第三十六章
司阙刚说完,尤玉玑翻了个身,被司阙缠在指上的发缕滑走,另一只被司阙握在掌中的手也抽离了。司阙一怔,仔细去瞧尤玉玑的神色,见她仍睡得正酣,显然对司阙刚刚的低语一无所觉。
司阙漆眸中浮现一抹恹戾,责备:“我准你把手抽走了?”
他握着尤玉玑的肩,将人扳过来,面朝着她侧躺着。尤玉玑睡梦中蹙了下眉,但仍未醒来。
司阙看了她一会儿,用指腹轻轻抚过尤玉玑蹙起的眉心。
尤玉玑的寝衣宽松,交领衣襟松松垮垮,总有些旖色遮不住。
司阙拉高两个人身上的被子,一直覆到肩头,又在被子里摸索到尤玉玑的手,将她的手手重新握在掌中,才阖目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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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玉玑醒来时,鼻息间都是淡淡的药味儿。她睁开眼睛,目之所及是一片白色的衣襟。
她缓过来些,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发怔了好一会儿。
尤玉玑轻轻向后挪了些,望向睡在身侧的司阙。他安静睡着,还未醒。
尤玉玑刚要起身,惊觉自己的手被司阙握在掌中。她小心翼翼将自己的手抽离,才小臂撑着支起上半身,她没立刻下床,而是端详着司阙。
他睡着完全不同于对她笑时的乖顺模样,颇有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弱,他的肌肤很是皙白,比许多娇养的姑娘家还要冷白一些。尤玉玑的目光在他五官上览过,不得不承认司阙的确生了一张清雅冷傲的容貌。
尤玉玑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小心翼翼地凑近司阙闻了闻,仍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儿,原来刚刚不是她的错觉。
尤玉玑不由皱了眉。他最近分明已经断了药,身上却仍萦着淡淡的药味儿。可想而知,他这些年当真是日日以药养着的。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将被子拢好,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尽量不出发声响来吵醒司阙。
尤玉玑走到外间,侍女早就准备好了一干梳洗物件。尤玉玑在外间梳洗过后,才重新回到里间。她望一眼床榻上的司阙,他仍旧安静地躺在床榻上睡着。
尤玉玑这才朝一侧的小间走去,去换下寝衣。
小间挨着净室,是单独辟出来的衣饰间。
她在衣橱里翻出今日要穿的衣裳,才慵懒地靠坐着桌角,褪下寝衣,去拿裹胸绸布,一手将裹胸绸布的一端压在胸口,慢慢缠裹在浅紫色的心衣外面。
“姐姐?”
外面传来司阙的声音。
尤玉玑“嗯”了一声,“醒了?”
司阙朝小间走来。
“别进……”尤玉玑话还没有说完,司阙已经推开了门。他站在门口,解释:“姐姐,我不知道你在换衣。”
尤玉玑保持着靠坐在桌角的姿势,一手压着裹胸布在胸口,另一只手捏着腰侧的绸布,浅紫色的裹胸绸布已经在她的心衣外裹缠了一层。
司阙望着尤玉玑,没有打算出去的意思。
尤玉玑没接司阙的话,而是继续将腰侧的裹胸绸布拉高,覆在胸前,被手心压住,再绕到身后。
司阙的目光追随着尤玉玑手中的浅紫色绸布。
再裹缠了一层后,尤玉玑动作停顿,望向司阙:“过来帮忙?”
司阙朝尤玉玑走过去。他接过被尤玉玑捏着的绸布一端,绕过尤玉玑的前胸轻轻裹缠。
司阙本是垂着眼,目光落在手中的绸布上。缠裹一层后,他忽然抬起眼睛望向尤玉玑,低声:“紧吗?”
尤玉玑遥遥头,将目光移开,然后侧转过身背对着司阙。
司阙规规矩矩地将上下两端的暗扣系好,便向后退了一步,规矩地说:“姐姐,那我回去梳洗了。”
尤玉玑背对着他点了点头,她一直听着司阙的脚步声远离不见,才摸了摸自己的脸。
过了好一会儿,她从小间走出去。她站在檐下,望着枕絮将下元日的三盏灯笼高高挂起。
灯笼在初冬的寒风里微微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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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下午,尤玉玑带着几个妾室出了王府。只有司阙一个人带着帷帽遮了脸。他不喜欢男人望向他的目光,令他觉得恶心。
“可叮嘱卓闻了?”尤玉玑侧首,低声询问一旁的枕絮。
“夫人放心,都叮嘱过了。”枕絮禀话。
尤玉玑之前出府的时候遇到了伏杀,她不得不更加警惕。不过今日要去的地方人来人往很热闹,她觉得倒是会安全些。
尤玉玑带着几个妾室先去了些商铺,采买东西。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翠玉和林莹莹两个都难得出来玩乐,不知不觉买了好些东西,身边跟着的丫鬟手里都要拎不下了。幸好尤玉玑早有准备,让卓闻找两个小厮先将几位妾室采买的东西放回马车里。
翠玉和林莹莹一路欢笑着,很是开心。春杏一如既往的安静,完全可以忽略掉她这个人。
至于司阙,更是自出了门,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一直安静跟在尤玉玑身边。
尤玉玑想了想,马上要过年了,打算买些小玩意儿送她们。是以,她带着她们去了清雅居。
“那地方我知道,都是些显赫世家的有钱人才逛的地方。我们真的要去那儿?”翠玉惊讶地问。
尤玉玑含笑点头。
清雅居的东西的确贵,不过东西也是的确不错,尤其是玉石。刚刚在路上她琢磨着送她们什么东西,想到司阙,尤玉玑想了好一会儿,想送玉石。又或者运气好,兴许清雅居可以淘到古琴。
一行人到了清雅居,尤玉玑先去了乐器坊。可惜并没有寻到好的古琴,然后她带着几个人去看玉饰。
“都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吧,当姐姐送你们的。”尤玉玑温声。
“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林莹莹和翠玉赶忙仔细挑选起来。她们觉得哪个都好看,也不仔细挑自己更喜欢哪个,反而想要更贵的——倘若将来穷苦了,还能换了银子。就连春杏也认真看起来。
“呦,这不是尤玉玑吗?”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尖尖的女音。
司阙抬了抬眼瞥向尤玉玑,清楚地看见尤玉玑皱了下眉。
伊玉环带着婢女从后面走过来,笑了一声,道:“没想到你还有心情出来闲逛,难道不是该守在家里想着怎么让自己的男人多看自己一眼吗?”
伊玉环声音不小,许多人循声望过来,就连楼上也有人望下来。
二楼的一处雅间里,陈琪听见尤玉玑的名字。他推开小窗,望向楼下。今日清雅居人不少,一时之间,他并没有能寻见尤玉玑的身影。
“什么事?”一道男子苍劲有力的声音响起。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趁着下元日微服私访体察京中百姓生活的陈帝。
陈琪的父亲平淮王立刻吩咐侍卫去楼下查看。陈帝本是临时之行,他身边没跟着大臣,只平淮王父子。
“什么事情呀,玉环?”
另外两位年轻的妇人手挽着手朝这边走过来。瞧着衣着打扮,这两个年轻的妇人与伊玉环都是高门女。
“雅萍、文莲,你们知道尤玉玑吗?就是来自司国的那位大美人。”伊玉环抬高音量,对刘雅萍和周文莲解释,更是更清雅居更多不知情的人解释。
刘雅萍点了点头,对这个名字自然听说过。
一旁的周文莲瞬间明白了伊玉环的用意。
“哦——”周文莲应和地拉长了音,“是不是嫁给安世子的那位?就是那个大婚之夜,新郎官宁肯招妓,也不想碰她的那个?”
刘雅萍也反应了,她也跟着附和:“我听说安世子和人投壶,还能新娘子当赌注呢,是不是真的呀?”
伊玉环对自己的两个小姐妹的表现十分满意,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不答刘雅萍的话,反而转眸望向尤玉玑,问:“我也好奇来着。那晚世子爷是输了还是赢了?可把你赔出去啦?”
她啧啧两声,目光一一扫过春杏、翠玉和林莹莹,笑滋滋地说:“世子妃这是出门闲逛还要带着几个妾室?哎呀,该不会是安世子要求你这么做的吧?”
翠玉翻了个白眼,把腰一掐:“这是哪来的丑人多作怪。不仅人长得丑,嘴巴也臭。啧啧,你这不是刚吃了屎,我看你是天天吃屎。”
比嗓门,翠玉就没输过。
“臭嘴叭叭的,叭叭什么?你是看上俺们家爷们了,还是天生贱骨头?别人家的事情叭叭个没完没了,你这么清楚,该不会天天在俺们府上一边喝夜壶一边偷听吧?你要是真的很闲,我回去跟管事说一声,把所有的夜壶都送你喝,管饱!”
“你!你!”伊玉环惊了。到底是高门贵女,纵使嘴巴不饶人,可从来没被人用这么粗鄙的话骂过。她整张脸都涨红了,气得失语。
一旁的周文莲帮腔:“你怎么说话的?听说是勾栏里的……”
翠玉的嗓门一下子将她的话盖下去:“还有你们两个,给人当狗有意思吗?她给你们发几文钱啊?我翠玉发双倍买你们闭嘴成不?”
翠玉声音低下去,自己嘟囔着:“一群蠢货!要是惹了夫人不高兴不给我买镯子了,看我翠玉怎么骂死你们!”
尤玉玑抿了抿唇,眉眼间笑意难藏。她转眸望向翠玉,问:“可挑好了?”
翠玉赶忙使劲儿点头,指着自己刚刚挑的镯子给尤玉玑看。
尤玉玑瞧了一眼,道:“镯子一双才好,将那个也一并包起来。”
“姐姐真好!”
明明之前每次林莹莹说这话的时候,翠玉都想翻白眼,此时却用甜腻的嗓子说出来,比哄男人还要甜。
尤玉玑又询问林莹莹和春杏选了什么。林莹莹也选了粗粗的镯子,春杏只选了一支很简单的簪子。尤玉玑又分别给她们多挑了个镯子。
伊玉环恶狠狠地盯着尤玉玑的背影。明明是忍不住落井下石尤玉玑,想看她花容失色,却没想到是那么多人看她的笑话。
尤玉玑让人付了钱,带着几个妾室去别家玉铺。
“尤玉玑你站住!”伊玉环咬牙。
翠玉大声说:“有人说话吗,我怎么没听见?”
林莹莹笑嘻嘻地说:“狗叫啊。哎呀呀,也不知道清雅居怎么回事,让三条狗跑进来恶心人。”
司阙弯腰,捡起一方帕子递给伊玉环:“你的东西掉了。”
伊玉环下意识地接过来,才去打量司阙,司阙已转身。
下一刻,尖叫声响彻清雅居。
尤玉玑回望。
凉风吹起司阙帷帽白纱一角,露出他唇角的一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