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水月空明05

右手已经不能用了,血肉模糊地耷拉在身侧,鱼尾被啃了一大半,已经无法游动,只剩下位于腹部的裂口在无力地喘息着,它发着抖,想不明白自己的宿主为什么遇到如此强大的同类不赶快逃跑。

程灵汐则深深呼出一口气,她的神色却依旧肃冷,【核】被她的左手紧紧捏紧,喂给了半死不活的人鱼尾,它现在很虚弱,只能张着嘴任由程灵汐所为。

污染体巨大的身体被切割成两半,她鳞片下的血肉却仍在不断蠕动,试图将分裂的身体拼好。

“S级人鱼尾自带强悍的恢复力,它还没死。”许久未出声的小水评价道:“主人,您受了重伤。”

它犹豫着继续说:“您不该如此极端地任由她伤害自己,即使您不会感受到疼痛。”

不过,它很快补充道:“您的‘妹妹’会很担心您,她似乎并不愿意被污染体控制,她现在感到非常痛苦。”

程灵汐喘着气抬头,却猝不及防和前方“妹妹”的双眼对视。

即使脸上被鳞片的纹路完全覆盖,几乎看不清面容,但程灵汐还是能透过那双暂时恢复清明的眼,认出那个梦中喜欢跟在她身后的小姑娘。

她在流泪。

梦中“妹妹”的双眼总是含泪。有时因为痛苦,有时因为渴望,有时因为思念,她在姐姐面前总是个爱哭的孩子,即使是现在也一样。

下方深不见底的海水中逐渐漂浮上一只只巴掌大的发光水母,活力地顶着脑袋,伸出触须试图分食泪水与血液。它们将这片幽暗的海照亮,生机勃勃又迷幻危险。

“主人,”小水冷静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它提醒道:“您必须趁现在吃掉她,等人鱼尾恢复后,她会再次攻击您。”

程灵汐缓缓闭上眼。

她无法利用受伤的鱼尾朝着前方游动,只能靠完整的左手划动身侧的海水,挥散开逐渐聚拢的发光水母,朝着“妹妹”的方向一点一点挪动。

她很快与张开双手迎接的“妹妹”拥抱在一起,即使两人都伤痕累累。

“妹妹”的人鱼尾还在抽搐,它反复游动着深蓝色的肌肉,却无法与自己的宿主建立连接,它被程灵汐利用【核】逐渐恢复的人鱼尾张开口,一点一点吞吃入腹。

吞食的过程持续了十几分钟,而“妹妹”却无法再说话,她将头靠在程灵汐的肩膀上,安静地闭上眼不再流泪。程灵汐能感受到她冰冷的鳞片触碰到自己的肌肤,传递着淡淡的身体余温。

随着最后一点S级人鱼尾被吞噬,“妹妹”的身体也在姐姐的怀里逐渐消散。

而进食完毕的程灵汐,也终于长出新的右手,和一条更华美、而更危险的人鱼尾。

那颗珍贵的【核】被人鱼尾含在裂口深处,催生着鱼尾不断再生血肉,如春日蒲草,生长出一片一片闪烁着银光的鳞片,覆盖住丑陋的伤口,它很快长出柔韧又坚硬的蓝色尾鳍,最后又从尾鳍部分开始内翻,露出程灵汐原本的双腿。

“它累了。”小水说。

人鱼尾在双腿下的皮肤恣意游动着,远远看上去,不像是丑陋的伤疤,反而像是一道美丽的深蓝色纹身,从脚踝开始,缠绕住小腿,蔓延到大腿,圈住腰部,再重新回到另一边的脚踝。

程灵汐仰头,看着身边的水母逐渐漂浮往上,它们吃完了污染体的血液和泪水,将微弱的光带离,而这片孤独的海域也终于只剩下程灵汐一人。

眼前的面板终于再次刷新:

【神化进度:10%】

【主线任务1.0:前往移州城(剩余22h17min)】

【支线任务1.0:救回妹妹(已完成)】

【提示:请务必向他人隐藏S级人鱼尾的存在】

【获得x进化方向:S级人鱼尾】

【C级】【再生】

她心中闷闷的,低头检查自身。吸收了【核】与妹妹的人鱼尾后,她的右手很快长好了,只是原本穿着的宽大白袍已经破破烂烂,右臂的布料已经完全毁损,让程灵汐不得不露出肩膀,而长裙白袍的款式也被迫变成了中短裙。

好在人鱼尾进化后便隐藏在皮肤下,如果它不随意游动,应该没有什么人会怀疑,只会当成程灵汐独特的腿部纹身。

“后海洋时代的人类普遍热爱纹身。”小水科普道:“因为神经生物技术和机械技术的普及,人们对待身体的态度变得更为包容开放,据统计,有70%的人类拥有代表着某种特殊意义的纹身。”

它似乎感受到程灵汐兴致不高,沉默了一会,道:“您的人鱼尾拥有自己的意识,您可以试着将它的神经与我连接。”

程灵汐低头看向腹部主动张开裂口的人鱼尾,犹豫了一会,伸手摸索进它长满复齿的口腔,在最深处触碰到一条冰冷的管状神经,它手感湿滑,表皮柔韧,被程灵汐轻轻扯出。

“切掉一半,然后放到眼睛里。”小水说。

程灵汐照做。

她用自己的鳞片切割了一小块,剩下的再塞回去,这一小块神经似有活力,从末端发散出一根一根卷曲的透明细丝,它们靠近程灵汐的眼球,如水一般在眼周化开,再浸入大脑。

程灵汐只觉得脑子里注入了冰凉的泉,她皱眉,听到耳侧突然传来什么东西“砰砰砰”的心跳声。

“主人,它可以与您对话了。”小水说。

只听心跳声逐渐消失,脑中传来间断的吸气声,有一道清脆声音模模糊糊地响起,吐字不甚清晰,但仔细分辨,能听到它在模仿人类的语言,吃力地说着——

“姐、姐。”

“姐……姐姐。”

它叫了两声之后就停了下来,不再试图说话。

不知为何,程灵汐却一瞬间眼眶湿润。

“它是智障。”小水冷漠地说:“因为被您吃掉的部分没有脑子,所以智商很低,话都说不全,也不一定能听懂您的指令,需要您慢慢教它。但因为是智障,它暂时不会反噬您,您可以不断升级y进化方向去压制它。”

“您可以给它取一个名字,方便以后称呼。”

***

四周茫茫一片,全是深蓝色的海水。偶尔有一些小型污染体出没,见到程灵汐露出的美丽鱼尾后又害怕地躲在一边,不敢靠近她,所以程灵汐的逃亡之旅其实还算顺利。

进化之后的人鱼尾明显移动速度变快了,因为周围没有人类,程灵汐也不用担心被发现,她便肆无忌惮地用鱼尾赶路。

“您已离开东部海域D级轻度污染区,目前海水污染指数为3.9,前方200米即将到达:移州城。”

小水一直在尽心尽职地指明方向,顺便向程灵汐进行科普。

它的声音小鱼也能听见,但小鱼不会说话,只能在程灵汐脑中发出“阿阿——”的音节作为回应。

程灵汐没什么起名上的天赋,为了和小水对称,便索性叫人鱼尾为“小鱼”。不过它却很喜欢她起的这个名字,每次听到都会开心地用尾部卷水花,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快乐。

它没什么脑子,因此对程灵汐的话百依百顺,唯一会说的话便是磕磕绊绊地叫“姐姐”。

小水说,它会叫姐姐只是因为学习宿主生前的话语,它是一个怪物,并非原身的妹妹,它现在的智商只有4岁小孩差不多,您可以把它当成一只小狗。

这一路上,程灵汐一边赶路一边安静地听着脑海中小水的导航,有时沉稳的男声会夹杂着小鱼莫名的音节,虽然四周空空荡荡只有幽深的海水,倒也没那么孤寂。

而随着她往光亮的方向游去,海中城市的轮廓渐渐浮现在她的眼前。

因为建造在末日前人类居住的陆地之上,移州城距离海面只有500多米。远远看去,城如一座扎根于泥泞中的浮空岛。

她听到小水在耳边说:“移州城位于东部海域的人类宜居区,污染指数为0-4之间,是东海科技最为发达的城市,也拥有着海域内规模最大的贫民区。”

程灵汐抬眸远远望去——

只见整座城的外围被透明的过滤材料覆盖,用以隔绝人类居住区外的污染。而支撑着城市的螺旋状管道大约有50米宽,它们来自海底,源源不断地为城市运输着能源沼气。

城市肉眼可见地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位于螺旋管道间的是下城贫民区,这里拥挤又阴暗,畸形且落后,灰蒙蒙的旧式建筑只有几十米高,像插于地缝中七倒八歪的钢筋。

小水:“在海水上涨淹没陆地之前,这些楼便已存在。因为没有空气罩,这里的居民需要24小时穿着呼吸服生活。”

而视线顺着螺旋支撑柱往上,上城区清爽干净,它建立在新的地基之上。宽约10米的运输舱穿插于城市内银白色的流线型高楼,无人机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间穿梭,街道配置了全天360度旋转的高清电子眼,这里几乎没有隐私可言。

而最吸引人眼球的,是那位于上城区城市前方,高约100米的巨大雕塑——一只张开双翼的鸟,单脚立在半圆形底座上,仰头欲啸,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精卫鸟。”小水顺着程灵汐的目光,说:“【精卫公司】的标志。”

而雕塑的背后,是一座更加宏大的建筑。它形似鸟巢,呈现出凹陷的半圆形状,整座建筑在海水浸润下微微反光。而在其上方,无数运输舱向四面八方散开,连接向远方更多的城市。

小水平静舒缓地解释道:“您所见的是【精卫公司】的总部。它是后海洋时代最大的武装垄断集团,专门对y污染和y方向进化进行研究,现在正是他们进行春招的季节,HR很欢迎y污染方向的进化者,待遇很不错。”

它建议道:“您可以去投个简历试试。”

程灵汐移开目光,果断拒绝道:“不感兴趣。”

都穿越末日海洋了,谁还当打工人啊!

她刚严词拒绝,眼前的世界面板浮现,任务刷新:

【主线任务1.0:前往移州城(已完成)】

【主线任务2.1:成功入职精卫公司】

【支线任务2.1:入侵精卫公司数据库】

【注:任务无时间限制】

程灵汐:……

行吧,两辈子都是为大厂打工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