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回拨了过来。
沈越冬把手机拿远,才敢按下接听键。
“为什么打了一半不打了?”龙傲天先生的第一句话果然是气势汹汹的质问。
她推脱道:“现在是晚上十点五十二分,我突然想到时间已经晚了而已。”
叶知冷笑了一声,似乎是想说什么话,硬生生地压抑下去,换了一个说辞:“你从哪里知道我的号码的?”
她:“这能有什么?举报间谍的那天,你登记信息的时候我在旁边看到了,就这么简单。”
叶知沉默。
沈越冬:“那你呢?你也悄悄记下我的号码了吗?不,我记得那天我留电话的时候你不在旁边。”
叶知沉默。
沈越冬仔细一想:“你是去第四区官方查我家地址的时候找到我的号码的,那你是背下来了还是记在了通讯录里?”
叶知沉默。
他开口的时候嗓音里已带了可疑的喑哑:“你为什么记我的号码?”
这有什么可以问为什么的?
不小心看到了不小心记住了,不是很正常吗?
“为什么打电话过来?”他问。
“你看到联安局发的通知了吗?我来问问你我可不可以把你的那份奖金也拿了……”她说。
举报间谍五万奖金呢。
电话那头叶知的声音斩钉截铁:“不行。”
不行就不行,那么凶干什么。
沈越冬失望地摇了摇头:本来想借此机会给叶知透露一点线索的,看来他是无福消受。
叶知冷声追问:“别得寸进尺,我们很熟吗?”
沈越冬:“虽然第一次见面不太愉快,但我们现在是生死之交,荣辱与共,酒肉朋友,而且互相交换了礼物。”
生死之交:指以枪/威胁,指半途跳车。
荣辱与共:指一起拿到了五好市民奖章。
酒肉朋友:指两人以类似审问的形式在小酒吧喝酒/苹果汁
交换礼物:指她送的手指饼干和他回赠的葡萄糖片。
沈越冬:“我觉得我们挺熟的。”
叶知:“……”
沈越冬:“容我蹬鼻子上脸一下,我猜想你现在嘴角上翘,应该是默认我的说法了。”
叶知:“……你闭嘴。明天傍晚五点去取奖金,你敢来我就把我的那份给你。”
居然真的有那么一点气急败坏的笑意。
她:“好耶,你要说话算话。”
“嘟嘟嘟”,电话挂断了。
沈越冬一边啪啪啪戳着计算器,一边拿着笔在账本上写下:预估本月收入一笔横财(10万)
联安局给现金真的太好了。
等她完成了“反派死亡”这个剧情节点,还得再走那个神秘的隐藏剧本,没点资金不行。
如果她扮演的隐藏角色不像基督山伯爵那样能获得巨额宝藏来装x,那她只能提前充实自己的小金库。
把现金和金条之类的藏在某棵树下,等她“死”后过来取。
“完美。”她满意地合上账本。
关灯后,她又点开剧本系统的“隐藏剧本”页面,反复看上好几遍才睡觉。
今天在午夜之前躺下了,很好。
晚安。
**
联安局在第四区的办公处很隐蔽,在当地警局服务大厅开了一个小窗口,上书“文件领取处”。
沈越冬回头看了一眼叶知,他那件制服看起来是新换上的,出色的五官容光焕发,一点不像是值夜班的打工人。
同样是打工人,她怎么就这么逊,上完班灰头土脸的。
“你值班回家还去吹了个造型?”她不甘心地问。
叶知睨她:“谁有时间回去吹造型了?”
工作人员核对信息后,打开窗口旁的护栏门:“请两位来这里。”
两人一前一后跟进去。
到了一个小房间,工作人员关上门,从保险柜里取出两个信封,又拿出两份文件:“请在这里签字。”
有了上次的教训,叶知这回紧紧盯着她签字的动作。
她的手纤长而带着茧子,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握笔松松的,手背上的青筋颇有美感地微微突起。
他皱眉,下意识抿了抿唇。
签字到最后一笔时,她手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放下了笔。
他眼尖地看到了:她本能地想往名字后加一个点,却又出于什么考虑而放弃了这个习惯。
往签名后顺手加一个实心句号式的点。
这个动作在不少人身上都有,但据他所知,有一个重要的人也有这样的习惯……
怎么会?她和那位?
沈越冬放下笔:“好了。”
叶知抓起那支笔,握住还带有余温的笔杆,刷刷在领取确认书上签下字。
从警局出去后,叶知果然遵守诺言把那个信封交给了她。
“谢谢你。”沈越冬从来没有这么真心诚意地对叶知说过话。
叶知对此却没有做出回答,他浑身戒备了起来,把沈越冬往身前一推:“去喝一杯。”
联安局抠门,给的奖金远远抵不上证人所将遇到危险的十分之一。
有人跟踪他们。
至少有两个人,身上有武器。
叶知忽然庆幸今天把她叫出来一起领取奖金了。
恐怕跟踪者是因为她举报间谍而专程跑来报复的,不止如此……就他所知,没有一个间谍势力会费心费力报复一个普通市民证人,除非是冲着她家里那个人来的。
她怎么会捡了一个祸端回家?
他可不想他在追踪的大案疑犯沈越冬因为这种愚蠢的事死了。
“不喝了,理由和上次一样。”沈越冬拒绝道。
他握紧了她的肩膀,加大力道,声音凶狠:“不行。”
她嫌弃地拂开他的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不要那么恶心,黏黏糊糊的。”
她知道?
如果她是那个人,她不可能察觉不到危险。
但是“恶心”和“黏黏糊糊”又是什么形容?!
叶知脸色青了又白,猛的抽离手。
沈越冬径直往地下停车场走:“我赶时间,不和你一起了。”
叶知大步追上去。
地下停车场光线较暗,柱子上亮着的安全通行绿标闪着幽光,越往里走那种通风不良的味道越显然,夹杂着柴油尾气、橡胶轮胎和混凝土的特殊潮湿气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碰”,“碰”
车门相继关上。
叶知熟门熟路地坐到了副驾驶上。
“我要回家去了,你也跟着去?我会中途跳车逃跑哦。”沈越冬停下系安全带的动作。
“你现在回家?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叶知莫名有些烦躁。
那些人为什么在这里蹲守她,用意还不明显吗?
跟踪她回家,找到她家的地点,然后动手。
他摸不清楚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但他可以肯定人数不会少。
对方有备而来。
地下车库的通道里缓慢驶入一辆黑色车,变换着车灯倒车进入对面那个车位。
叶知余光瞥见那辆来回倒车入库的黑车,眼中暗含杀意的躁意更甚。
他压身过来,手臂一弯,勾住了她的颈项。
冷硬的衣服材质粗糙地擦着,布料下手臂肌肉鼓鼓的钳在颈边,扑出的气息更加滚烫。
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握着安全带的手在抖了。
……都说了不要这么黏黏糊糊的。
只是追杀和被追杀的关系而已。
“你以为我乐意?”叶知眉头紧皱,嗓音压低:“和我合作,抓住他们。”
他说话的时候,低着头埋在她的肩窝里,从外面看来,仿佛是在这狭窄的车内空间里拥抱着亲吻锁骨一样。
她低了低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要回家,不想配合警察抓人。”
她的垂头让两人的姿势像一对交颈天鹅。
但实际上:他的手指几乎触碰到她脖子,她的手蓄势待发地等待在他的喉结附近。
一个互掐脖子的预备动作。
两人的肢体已自然地做出了攻击的动作,硬生生按捺下来。
情势随时都要打起来。
“你要是现在回家,就会死得很愚蠢。”叶知在她耳边冷笑道。
“我要是现在不回去,我家里的人就会死得很可怜。”她说。
叶知抬起头,和她对视。
她的意思是……
对方已经知道了她家的地址。
在这里跟踪他们的人就是一个幌子,就是为了阻止她回家。
调虎离山。
光线昏暗的地下车库里,对面那辆黑车结束了倒车入库,车灯还没关,一跳一跳的。
他看着她,她的眼睛里映着车灯闪烁的光点。
他的理智忽然游离了一瞬。
叶知像触电一样,松开环住她的手臂,身体几乎是弹开的,靠在副驾驶座椅背上。
在大脑里的弦崩断前,他摇下车窗让外面潮湿闷重的空气跑进来。
“开车。”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