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钱余怂包的姿态来看,进门的是哪一位根本毫无疑问。
屋内开始变得有些安静,施韫也哑在了原地。
几乎是同时的,轰隆隆的机械运转音停止,一摞蓝白相间的麻将被整齐送到施韫面前。
沉默的房间内,进门的脚步声很轻,随着距离的靠近变得越发清晰,像是棒槌在耳道里规律地敲击,有些磨人。
她确实没说什么好话,所以带着点心虚,但人总是爱强撑,所以她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微微侧过脸试图给自己的骄傲正名。
扭头看向身后时,施韫只瞥到周泽钟搭在小臂上的灰色西装外套,就被从后面突然袭击的施逸给彻底挡完了视线。
施逸凑到离妹妹很近的距离,若有所思地欣赏了一会儿她的新发型后,笑眯眯建议道:“晚上回去帮我的葡萄地犁二里地呗?正好我还想加种几株葡萄。”
说着他转头看向站在背后的男人,笑嘻嘻道:“我以为现在还流行空气刘海、八字刘海之类的,没想到都进化到钉耙刘海了,我真是跟不上时代了。”
暂时忘却的伤心事被重新提起,恼羞成怒的施韫站起身就冲着施逸的小腿来了套旋风三连踢,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回头扮起了事外人。
她强装镇定招呼着还在沉浸式吃瓜的各位:“菜上齐了知道吃,牌上齐了不知道开摸吗?朋友们,请尊重我们辛勤工作的麻将机大人,好吗?”
说着,麻将与麻将之间的敲击声逐渐响了起来。
大概心里有点小火,施韫喊“碰”的时候格外大声。
施韫的脸小,属于鹅蛋里偏圆的那一款,即使留眉上的狗爬刘海也并不会丑,反而带了些俏皮感。
周泽钟心里有些发笑,他站在原地盯着姑娘薄薄的背影瞧了好一会儿,才迈开颀长的腿向侧边的沙发走去。
沙发在施韫座位东北角的位置,她只需稍稍一斜眼就能看到沉默不语的男人。
周泽钟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正装,洁白衬衫上的纽扣被系到了最后一粒,瞧着一丝不苟。
但施韫却觉得非常禁欲,她最喜欢夜里一粒一粒缓慢剥开时的“折磨”感。
下午六点半才结束市政府在市图书馆组织的商业会议,周泽钟一出图书馆大门就被守株待兔的施逸给当场抓住了,并直接绑架到了这间会所。
在周泽钟和施逸来之前,屋内已经坐了七个人,其中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孩是陌生面孔,估摸是谁带来的朋友。
所谓的共友圈其实都是围绕施逸建立起来的,他好玩,且异常主动,所以总是能随时随地交到朋友。
玩得来的他就给凑在一堆,也鼓励大家把有趣的朋友带过来一起玩,像周泽钟就是他两年前给带进来的新成员。
两年前施家的酒店正好赶上二十周年庆,恰好童乐是当时周年活动的玩偶供应商,所以两人就这么认识上了。
施逸对周泽钟一眼投缘,合作的事刚刚拍板定下,他就连夜把人给带去了自己家做客,没成想就是那一会儿就被施韫这坏丫头给盯上了。
这新来的陌生姑娘叫林可可,模样生的淡雅,行为却是激进派的。
她对周泽钟和施韫的爱恨情仇完全不知情,单从刚刚隐晦的戏剧表演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觉得坐在沙发上的俊朗男人是自己的菜,于是就大着胆子上前去搭了讪。
“帅哥,你没女朋友吧?”
林可可是钱余给叫过来的,作为坚定的“环顾四(施)周”党,看到CP险些被自己亲手拆掉时差点发出尖锐暴鸣。
周泽钟把手里的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他抬眼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右手边的姑娘,淡着声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我......”
“哐当!”
就听施韫刚摸到手的三筒落到了白色地砖上,麻将把地面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坑后,竟然若无其事地越过横栏滚落到了周泽钟的脚边。
在一边观牌的施逸时刻掌握着全局,他走到周泽钟身边捡起牌,然后笑眯眯冲林可可说:“你想追我兄弟啊?告诉你一个很简单的方法?”
这意思分明就是变相承认周泽钟是个单身狗了,林可可弯着眼笑得很明媚:“什么方法?”
施逸打了个响指,肯定道:“请他吃三顿饭就可以了。”
他话刚落下,周泽钟立马紧跟着出了声:“还是你掏钱吗?”
他语气有些冷,或许掺杂着些不满情绪。
施韫追他的时候几乎没出什么力,就是每天拜托拜托求求你,就把周泽钟连哄带骗的带出去吃了三顿饭。
那时候周泽钟刚从子公司负责人升到集团总经理的职位,工作很忙,一个月有超过一半的日子都在世界各地跑。
第三顿饭两人是在东京银座的某家贵妇餐厅里解决的,在郁郁寡欢的施韫吃了一份完全塞不够牙缝的饥饿套餐后,周泽钟突然就答应了她的求偶。
远在英国出差的施逸在得知消息后笑出了鸡叫,但看着副卡支出去的哗啦啦流水,他觉得自己的眼泪比窗外的雨下得大多了。
施逸抿着嘴含,恨死在了原地。
周泽钟瞥他一眼冷嗤了一声,伸手直接从他的指尖夺过了麻将。
他含着不达眼底的笑冲一旁的林可可礼貌性颔首:“抱歉。”
话很简短,但却是很直接的拒绝说法。
从短短两个字里,钱余表示磕到了,他冲着旁边的朋友耳语道:“没回答林可可的问题,这不就是默认自己还有女朋友呢吗?”
“这俩人,断不了。”他最后给出肯定结果。
林可可耸耸肩,无所谓地笑笑:“没什么好抱歉的。”说着她坦然地走去了一边。
面前的路被让开,周泽钟抬起脚直接走到了施韫的身边,将手里的牌按着花色点数的排序将其插进了牌面里。
大概是裹着一口闷气,施韫嗅着他身上的苦艾气息,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她看也没看,就把周泽钟放回来的那张牌打了出去。
“呜呼!胡了!”
“我也!”
“嘿嘿,伦家也是捏~”
一炮三响......
施韫输了个彻底,今夜总共玩了三局,她是越战越败。
脑子更乱了,施韫站起身烦躁道:“我去上个厕所。”
包间里面其实有厕所,但施韫还是打算去这层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因为那的洗手池镀了一层金,她打算金盆洗手,除除晦气。
周泽钟下意识要跟出去,一旁看戏的施逸给他按坐在施韫刚才坐的位置上,“咋滴,你还想跟进女厕所去呀?”
“人都输这么大了,还不赶紧为家里做点贡献,快快帮她出气呀!”
就这样,周泽钟被强行报名了麻将接力赛。
施韫在桌上还剩三颗未抓麻将时回来的,那时的她面色有些苍白,瘫倒在沙发上时浑身乏力。
观牌不语的真君子见到发愣的牌手也忍不住言语催促:“最后一张牌了,你愣着干什么?准备打包回去当夜宵吃呀?”
周泽钟把眼神从施韫身上抽回来,随手把最后一张麻将抓了起来。
“卧槽!海底捞月!”施逸直接瞪大了眼睛,“这位置的运势就这么极端吗?”
“幺鸡?”坐在对家的钱余是四川人,他望着周泽钟打出的一条哭唧唧道:“你还真打包了鸡回去当夜宵啊?”
周泽钟面上没有喜色,反而眉头微蹙,似乎有些烦躁。
他抬起脚要走,被上家拦住,“不是,兄弟,你赢了就跑啊?”
“对,携款潜逃。”周泽钟心不在焉地回答,抬脚继续往沙发的方向走。
“施小韫,你前夫哥是不是把你运气都吸走了?”正拿着赢牌给妹妹展示的施逸看到她苍白的脸时突然一愣,他惊慌失措地掐掐对方人中,又探探对方鼻息,“施韫!施韫!你还活着吧?”
周泽钟把他手打掉,“没死,她只是生理期到了。”
他刚进屋的时候就觉得施韫面色有点白,估摸着日子差不多也该到她来月经的时候了,所以他没多意外。
只是她身体很健康,基本不会痛经,如果像今天这样奄奄一息,多半是前些天胡吃海喝了。
往往隐隐作痛最叫人窒息,就像是被人频频暗中挑衅一样,叫人无比暴躁。
施韫眼神有些飘忽,她打颤的眼略过周泽钟,看向自家哥哥,说:“施逸,我想回去睡觉了。”
施逸刚要上前鞠躬尽瘁,却发现周泽钟这个心机男抢了先,他把搭在沙发上的外套披在施韫身上,淡淡道:“我正好也要走了,顺路带你。”
施韫再次没说不,踩着小碎步跟着人离开了。
屋内,还没缓过神来的施逸站在原地和在玻璃渣里捡糖的大家面面相觑。
会所离施韫家并不远,车内缓和的音乐才放完两首,车就停在了她家的门口。
按照两人最近的关系来看,周泽钟该送到这里就到此为止了,但他没停在这,反而将施韫整个送到了床上。
加热好的热水袋、止痛药、红糖水都准备完毕,他才熄掉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隔着隔热垫的热水袋放置在小腹上,适宜的热流一阵阵传递到身体里,连带着心也有些暖,只是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施韫摸出手机上了几百年不用的微博发了条动态。
【热水袋会凉,但男人的手不会。】
胡景玉外号蜘蛛精,因为她时刻住在网上。
【大小姐?又emo上了?】
【不就是暖男嘛,等着吧,改明儿我给你寻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