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基地的路上,纪临昱开车。
M省最近大力发展旅游业,晚上的夜生活很丰富,路边有摆地摊的,市民、游客都在市集上流连。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纪临昱注意到副驾驶座上的祝昕月一直在看车窗外的夜市。
“来了M省之后,有出来逛过吗?”他问。
祝昕月收回视线,轻轻摇了摇头,“没呢。从机场直接打车去了训练基地,然后就一直待到现在。”
交通灯由红转绿。
车子重新起步,但是行驶方向却不是回训练基地的道路,而是驶入了附近的停车场,顺利地倒车、停稳。
祝昕月疑惑地看向身旁的人。
“给你请了一晚上的假。走吧,去逛逛。”纪临昱解开安全带,率先下了车。
祝昕月也不是那种死板的人,她都敢当着工作人员的面违规带外带食物进基地了,还怕少上一节课吗?
更何况她有大老板撑腰,大老板给她请的假呢,这不得好好玩个够本?
祝昕月推开车门下车。
纪临昱已经站在车尾等她了。
M省这个季节,夜晚的温度刚刚好,晚风凉爽,撩起她的长发,有点痒,祝昕月随手将头发挽到耳后,快步走到纪临昱的身边。
从停车场到夜市还有一小段距离,隔着大老远,就能听到夜市那头的嘈杂人声,还能嗅到食物飘过来的气味。
细数过去的人生,祝昕月还没有好好旅过一次游。
小时候,一家几口去旅游,最后也会莫名其妙地以各种小事吵架收场,闹得大家都不愉快。等上了大学,有时间却没有钱;再到工作了,存了钱却没有时间。
夜市入口的路标用当地民族文字和汉字并排书写,这一整片街区都是专门开设给游客逛街的地方。
为了体现当地的文化特色,就连路牌、路灯的形制都和祝昕月所熟知的不同,狠狠拿捏了游客心理,让她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进入夜市,头顶有成片串联起来的小灯泡,最靠近这个入口的摊档大多数是餐饮类。
不过祝昕月刚吃过饭,对饱腹的主食不感兴趣,只是偶尔闻到一些小吃特别香,忍不住驻足,停下来看店员翻弄不知名的面饼。
“要吃吗?”纪临昱要是不出声,祝昕月都快忘了他还在。
祝昕月摇了摇头,“刚吃过饭,要是吃不完丢掉好浪费。”
其实它的份量不大,几口就能吃完。
她嘴上说着拒绝的话,眼睛却盯着店员的动作——将芝麻洒在涂满酱料的薄饼上,铲子铲起薄饼的边缘,边缘又酥又脆,卷起薄饼放进纸袋里,散发出奶油淡香……
纪临昱见她已经在咽口水了,嘴角微扬,对店员说:“你好,要一份一样的。”
店员头也不抬,专注干活,说话带着一点当地的口音:“35,扫码付款。”
祝昕月瞪大了眼睛,就这么一块巴掌大的芝麻卷饼,居然要35块钱?不如去抢!
算了,老板想吃,她还是不要说这些扫兴的话了。祝昕月眼睁睁地看着纪临昱扫码付款,陪他等店员做好卷饼。
店员将这份卷饼放进纸袋里,往前递到他俩的中间,等他们谁伸手来接。
纪临昱没接,而是看着祝昕月。
什么意思?之前让她等了他半个多小时,她才刚刚消气,现在还要她帮他拿卷饼吗?
哼!老板了不起啊!是啊,老板就是了不起!
祝昕月在心里演小剧场,现实却是在老板的注视下,双手接过了这份“好贵的卷饼”,退到旁边。
“嘶……好烫。”祝昕月故意做出挤眉弄眼的表情,暗示纪临昱快把他的饼拿走。
纪临昱还是第一次在小摊上买这种小吃,错误预估了它的温度,在她露出被烫到的表情时,就替她托住了纸袋的下方。
温度其实刚好,属于“趁热吃”的理想范围。
纪临昱猜测她可能是皮肤娇嫩,所以才觉得烫吧。
祝昕月见他拿好卷饼,就松开了手,打算等他吃完再逛下一个店。
纪临昱就着这个动作,将卷饼喂到她的唇边。
祝昕月被食物诱惑,下意识张嘴,咬住了这块不断散发着香味的卷饼。
一口下去,酥脆的饼皮上细碎的芝麻扑棱棱地掉落,咸甜的酱汁裹着新鲜的青瓜、烤得刚好的肉,既不会过于腻味,也不会太过清淡,一切都恰到好处。
原来是买给她吃的。
嚼嚼嚼,真香!
祝昕月品尝着食物的美味,目光顺着纪老板的手腕向上,瞧了他一眼,见他还在盯着自己,心跳加速。她垂下眼眸,接过他手里的卷饼。
她咽下食物,点评道:“好吃的。”
纪临昱等她拿稳了卷饼,松开手,“不急,你慢慢吃。”
话虽然这么说,她却不是一个习惯让别人等她的人。祝昕月双手捏着卷饼的纸袋,几口吃完了巴掌大的卷饼。
再抬头看向他的时候,她两个腮帮子都塞得满满的。
祝昕月察觉自己的唇边好像沾了芝麻,咽下食物之后,正要找店员询问纸巾,旁边就递过来一包干净的手帕纸。
“……谢谢。”祝昕月从纪临昱手里接过那包纸巾,擦了擦唇。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祝昕月开启了夸夸模式,“还是老板考虑得周到,出门还带纸巾。”
她记得上回他给她擦眼泪的是柔软的手帕。
纪临昱:“嗯,以防某人再用我的外套擦眼泪。”
祝昕月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揶揄,佯装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没收了他的纸巾,然后往下一家店走去。
纪临昱看着她步伐轻快的背影,勾起唇角,抬步跟上她。
夜市迎来高峰期,人越来越多了。
到了狭窄的街道,以中间的路灯和供路人休息的长凳为界,左右两边流动的人群已经不足以让结伴的人并肩同行。
祝昕月听路过的游客说广场那边有专业团队在表演,一周一次,仅周日晚上才有,看了表演不算白来,便也想去凑凑热闹。
只是道路变得狭窄,小摊前面有客人排队等候,路上也有和她不同方向的游客走动,她只能从两者中间艰难穿梭。
祝昕月护着自己的身体,避免和陌生人接触,从一位胖子游客和一家排长队的小店门前侧身挤过去,正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左手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了。
她回过头,撞进一双墨色眼眸。
周围的人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马赛克,唯独眼前的男人格外清晰。他的眼里浸着浓浓夜色,眉头轻拧,确认她没事,他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纪临昱握住她的手没有松开,朝她走近。
“人太多了。我走前面,想停下来的时候叫我。”
这回,他走在了拥挤人潮的前面。
有纪临昱这个将近一米九,宽肩窄腰如模特身材的大高个开路,祝昕月轻松了很多。
或许是顾及她的步调,纪临昱走得不快,祝昕月本可以悠闲地走马观花,但她却没有心思再去看周围的小摊档。
她的手腕被他完全圈握住,男人的掌心很烫,贴着她的手背,好像她也要跟着烧起来了。
祝昕月望着他高大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脸颊发烫。她把另外一只手护在身前,同时感觉到自己胸膛里的心脏怦怦直跳。
希望这段路能走得快一点,以免他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动太快,暴露些什么。
他们就这样走了一会儿,前面的纪临昱逐渐放慢了脚步,回头看向她。
祝昕月立刻醒神。
“是我走得太快了吗?需要停下来逛逛吗?”纪临昱从未和别人逛过夜市,或者说,他从未和别人逛过街,他不知道要用怎样的步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走或是该停,只是见她一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所以转身询问。
祝昕月摇了摇头,“我……”
刚开口,声音还有点发紧。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我想去前面的广场看看。”
“好。”纪临昱又拉着她往前走,这回他的步伐加快了许多,有了目的地,就好办了。
祝昕月抿了抿唇,突然又不想这段路走得太快了。
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心里乱得很,视线被他的身影全部占据。
不管她想快还是想慢,这条街不长,他们很快就从街口出来,走进开阔的中心广场。
广场的人群围绕着最中心的表演里三层外三层,后来的游客只能从人群的间隙中看见正在表演的队伍,穿着颜色鲜艳的服装,敲锣打鼓,手腕脚腕系着铃铛,跳着民族舞。
走出街口,纪临昱还没有松开她的手腕。
祝昕月的耳朵微红,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他。
还未开口,他又带着她往人不多的看台方向走去。
看台距离广场中心有一段距离,虽然不及看台下面的位置好,但是胜在人少,还有座位可以坐。
直到两人走到看台坐下,纪临昱才松开了祝昕月的手腕。
微凉的晚风吹来,吹散遮蔽月亮的云雾,皎洁的月光洒落在看台上。
纪临昱原想询问祝昕月要不要换个位置,这里似乎听不真切那边的音乐声,转头就瞧见了她微红的耳朵尖。
因她皮肤白皙,这点红就像雪里的红梅那般艳丽。
他下意识攥了攥掌心,什么也没说,安静地移开视线。
祝昕月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腿上,捧着脸,假装在看远处的表演,眼里浮过表演队伍各种变换队形,舞者旋转跳跃高难度动作,但她的心思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她想,大老板只是因为她没带手机,怕她走丢,所以才会拉着她走的。他说过,他对她没有其他心思。纪青源也说过,他哥就是对谁都好,她不要会错意了。纪临昱只是好人,心善,见不得人受苦,对谁都一样。
想到这里,祝昕月脸颊的燥热渐渐降了下来,专心看表演。
纪临昱对表演并不感兴趣,类似的表演,或者更好的表演,他都看过。
他坐在她的身边,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她的侧影,每当晚风吹过来,她的长发就会随之飘起,遮住她的侧脸,发尾荡起一个柔软的弧度,落下后,她的侧颜再次清晰。
仿佛在玩捉迷藏。
祝昕月看到一位舞者连续转了好多圈,一边自转一边绕着内圈的观众们转,裙摆飞扬,特别好看。她直起腰,和底下的人群一起鼓掌。
纪临昱在她动作的那一刻,就将视线收回,望向底下的表演队伍。
舞者弯腰鞠躬下场,下一个表演轮到合唱团。
音乐前奏刚响起,祝昕月就兴奋地跟身旁的纪临昱分享,“这首歌我学过,我们以前合唱比赛也唱过。”
纪临昱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心情被她带动,也变得愉快起来。
祝昕月和着底下合唱团的歌声,轻声跟唱:“……夜色多么好,令我心神往,在这迷人的晚上……”
她眯着眼睛,整个人放松下来,双手撑在身后,身体后仰,肩膀碰撞到身旁的纪临昱,转头看向他。
纪临昱问:“开心吗?”
祝昕月点点头,“很开心!没想到当大老板的员工还有这种福利!”
她的眼睛弯成月牙,笑容格外甜美。
“不是福利。”
祝昕月错愕,愣神的时候,他已经移开了视线,望向远处的合唱团。
歌曲正好唱到下一段:“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偷偷看着我不声响……”
祝昕月的心脏一下一下地撞着胸膛。
她注视着他,开口问:“不是员工福利,是什么?”
夜色静谧,他回头与她对视。
银色月光徜徉在他的眼眸,他的嘴角带着清浅笑意。
“是在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