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嘴硬

如果可以,季照临真希望自己没有来这里。

哪有皇帝憋屈成这般模样的?

就差被大臣和妃子指着鼻子骂了。

再说了,他这是帮檀妃,她不是想要留在宫中?

这么快就变卦?

“罢了,”季照临几乎从牙缝里蹦出字来,“你们随意,爱去哪,便去哪,朕管不着。”

沈清檀眨眨眼睛,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可圣上凶爹爹,这点她最不能忍受。

于是她补了一句:“你都说了,爹爹为这片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他是功臣,怎么能这样对他说话?”

没有爹爹,哪有大临现今的太平盛世?

从幼时起,她每每坐马车走街串巷,都能听见百姓们在议论,当初的爹爹是多么威风。

先帝都很敬重爹爹,把他当做兄弟看待,圣上即位不过一年,这就忘本了?

沈清檀还是很气愤,甚至不想再看见圣上。

圣上也是知趣的,对她冷哼一声,拂袖便走。

然而,圣上走出不过两步,爹爹便拉着她的手,带她一同跪下。

沈若从朗声道:“小女冒犯了圣上,罪该万死,念在她是新册封的贵妃份上,还请圣上留情。”

“朕何须给一个小小的贵妃面子?”季照临半回眸,冷声道。

“微臣听说,贵妃是太后看中的,”沈若从苦笑道,“圣上最是孝顺,贵妃的面子圣上当然不用给,可圣上绝不会罔顾太后的一片好心。”

好一招以退为进,孝字压死人,甚至能压制住他这个皇帝。

季照临气得快咯血。

沈清檀不敢抬眼,虽是这样,都能感知得到,仿佛圣上的眼睛在冒火,要把她的脊背烧穿。

她再一次检讨,她是不是真的很过分。

圣上终究是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了。

沈若从和沈清檀一直跪到他消失在视野中,方才起身。

沈清檀揉了揉酸痛的膝盖,不时瞄一眼爹爹,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拽她出宫。

沈若从转眸,想到刚才沈清檀这般维护他,果然还是小棉袄好。

感动之余,也明白当下处境,不能真把天子惹毛。

“爹爹想过了,直接带你回府,怕是不太妥当的做法,”沈若从说道,“接下来,爹爹要问你一件很重要的事,你要如实回答。”

沈清檀点点脑袋。

“你和圣上,有没有过肌肤之亲?”沈若从直白问。

沈清檀啊了声,慢悠悠想,肌肤之亲,恐怕就是两人的肌肤有没有碰到吧。

碰倒是碰过的,沈清檀老实答:“有的。”

沈若从的心倏然沉了下去,好个小崽子,都有了肌肤之亲,还敢对他的檀儿嫌弃成这样,真想追上去,把他再骂一顿。

爹爹不知为何,严肃了许多。

他说道:“总之,现在圣上动怒了,怕是不会再来,这样,你在宫里呆上一个月,若是一月之后,你觉得呆得不痛快,提前写信告知爹爹,爹爹来把你带走。”

到那时,他自然有法子将此事做得正大光明,不会拂了皇家的颜面。

沈清檀若有所思,旋即开怀笑道:“好啊,爹爹。”

她是这么想的,一个月时间,捞赏赐,也该捞够了吧。

到时正好,让爹爹带她回家。

季照临在御书房补了一觉,醒了,觉得稍微神清气爽些。

后知后觉想想,是不是这两日没睡好,因此肝火躁动,居然为了那等小事置气。

现下最重要的,还是改善民生。

批折子时,朱全极力放轻的脚步声接近,尖细的嗓音同样温吞,说道:“圣上,有好消息。”

季照临眼皮都没抬,问道:“何事?”

朱全道:“圣上之前不是说,沈首辅要将檀贵妃带走吗?现下,檀贵妃还好好地呆在清檀殿内。”

季照临冷笑了声,将毛笔随手一掷,旋即抬眼,嗓音寒凉如冰:“这算是坏消息,朱全,你的眼力见越来越差了,连朕的心思都开始摸不准。”

朱全心道,讲得他从前好像摸准过一样。

朱全准备默默退下,不在这里承受圣上的这股无名火。

没想到,圣上喊住他:“等等。”

朱全回眸笑道:“圣上,还有何事?”

“朕有心上人的事,不知道是从哪里透露出来的风声,你去查查,断了源头。”

朱全心里咯噔一下,圣上有个心上人,如同洒落在床前不可染指的白色月光,简称白月光,不是他自己到处宣扬的吗?

最近这段时日,还说得少了些。

之前刚即位那段时日,臣子们和太后,以及他天天都催着圣上纳妃。

可圣上油盐不进,非得说自己有个白月光,不可能接受其他的女子,他的皇后只能由白月光来当,为了她,要舍弃后宫三千佳丽,就这么打发了他们走。

再往前推算,其实圣上有心上人这回事,在他更小的时候,宫里也传开过。

基本上在这宫里呆了有些年月的老人,都知道。

论起这源头,不正是圣上自己?

怎么反倒怪起别人来了?

天子之令,却不得不接。

朱全假装对此事一无所知,要去止住风声。

临走时,他多嘴问了句:“圣上是如何知道,这件事传起来了?”

季照临不耐烦道:“当然是檀妃说的,还能有——”

话忽然顿住,圣上再是张了张唇,哑然无声。

“这是你一介奴才配管的事吗?”反应过来,他冷声问。

“是是,老奴多嘴,”朱全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是老奴失言了。”

走出御书房,朱全嘴角上扬,笑意满盈。

圣上的魂啊,被檀妃勾走了一半,可他的嘴啊,比石头还硬。

出了御书房一段路,朱全停在檐下,忽然想起,还没有细问圣上,那要从哪里入手呢?

正在他犯愁,想着要不要去清檀殿,找贵妃问问究竟时,手下人来了消息,说是元辉殿的主事女官找他。

朱全本来不想见,听到有重事,打着哈欠懒声说道:“只给半柱香时间,还有要事等着咱家去做。”

他只是在圣上面前卑躬屈膝,在其他人面前,神色威严,令人胆战心惊。

女官来到司礼监,见到坐在上位的朱公公,愈发小心翼翼,低眉顺眼道:“朱公公,在说要事前,容奴婢斗胆先说一句,咱两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不过朱公公是只大蚂蚱,领着头,奴婢是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蚂蚱幼虫,我们这两只蚂蚱,一同把注压在了贵妃娘娘身上,自然是希望娘娘越来越好。”

朱全从鼻子里出气,嗓音尖细:“这个自然不用你多说。”

女官见他没发火,放松了些,继续道:“如今奴婢听闻,圣上一连两夜留宿在清檀殿,那么娘娘正受着宠,这是极好的事。可容奴婢再斗胆发话,做人呢,不能只贪图表面风光,想要根基稳固,还得尽快行事,若是有谁不利于娘娘,奴婢肯定会帮着娘娘,想必朱公公也是如此。”

朱全心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听女官话里这意思,是谁要害娘娘?

女官慢慢说道:“其实,和娘娘一同进入后宫的,那位被封为惠妃的张姑娘,在元辉殿受宫规培训的期间,就和娘娘不对付,明里暗里,给娘娘下过不少绊子。今日,我手下的宫人经过她的宫殿,听见她宫里的人在议论,说是圣上有心上人,且和娘娘长相相似,反正不是真心宠爱贵妃,只是把贵妃当成了替代品,朱公公,你说说,这离谱吗?娘娘这样的美人天下已是罕见,哪里还能再找到一个相似的,甚至比娘娘更美的,以至于让圣上念念不忘的美人呢?”

朱全一拍大腿:“巧了,还真有。”

女官:“?”

“那,这……”她呐呐道。

朱全道:“不过圣上这位白月光,咱家也没见识过,不知道长什么模样,谣言不知道掺几分真,几分假。虽是如此,还是要止住的,不能让它再传到娘娘的耳朵里,让娘娘受到伤害。”

女官连连点头:“朱公公说得是。”

朱全悲喜交加,喜是觉得事情如此轻易就有了新进展,悲是牵扯进来一个妃子,搞不好,本就为数不多的后宫更是要雪上加霜。

接下来,只要去惠妃的宫里了解清楚情况就行,可这需要得到圣上的允许,才能过去敲打,进行一些动作。

还是先回去,禀报圣上来得好。

朱全紧赶慢赶回到御书房,圣上果然还是呆在书案前,不辞辛劳。

见他进来,季照临抬眼问:“有空回来,是事情已经解决了?”

朱全笑道:“正在解决。”

接着,他说了惠妃的事。

季照临听完,眉头微蹙,说道:“毕竟也是太后为朕亲自挑选的妃子,别太让人难堪。”

朱全道:“当然,老奴定会办妥当。”

好奇心上来,朱全终究没忍住,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圣上解决此事,是为了贵妃不受到困扰?”

季照临猝然捏紧了笔杆,寒声问:“你觉得呢?”

朱全不敢再问,笑道:“那圣上,今夜打算住在哪里?”

季照临道:“朕哪都不去,在这里处理政务,对了,给清檀殿传个消息过去。”

朱全道:“圣上请说。”

季照临冷言冷语道:“别等了,朕不会再过去,除非天塌了。”

朱全心道,圣上待妃子,还真是两模两样,前一刻让他别太给惠妃难堪,后一刻,口口声声说,天塌了才会去清檀殿。

要不然怎么说,面对越在意的人,越是嘴硬呢。

这不,还生怕檀贵妃等得久了,累着,让她早点歇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