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强迫症

施韫对于亲哥的胳膊肘外拐感到无比愤怒,内心怨恨的她故意略过密码锁、门铃设备,选择用最原始的拳头扰人清静,以便越过耳背的父亲使唤懒惰在床的施逸为自己无偿服务。

但谁能告诉她,自家门内站着的为什么是她刚甩的前男友?

周泽钟垂眼看着面前表情复杂的姑娘,又盯着她举在太阳穴尚未来得及再次攻上大门的拳好一会儿,才转身冲哑声坏笑的施逸道:“怎么?现在进你家还得先宣誓?”

施逸笑:“别管她,人天生就这么抽象。”

周泽钟很高,一米六出头的施韫站在他背后被挡了个七七八八,只露出眼睛以上那一小截。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道并不存在的门槛,施韫很清楚闻到了周泽钟身上那股微苦微涩的苦艾味道,在情到深时,这味道尤为霸道,像是绵密的针精准刺入肌肤毛孔,叫人逃无可逃。

施韫将游走的意识强行捉回,她努力踮起脚,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越过男人宽而直的肩,极其火大地看向站在楼梯口的施逸,“让你改姓周,你敢把房产证都送给别人,你可真是咱爸的好大儿!”

说着她弯腰从周泽钟搭在门栏上的右手下利索钻了过去,脚下的白色板鞋被随意蹬掉,歪七扭八地散落在玄关的深色木质地板上。

或许家里的男人都是汤婆子转世,生来滚烫炽热,这五月的天刚刚冒火就把他们烧得抓心挠肝,现下屋内的冷气已经打到了低无可低的程度,施韫的脚尖刚触到地面就不受控制地蜷缩成了一团。

但背后的目光灼灼,她义无反顾将脚又重新全盘贴实于地面。

又是一股从头到脚的寒颤,施韫加快了些步伐,三两步跑到施逸跟前,然后双腿屈膝蹦起来老高,落地时整个脚底完美重叠在对方的大脚上。

当泰山压顶时,施逸瞬间发出一声尖锐暴鸣,仅有的意识提醒他注意男性尊严的挽救,于是他像只被锁了喉的尖叫鸡,瞬间就噤了声。

周泽钟没去看兄弟特意从海底捞那习得的精彩变脸表演,只是俊秀的眉头微蹙,上挑的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施韫那直接接触地面的脚。

“人都没影儿了,还看个屁?”满脸涨红的施逸十分怨念,他摆摆手往楼上走,“明天还上班呢,赶紧洗洗睡吧。”

“老规矩,自己挑一间你喜欢的房凑合躺尸。”

“等一下,”周泽钟突地出声叫住他,“把你妹的鞋摆正。”

施逸头也不回地继续上楼:“不挺整齐的吗?你强迫症又犯了?”

两人是在四月三十号的晚上分的手,施韫在当天就拉着闺蜜胡景玉买了呼和浩特中转的机票飞了呼伦贝尔。

到今天,只不过出去玩了五天而已,她却像搬家似的带了足足三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出门。

要知道,当初钱余去英国留了整整一年学也只带了个二十九寸的大箱子而已。

周泽钟默不作声将搁在院子门口的行李箱都搬进了屋,合上大门时他特意暗示大脑忽略玄关地面散乱的板鞋,以便诱哄自己目不斜视离开此地。

但,病情严重,较难治愈。

没走两步,脚自动锁定在原地,周泽钟最后还是妥协地倒退了回去,恰好和玄关柜上轻摇尾巴的夜猫子对上了眼。

这是一只橘猫,叫舞狮,是施韫父亲施其闻去年在传统菜市场从一个老头手上花二百块钱买回来的。

都说猫猫是家中的霸王,这辆突破两位数重量的卡车亦是如此。

舞狮天不怕地不怕,但唯独害怕冷面杀手周泽钟,在一猫一人双眼交集时,舞狮的尾巴就瞬间凝滞在了空中。

“你好,是否可以请你帮个小忙?”周泽钟弯下腰和猫对话。

舞狮整个身子僵住,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谨慎看着面前的男人,似乎有些紧张和迷茫。

“同意请回复喵喵。”

“喵......喵?”

得到大抵是应允的答案后,周泽钟伸出双手托起了这辆半挂小卡车的四肢。

在触到人手的一瞬间,舞狮整个身子都绷成了一条直线,变成了传说中真正的一条喵。

周泽钟托着钢筋似的板正的猫,利用它僵直的右后肢将施韫的两只鞋头脚平齐地摆正,最后十分满意地将猫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脱离冷脸男人的猫咪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只是骨碌碌两个大眼睛始终不落地跟在周泽钟身上,似乎有种欲言又止的意思。

周泽钟难得抬手揉了揉猫猫头,受宠若惊的咪咪不自觉的在男人干燥温热的手心里蹭蹭。等反应过来时,却发现自己完全违反了祖先立下的高冷行为准则。

舞狮对自己的娇软反应有些难以置信,整个=愣在了原地。

周泽钟以为它不满意无偿服务,于是转身去厨房的顶柜里翻了一根舞狮最爱的三文鱼口味的猫条作奖励。

大功臣安抚妥当,周泽钟才抬脚往楼上走。

才走到楼梯第一个转角,正好和穿戴整齐往下走的施韫迎面碰上。

亮蓝色针织外套搭配牛仔短裙,同色系的亮色中筒袜和上衣呼应,身上还添了亮红色的腰带和斜挎包做反向突出。

这叫多巴胺穿搭,这半年来施韫特热衷这种活力十足的穿着。

其实周泽钟并不大理解这种把彩虹挂身上的行为,但潮人本来就是不需要人理解的,况且她喜欢就够了。

而且这穿搭其实起了很大作用,多次帮助他一眼就在人挤人的环境里找到迷失方向的笨蛋。

这并不是居家的穿着,很显然,施韫这是有出门的打算。

施韫在同男人迎面相撞的瞬间中断了哼哼的小曲儿,她悄悄瞥他一眼没吭声,故作镇定地保持步调继续下楼。

周泽钟抬眼望了一眼拐角墙上的挂钟,时间正指向凌晨的十二点三十分,已经进入第二天。

他没开口,也没停步,只是继续往房间的方向走。

虽说是随便选房间,但自两年前第一次过来做客,他都住的二楼最里侧那间。

还记得第一次住进来时,施韫悄无声息站在他背后,笑眯眯道:“这是我的保姆间。”

是玩笑话,但他又着着实实做了她两年的“贴身保姆”,想来又止不住地发笑

腕上手表的秒钟精准绕完一圈后,周泽钟不做犹豫地推开了隔壁施逸的房门,将睡意沉沉的男人无情拉了起来。

“你妹出去了。”

睡眼惺忪的施逸一脸迷茫,“出去就出去了,用得着你特地通知我一声?”

“现在是凌晨,我不太放心。”他回。

施韫爱玩,和三五好友夜爬、夜骑、夜K歌都是寻常的事。周泽钟操心的多,但又不想扫了她的兴,所以总是任劳任怨做着接送的活,像今天这样连个行程都毫不知晓的事以往根本没发生过。

施逸都要被气笑了,“那你刚刚怎么不拦住她?”

“用什么身份?前男友吗?”周泽钟站在床头睨他,眸色暗暗,完全融入了夜色,“而且你承诺过要帮我的。”

施逸无力反驳,他随手抄了件外套就急吼吼往外走,“天杀的!出发出发!”

然而,找的人此刻正拥着一怀软香温玉,十分自在地靠坐在玄关口的软垫上。

施逸指向施韫的手有些颤抖,“你俩搁这耍我呢?”

施韫放开怀里的猫咪大军,挑起带着些青色的眼皮看向周泽钟,话却是对着自家哥哥说的:“你能别用八双眼睛看着我吗?怪瘆人的。”

要说抽象,施韫觉得地球上没人争得过施逸。

他年初往房前的院子里移栽了一些葡萄架,说是要亲手培育出属于自己的爱意果实,于是早晚浇水、施肥,非常自律。

但四月都要见底了也没见藤条发芽,于是施逸就开始着手研究一些新(歪)新(门)思(邪)路(道)。

他找工厂定做了数条印着七个葫芦娃的睡裤,指望自己一根藤上也能开出七朵花。

这上天也是真宠他,裤子穿了才两天,这芽还真就冒了起来,自然这葫芦娃的睡裤也就钉死在施逸的腿上了。

但这还不够,施逸解开外套的拉链,露出里头的睡衣,一本正经道:“请严谨点,是九双。”

好嘛,原来还藏着一位吐着信子的锥子脸蛇精小姐……

据施逸后来解释,说是温室里的花朵太娇弱,必须整点困难磨练意志,所以他才特邀了反派蛇精出席在自己的睡衣party上。

施韫有些没眼看,随意转移了话题:“施逸,我饿了。”

为了在有限的时间逛更多的景点,她今天饭都没抽出空去吃,一天下来拢共就吃了俩烤包子,这会儿早消化完了。

“咋?你这么大个体量就长了一张嘴和一个胃啊?”施逸浮夸地比了一个人形的宽度。

施其闻图清静,所以阿姨都不住家,自然这个点摇不到人做饭。

上海的天气总是怪,明明白天还直奔三十度,结果跨了个零点就满减了十来度。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滂沱大雨,风也大,卷起的绿叶一阵又一阵地拍打在连排玻璃窗上。

施韫向来讨厌雨天,更讨厌在湿漉漉的地面行走,所以夜间外出的行程才会被取消。

天气恶劣,叫外卖也不是什么妥帖选择,所以施韫才把目光投向了自家哥哥。

“你忍心看你亲爱的妹妹嗷嗷待哺吗?”

“这没奶我咋哺?”施逸作为一个厨房火暴炸物确实也是无能为力,“叫你前任奶妈给下碗面得了,我七点还起床上班呢,你俩别嚯嚯我了再。”说着他重新回了房间。

客厅又回归了寂静,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就只剩五只猫咪在呼噜噜低喃。

施其闻自带回舞狮后,对家附近的流浪猫也多加关注了几分。

有时候在院子里放些猫粮、水源,来吃自助的猫咪很多,但凡公的都被免费赠予了一份舞狮同款的嘎蛋套餐。

失去男猫尊严的猫咪怀恨在心,隔三差五都要来家里骂骂咧咧,自然土地主舞狮就成了众猫牵涉的恩怨对象。

施家老小都劝不住,最后还是施韫花了好些零食罐罐才拯救了这岌岌可危的猫猫关系。

但猫猫作为受害者也是需要精神补偿的,于是它们开始更加坦然地往家里闯。

今天落了雨来了几只避雨的家伙,施韫索性坐在玄关给它们挨个擦干。

她这会儿正在擦最后一个,原先坐在她小腿上的舞狮挪了位置,立着尾巴在周泽钟的腿边打转。

猫尾时不时扫在男人的小腿上,似在吸引对方的注意,施韫见了简直大跌眼镜。

原来网上说的一点儿也没错,猫天生对不舔它的人更有兴趣,简直跟施逸这个狗男人一样吃里扒外!

外面雷声轰鸣,屋内只玄关壁上那盏美丽废物的灯在做无用照明。当闪电劈下时,周泽钟才看见施韫那张巴掌大小的脸上留有的表情。

小巧精致的五官拧巴着,红润润的嘴唇高高撅起,是不高兴的表现。

屋内明明暗暗,周泽钟终是开口:“葱油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