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难捱的两刻钟终于过去了。尤玉玑背对着床榻,压抑着气息,努力将碗里苦涩的褐色汤药往口中灌去。
刚刚的情景盘旋在脑海中,怎么都赶不走,那些粘稠的碰击声好像从未离开她的耳畔。
最后一口苦涩汤药喝进去,尤玉玑深吸一口气,将空碗重新放下。助孕药喝完,好似完成了任务般,一股气力忽地被抽走。她双手撑在桌面上,才勉强站稳。她低着头,蹙起眉心来,默默等待痉挛与疼痛的散尽。
司阙保持着跪坐在床榻上的姿势,侧首望着尤玉玑的身影良久。见她低下了头,他在她微弯的雪玉后颈上多看了一眼,他收回视线,瞥向被褥间的血渍污痕,不是他想看过来,而是床榻上的血迹的确让他想忽略都难。
司阙下了床,走到床尾双开门矮柜旁翻了翻,随意扯出来一件尤玉玑的贴身小衣,擦了擦手上的污痕,用力掷在床榻上。
然后,他转过身,重新将目光落在尤玉玑身上。
她还保持着低着头双手撑在桌面的姿势,没有动过。
司阙忽地泄了气,有点后悔。
他的确不够畅快,可真正疼的人是她。
还在疼吗?
司阙皱了皱眉。
司阙再一次瞥向脏乱的床榻,默了默,他走到一侧的高柜中翻找干净的床褥和锦被。
尤玉玑听见响动,终于回过头望向司阙,见他在换床褥,她低声:“不用你换这些……”
她想往前走,可刚迈出一步,双腿便站不稳。
司阙放下手中的床褥,转身朝尤玉玑走过去,双臂勒在她臀下,将人竖着抱起。双足忽然悬空,尤玉玑下意识地将手搭在司阙的肩上。她垂眸,望向司阙,可是司阙也垂着眼,并没有看她,低垂的鸦睫遮了他眼里的情绪。
很快,司阙便放开了尤玉玑,将她放在床头小几旁的高脚凳上。
尤玉玑刚想说什么,司阙已经放下她后转身去床榻边继续换下弄脏的床褥。司阙将床褥换好,立刻转身往外走。
尤玉玑目光追随着他,见他走出去,慢慢蹙起两弯细眉——他好像不太高兴?
尤玉玑以为司阙走了,可是不多时就听见司阙在外面与人说话,似乎在吩咐抱荷什么事情。又过了一会儿,司阙重新回来了,手中端着一盆水。他直接朝尤玉玑走过去,将端着的那盆水放在尤玉玑身侧的床头小几上。
一条雪色的棉帕子搭在盆边,里面温热的水飘着氤氲的水汽。
尤玉玑还没有将目光从那盆水中移开,细腰已被司阙握住,被他从高脚凳上抱下来,双足重新踩在地面。司阙蹲下来,掀开尤玉玑藏青的棉布裙,将她里面那条特殊的里裤褪下来。
他将浸了热水的棉帕拧干抚平摊在掌中,要去擦她身上的血污。尤玉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腰抵在身后的高脚凳上,被掀起的藏青棉布裙重新落了下来。
“我自己来吧……”尤玉玑声音低低的。她用手压了压裙子。
恹戾在司阙的眸中一闪而过,他刚要起身,就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陈安之的说话声——
“尤玉玑,你屋子里的下人都去哪儿了?”
尤玉玑心里咯噔一声。因为司阙今天傍晚会过来,她寻了许多理由将身边的下人都支开了,只留了个抱荷。偏偏刚刚司阙出去吩咐抱荷打水时,又让抱荷去一趟小厨房。
被换下的床褥堆在一旁,刚刚被司阙褪下来的里裤还堆在她脚边。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鼻息间都是些奇怪的味道,甚至她不确定自己此刻脸颊是否泛红。尤玉玑扭头望向门口,看着陈安之的身影映在房门上,她心跳猛地紧凑起来,急说:“不要进来!”
陈安之皱眉立在门外,冷笑了一声,道:“尤玉玑,我来看望你,你竟是闭门不见?”
尤玉玑正想着怎么将陈安之打发走,忽觉一阵凉意。她低头望去,竟是司阙拿着湿帕的手探过来给她擦拭。
这个时候?
尤玉玑飞快地瞟了一眼门上映出的陈安之身影,再将目光移回来,推了推司阙的肩。司阙手中擦拭的动作不紧不慢,他抬起头对尤玉玑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尤玉玑蹙眉咬唇,重新警惕地望向房门的方向。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寻常些:“我不舒服已经躺下了,世子爷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说。”
陈安之在房门外沉默了片刻,尤玉玑却生生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门外的陈安之难得说了软话:“你不舒服?可请过大夫看?”
“不劳世子爷费心了!”尤玉玑故意加重了语气,希望陈安之会如往常一眼碍于颜面拂袖离去。
可偏偏事与愿违。尤玉玑也不懂陈安之今日是怎么了。他什么也没说,当然也没离去,仍旧站在门外。
方清怡已经嫁过来几日了,他为什么不去陪他的美妾?来她这里做什么!
尤玉玑心中焦急。感受着司阙不紧不慢的擦拭动作,尤玉玑心中更急。
过了一会儿,司阙终于给尤玉玑擦完。尤玉玑刚松了口气,就听见门外的陈安之重新开口:“我都知道了。胡太医给你母亲诊治,需要你怀一个孩子。所以我过来了。不管怎么说,你母亲也是我的岳母大人。夫妻一场,我不会见死不救。”
回答陈安之的是滴答水声。
尤玉玑飞快转眸,惊愕地望向司阙——他在洗帕子。
血迹在水中慢慢晕开。
房门外的陈安之疑惑问:“你不是说你不舒服已经躺下了?尤玉玑你该不会本性难移,在房里藏了男人吧?”
司阙抬起眼睛对尤玉玑笑,话却是对门外的陈安之说的——“世子好福气,一边与表妹两情相悦,一边又来姐姐这里生孩子。”
陈安之怔住:“公、公主……你怎么在这里,我、我……”
“反倒是将我置之云霄阁不闻不问。”司阙唇角的笑越来越灿烂,他望向尤玉玑,唇畔的笑容暧昧起来,“还是姐姐待我好。”
尤玉玑抿唇望着司阙,颇有一种口不能言的无奈之感。
“我没有!”陈安之慌了,“我只是没有颜面见你,不敢打扰你!我……”
他将手搭在门上,想要将房门推开,却又犹豫了。
尤玉玑不想陈安之这个时候进来,急说:“世子还是请回吧!这些话还是不要在我的屋子里说比较好!”
陈安之满肚子的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面前的这道房门,推开不是,不推开也不是。
司阙弯腰,捡起尤玉玑脚边那条特殊的雪色里裤擦了擦手上的水渍。然后他站起身,再次将尤玉玑竖抱着,放在一边的床榻上。
他将刚换下的床褥随手扔在盆上,覆了水中的血痕。他做这些的时候,动作慢条斯理,且一边做这些一边与房门外的陈安之说话:“姐姐让世子爷走。”
司阙俯下身来,凑到尤玉玑耳边低语:“愿姐姐好眠。”
他的气息拂在耳畔,尤玉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生出别样的情绪来,可是好像心头被轻风吹拂而过。
司阙压着尤玉玑的肩,让她躺下来,再拿来被子给她盖好。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改日再过来。”陈安之讷讷说完,面前的房门却打开了,司阙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面对陈安之,司阙显然没有面对尤玉玑时的笑脸,他冷漠瞥着陈安之,道:“姐姐说她不舒服,要休息。”
陈安之下意识地点头,道:“我这就走。”
临走之前,陈安之欲言又止,终于小声忐忑说出来:“你也早些休息……”
司阙冷漠地垂着眼。
陈安之颇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他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房门在身后猛地一声被用力关上。他回头,望着紧闭的房门,不由想——阙公主听见他对尤玉玑的话生气了?
陈安之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外走。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着阙公主刚刚对他说的话。他对阙公主说的都是心里话,他将阙公主弄进府来为妾,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公主,有辱公主,想要献好偏又不敢冒失出现在公主面前。可是刚刚阙公主生气了?
那……是不是说明公主也是有几分在意他的?
这世间男男女女的情爱之事,大多逃不过一个“醋”字。公主生气是因为吃醋了吗?陈安之忽然想起那天晚上,阙公主撞见他与表妹说话时的场景……
陈安之受宠若惊地笑了。
他原本打算先让公主安静地住一阵子,不去打扰公主,让公主先适应府里的生活。如今看来,他可以试探着主动去接触公主了,说不定公主会比他预料的时间要更早些接受他。
一想到朝思暮想的神女有朝一日也会与他恩爱缠绵,陈安之整颗心都灿烂起来。
他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方清怡的暗香院。
方清怡还没睡,正失落地坐在窗边。
因为母亲将所有罪责顶去,王妃念在是自己的亲妹妹,的确没对母亲做什么,却是再不准母亲登门。想起这里,方清怡就很难受。怀念起尤玉玑没嫁进来之前,他们方家把王府当成自己家的日子。而如今母亲被撵走,她又成了低贱的妾……
越想,她心里越酸涩。
她想除掉尤玉玑,也想除掉云霄阁那位。只有她成了主母……
红簪笑着进来禀话:“姨娘,世子来看您了!”
方清怡立刻强打起精神,笑脸相迎。她有时候会庆幸表哥到底是心里有她的。只是她不会知道亲密无间时,陈安之心里想着的却是不知何日才能与心爱的公主鱼水交融。方清怡也没多少心神想其他,她心里生出另一重担忧——表哥实在太黏她,真的不会伤了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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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安之离开昙香映月后,司阙也走了,走时将那条特殊的里裤带走了。此时尤玉玑躺在床上睡着了,并不知晓。
司阙一直回到云霄阁,才将憋了良久的血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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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尤玉玑抱膝坐在美人榻上发呆。
抱荷开开心心地进来,将插花放在窗台上,说:“夫人,您上回说每次换新梅的时候也往云霄阁送一份。奴婢一会儿就送。”
尤玉玑抚着百岁的后颈:“不必送了。”
她垂着眼睛望着百岁,有些茫然不知日后如何待司阙。她想减少与司阙的接触,让事情慢慢淡去。
可事与愿违。
又过一日,尤玉玑来了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