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第大道嘉盐居民区。
沈随拄着新买的盲杖,正向保卫询问他的身份:“请问您见过我吗?”
“没见过。”居民区保卫摇了摇头。
沈越冬看到了不远处的小吃店,碰了碰沈随的袖子:“我去买点吃的,不会走太远的。”
沈随犹疑道:“多远?”
沈越冬看到他那抬起来意图拉住她的手了,毫不留情地把他的手拍下去:“如果我要扔下你,早就这么做了。”
他的手指蜷缩起来,握成松松的拳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走了。”她也不管盲人先生能不能看到她的动作,走开的时候潇洒地扬了扬手。
沈随站在原地,那个居民区保卫把他往旁边拉了拉:“站在这里挡路,小心点。”
沈越冬好不容易有几天休假的时间,超市发生了爆/炸不需要值班,猎沙组织没有联络她,第一区情报处暂时没有任务。
她走进小吃店。
刚想说“炸串,二十串随机”,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店里两个警察身上。
这两个正坐在窗边桌旁享受下午茶的,正是那天在医院里见过的警察,他们的制服上写着“社区警察”。
其中一位接到了电话,放下手里的炸土豆片:“……眼睛不好使的伤员吗?”
沈越冬脸上轻松的表情消失了。
特任军部果然已经开始找沈随了,看来是找到了社警所。
老板正问沈越冬:“你要什么?想好了吗?”
“盲人确实是有一个,那天把他带走的……”那个社警听到老板的问话注意力被吸引过来,转过头来。
沈越冬没有回答老板的问题,抬起头装作仍在挑选的样子。
社警放下手机,问对面的同伴:“那天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来着?”
同伴正忙着吹滚烫的烤鹌鹑蛋,边“呼哧呼哧”地吹气边含糊不清地问:“什么女人?”
社警:“我们记录伤员的时候不是有一个盲人吗?那个盲人身边的女人?”
另一个社警恍然大悟:“噢……”
两个社警同时开始回忆那天那个女人的长相。
沈越冬面不改色地从小吃店里走出去了。
“灰头土脸的。”那个社警想起来了。
“我知道灰头土脸的!谁从爆/炸现场逃出来不是灰头土脸的?”
“没办法,那天她脸上太脏了,根本看不清楚她的长相。如果再次听到她的声音或许我能认出她来。”
迈出小吃店门槛的沈越冬下意识揉了一把脸。
没有那么脏,谢谢。
不过,声线这条线索倒是需要注意了。
沈越冬快步离开小吃店附近,四处张望的时候却没发现沈随。
问了几个路人,答案也都是不统一的。
“好像往这里走了。”
“拄着盲杖的?我看到他被人叫走了。”
“没看到。”
沈越冬看向居民区的门卫处,门房里面就有一间小监控室,如果可以进去察看居民区的监控,那么找到一点关于沈随的线索应该没问题。只是现在特任军部六处也在找他。
“舒何,你有空吗?”她拨通了舒何的电话。
她的接头人在电话那头回答道:“我在家,怎么了?你很少给我打电话。”
“你昨天给我的便条上,最后一个,帮我带过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水龙头洗菜的声音停下了,舒何问:“你在哪里?”
“第二区东第大道嘉盐居民区。”
“我很快过来。”
冰箱里那张便条是这样写的:[致偷冰箱食物的小老鼠:酸奶和熟牛肉可以,水果拼盘和面包不可以,那是我的口粮,我晚上回来要检查。]
最后一个:检查。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用以指代“查监控”的说法。
在一区的密码学校里待过几年,她会下意识记住很多细节。
十分钟后,舒何打电话过来:“我看到你了,你和一个……”
他的声音顿了顿。
“他是谁?”舒何转而问起这件无关紧要的事。
“重要的人,以后再和你解释。”
舒何隐约冷笑了一下,语调重新恢复一贯的和气:“你要知道的是这件事吧?事情很简单,一个女人把他带走了。”
沈越冬点头:“谢谢,扔掉那个东西。”
舒何会意:“好。”
“扔掉”指的是删掉这些监控片段。
第一区和第二区虽然形成了联合的态势,在两年前签订了互助条约,但在去年的联合行动中二区背刺了一区,自那以后第一区就开始筹谋复仇。
第一区派了多名情报员渗透进入二区,破解二区的普通公用监控系统便易如反掌,更别说民用的居民区监控系统。
沈越冬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往舒何所提示的方向找过去。
二区最大的瑞脉地产公司将这一带的土地收入囊中,听说动用了不少势力,嘉盐居民区靠近市区的地段多是公寓式商品房,稍远处则是卖价更贵的精致联排别墅。
舒何向她描述着这一带的地形,通过电话给她做远程导航:“在联排别墅和公寓楼交界处看到了那个女人,但你要找的人不在。”
联排别墅和公寓楼交界处……往东!
但是,沈随不在?他又会去哪里?莫非他已经被关在了附近吗?会是谁动的手?
是特任军部,还是沈随在出事之前正调查的联邦外势力?
沈越冬心急如焚。
她那辆全新无瑕的小货车很快就体验到了新主人的速度和激情,被晃得晕头转向,车前灯的玻璃上都仿佛出现了波纹。
她把小货车在路边停下,对舒何说:“我到了。”
舒何:“放心。”
沈越冬察看四周后,闪身进入居民区外围的灌木树丛中,冬天的枯树难掩身形,但交杂在一起的错综线条多多少少替犯事人遮掩了一些。
瑞脉地产公司在居民区外围建的围栏高而坚固,顶端装有尖锐的铁丝网。
她退后几步,用力一跃的同时手上抓住了支撑点,谨慎而有力,迅速而轻盈地翻过围栏,跳下时双膝卸了一点力,半跪落地。
回头看了一眼装在围栏上方的监控头,她从容地走进联排别墅之间的小巷里。
“你真的要找吗?会有点困难。”舒何提醒她。
“要找。”她确认。
“那你要为今天的行动欠我一个要求,怎么样?”舒何提出了交易条件。
“好,合理范围内的要求。”她答应道。
简单的交易就在瞬间敲定了。
从监控中寻找一个人的踪影并不简单,道路监控有很多死角。沈越冬不能在不确定的情况下闯入私人住宅,她一无所获地在小巷间穿行,几乎就要灰心绝望。
系统没有提示。
根据以往的经验,剧情无论如何都会回到正轨,无论如何沈随都会按照剧情发展在她身边开始情报刺探,但在走弯路的时候多少会出现一些无妄之灾。
沈越冬久未发作的头痛病已经开始发预警了,她疲倦地蹲在居民区角落里捂住脸。
一个剧本不可能面面俱到地描写整个社会,但这个真实存在的社会却会有各种打扰因素。剧本中没有记载那股联邦外势力,但沈随确实可能被那股势力所影响。
她只是暂时离开沈随去买点烤串,剧情就往其他地方偏离了。
电话忽然再次响起,舒何说:“我看到了一辆车,从监控画面里一闪而过,他坐在副驾驶。”
沈越冬瞬间从疲惫摆烂的状态中跳脱出来,站起身,脊背重新绷直:“型号、车牌号和行驶方向。”
小货车晕乎乎地在道路上飞驰,后面的载货箱跟着惯性摆尾。
现在已经回到了原点附近,居民区南大门附近的道路。
转弯的时候,沈越冬瞥到了路边人行道上的人。
“刺!”轮胎和路面发生剧烈摩擦产生了尖锐的刮擦声。
方向盘猛打,后轮失去抓地力,车身漂了个弯,小货车彻底眼冒金星。
“沈随。”
她迅速打开副驾驶的门,把人连拽带捞地拱上了车。
动作之快,生怕有人跟她抢。
关上车门,拧动车钥匙,踩下油门,小货车再次前进!
沈随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中途被劫匪沈越冬拱上了车,还没反应过来:“沈越冬?”
“闭嘴。”她说。
那边还通着电话的舒何:“你找到了?”
沈越冬对舒何说:“谢谢。”
沈随听到她在打电话,便没再问。
直到小货车开入第四区的边境,她才停下踩油门。
小货车停在僻静的道边,这条街上荒芜得很,对面的工厂在秋天结束的时候倒闭了。
“抱歉,我让你担心了。”沈随见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便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语句简洁地解释道:“一个女人对我说她认识我。后来我察觉她的精神状态疯癫,一个路人帮助我摆脱了她。”
沈越冬一言不发。
沈随说的到底是否是真相,暂时不论。
她也不相信——凭多年反派的直觉,她一听就觉得里面有猫腻。
先说说这个焦头烂额的下午吧。
她受够了。
一个希望吃烤串的愿望引起了失控的一切。烤串没吃到,忙活了一下午。
这种被剧情制约被剧情惩罚的生活她受够了。
更何况是一些充满了漏洞的智障剧情。
循规蹈矩地走剧情?NO.
过程不重要,结局匹配就行了。
她没有办法改变剧情,但她可以加速推进剧情,让一切变得更加混乱。
“留下吧,别找身份了,直到你恢复记忆。”她直截了当地对沈随说。
沈随没有回答,他虽看不见她,眼睛却看向她的方向。
她追问:“你不回答,是不是对于这个建议,你有异议?”
沈随垂了垂眼:“很抱歉,你能让我先认识一下你吗?我看不到你。”
沈越冬径自抓起他的手,让他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脸颊:“这是我,认识了吗?”
他没有反抗她,用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毛、眼睛、鼻子。
他的手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像是没有触碰到,但却确实地激起了痒意和心悸,郑重地、缓慢地、不忍离开的、像要告别般的。
“这是沈越冬,我认识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