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险境

秦时与眼前人认识不过大半年,而后,又有一两年未曾见过,他何时见过他这般动怒?

印象里,林兄较为风轻云淡,很少为了人和事较真,目下真是奇了怪了。

两人回到包间,秦时没忍住,再度有些幸灾乐祸道:“哎呀,真是可惜,沈小姐竟然已经许配了人家。”

季照临不语,只是周身的温度更低,如暑气褪去,冬日悄然降临。

秦时笑道:“这沈首辅的千金,原来还是个小辣椒,我说林兄,你就算是看上了人家,也要怜香惜玉一些才是,方才她踩上来的这一脚痛吗?”

季照临瞥了他一眼,眼底生寒。

偏偏秦时不知死活,继续优哉游哉道:“这就是教训呐,不可轻易唐突佳人。”

包间里,乐声继续,等待他们的花魁听闻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好似理清思绪,亲眼见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那般。

她迤迤然上前,面向季照临,讨好道:“什么沈首辅的千金,依我看,还不是配不上公子。”

季照临一双寒眸望过去,花魁被看得心惊,打了个颤,问道:“公子,妾身说错话了吗?”

季照临道:“小心被沈首辅听去,让人将你的牙都打掉。”

花魁笑道:“沈首辅怎么会听见呢,除非公子你……往外说了。”

忽然间,她噤住声,因为眼前公子的神情,像是还真有可能会向沈首辅告状那般。

往好处想,就算是不向沈首辅告状,像是她再多说几句字,就要打抱不平,替沈小姐出气那样。

可明明,他自己还被冒犯了,被踩了一脚。

瞧那双华贵的黑靴上,明晃晃的半截脚印还在呢。

花魁讪笑道:“妾身不说了,看来是妾身多嘴,叨扰了公子的雅兴。”

秦时看出季照临是真的兴致不佳,怒火无处发泄,挥挥手,让几位姑娘都出了包间。

他再试探着问:“林兄当真上心了?”

季照临仍不语。

秦时道:“林兄,可别啊,就算她刚才没提起她的夫君,可是首辅的女儿,能嫁的定然不是一般人,往大胆了想,说不定还是哪位异姓王爷……”

季照临冷笑道:“你怎么知道,她嫁的不是当今圣上呢?”

秦时笑道:“那还真有可能,所以林兄你啊,务必要小心,切莫再去招惹她了,当心她的夫君啊,来找你算账。”

季照临心烦意乱,很想回敬一句,你可不知道了,我就是她夫君。

话到喉头,强行忍住,心道自己真是吃错药,也不知道沈清檀,给他下了什么咒。

千言万语,化为实际行动,季照临坐下,抓起桌上的骰子,道:“来,换一种玩法。”

秦时望见他认真的神情,以及桌脚旁几坛未开的好酒,胃里忽然有些翻腾。

今日,怕是逃不过了。

沈清檀离开了圣上的视线,却并未走远,过了个拐角,脚步顿住,等着银盆跟上来。

银盆细细瞧了几眼她家小姐,眼圈泛红,晶莹的泪花在眼底里打着转,显得楚楚可怜。

“小姐,现在怎么办?”银盆问道。

她跟着小姐一同前来,是有任务在身。

府里的赵姨命苦,从前凉州闹饥荒,她和仍在襁褓里的女儿与夫君走散,之后流落到京城。

当时,是前夫人收留了她们,之后赵姨在府中住下,慢慢的,凭着一手好厨艺,从厨房帮工晋升为了沈府厨房总管。

这回小姐归来,去看望赵姨时,赵姨面露愁容,是小姐见她面色不对劲,一个劲盘问,赵姨才肯吐露出实情。

原来是这样,赵姨的女儿因为犯了点小错误,被逐出了沈府。

小姐一开始并不相信,因为老爷与钱管家向来公私分明,对府里的下人都很好,如果只是单纯的一点小错误,他们肯定不会把人驱逐出府,更何况那人还是赵姨的女儿,留在府中多年,若无意外,会安排她风光出嫁。

但小姐继续逼问,赵姨不肯吐露更多,只是哀求小姐,不要去问老爷和钱管家,只要把她的女儿找回来,让她能放心就好。

于是小姐带上她出府,一开始,根据赵姨的描述,小姑娘被送到了一间茶寮帮工,可是她和小姐过去后,茶寮的老板却说没有这号人,在她们的逼问下,都没能说出实情。

后来,还是茶寮的伙计好心,告诉了她们,原来小姑娘接着被卖了,卖到了这艘画舫上来卖笑。

这可马虎不得,小姐当即带着她马不停蹄赶过来,想要救下小姑娘,就怕晚上一步,到时候什么都晚了。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圣上。

银盆回忆完,再是为难道:“那茶寮的伙计也没有说更具体的,只说在这艘画舫上,我们到底要从哪里开始找呢?总不至于画舫上的每间厢房,都去挨个敲门,问个遍吧?”

沈清檀甩甩脑袋,把圣上从脑子里彻底甩掉,镇静了些,坚定道:“来都来了,总会有办法,大不了,就按照你说的,一间一间找过去。”

银盆露出了更加为难的神色。

都被卖到画舫上来了,只怕是再等一些时辰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唉。

说起来,这件事情,她都不知道大概,只知道钱管家很生气,生气到了甚至想要把赵姨一并赶出沈府的地步,还是她给劝住了。

还是小姐好心,可是不知道事情真相究竟如何,若小姑娘做得太过分,小姐清楚了真相,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不,依小姐的性子,她定然不会后悔。

片刻后,湖面上的一叶叶龙舟开始划动,画舫跟随着龙舟慢速移动,图的就是闲情逸致。

沈清檀和银盆望着形形色色的包间,齐齐愁眉苦脸。

想不到其他法子,只能按照银盆说的,一间一间找寻起来。

她和银盆只有两人,在这样的地方,还不敢分开去寻找,只能两人一齐行动。

其实,沈清檀有想过,她要不要回头,去求助于圣上。

可这个念头几乎是刚生出来,就被她硬生生打消了。

圣上没带人手出来,他一人管不了什么用,再说了,这件事答应了赵姨,尽量不要声张,她和圣上又闹了那样一通别扭,她才不要去求他呢。

两个姑娘开始寻找起来,时辰慢慢过去,正当两人有些筋疲力竭时,终于在一个包厢内,发现了赵姨女儿的踪影。

她正在被逼迫着接客,那个肥头大耳的男子捏住她的下巴,要给她灌酒。

小姑娘的眼里全是泪水,沈清檀连忙喊道:“住手!”

包厢内的人齐齐看过来,沈清檀踏进去,一把拉住小姑娘的手臂,要从男子的手里抢人。

她太激动,也太慌张,竟然没深思,就这样莽撞冲进去。

视野之外,站着几个护卫,男子一声令下,让护卫把她和跟过来的银盆围住,包厢门关上。

那油腻得像猪一样的男人用色眯眯的眼神审视着沈清檀,贼笑道:“真好啊,本来只有一个小姑娘玩,没想到现在多了两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其中有一个,居然还能貌比公主,当真是我享福了,这下好啊,你们三人看来还相识?正好让你们三位一同享受。”

沈清檀强忍着恶心,环顾四周,准备伺机逃跑。

银盆挡在她面前,虽害怕,竭力镇定道:“你这头猪,不准动小姐一根寒毛!”

男子听闻大怒,说道:“你们算哪根葱?在这京城里,就没有我张某动不了的人。”

银盆问道:“沈首辅你怕不怕?天子你怕不怕?”

男子笑道:“你抬出沈首辅来吓人,也就罢了,但是天子,他住在深宫里,别的不说,就看眼下,其他几个州闹饥荒的闹饥荒,洪灾的洪灾,他都没出现过,难不成现在还会来管这里的闲事?小姑娘,放大话,也要实际一些。”

银盆更怒,没多想道:“天子,他就在这艘船上,我们刚才还见了。”

沈清檀这时,想要阻止银盆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争执。

男子不再理会银盆,向其中一个护卫道:“你把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拉走,张某今天非杠上了,就算是有天子在,我也要让他来看看,我是如何尝到这位天香国色的美人的滋味,那岂不是更刺激?”

他探出手,向沈清檀摸来,沈清檀被护卫桎梏着,动弹不得,怔在那里。

而银盆和赵姨的女儿都已经要被吓哭了,更是浑身僵硬。

没想到,男子的手还没触碰到,忽然惨叫一声,瞬时缩了回去。

沈清檀的脸上溅上了几滴温热鲜血,去看男子,他探过来的那只手被一枚突如其来的飞镖扎到,穿透了手背。

她费力转过头,朝飞镖来的方向,也正是包厢门口看过去。

圣上身上还是那袭她为他亲自挑选的圆领红袍,面色如往常那般寒冷,扔完飞镖后垂下手,抿唇,用那双阴沉的凤眸盯着她瞧。

“刚才踩我的脚时,不是很威风?怎么,现在被人这般欺负,都不敢动弹一分,叫唤一声,是吓傻了?”

沈清檀没说话。

他报复心极强似的,又说道:“噢,我忘了,你本来就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