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签约的时间定在一周后,这次宁香和林建东以及公司里的两位同事一起去了平城。到那里先休息一晚调整好状态,第二天到外交部礼品处正式签约。
宁香和林建东作为公司的最高代表,和对方主要负责人领导会见签约,谈完生意上的事情,晚上又一起出去吃了一顿饭,算是基本的应酬。
吃完饭从饭店里出来时时间已经很晚,外面的夜色微微有些浓稠。应酬的时候难免要喝上点酒,宁香和林建东都没有喝多,但还是想在外面走一走散一散身上的酒气。
于是他们和公司里的两位同事分开,让两位同事先回酒店,他们自己在外面随处逛了逛。逛着逛着逛到了后海,沿湖吹风,一轮月亮印在湖面上,虚影绰绰。
看夜深没有人,林建东伸手牵了宁香的手,两人就这么牵着手沿湖漫步。走一会站在栏杆外面对湖面吹湖风,宁香转头微眯着眼看向林建东说:“终于可以安心了。”
他们的宁香阁算是在刺绣市场上彻底扎稳根基站住脚了,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宁香阁都成了独一无二的存在,成功把刺绣推向市场,做成了真正的中国高端品牌。
林建东心里自然满满全是安心,感觉自己这几年的忙碌没有白费。多少个日夜都是在外面跑,累到极致的时候人都要散,还好一切都有了应有的回报。
他在夜色中看着宁香,借着月光和宁香的目光交接在一起,没有再说签约外交部的事情,忽出声说了一句:“阿香,我们结婚吧。”
很突然地听到这句话,宁香蓦地一愣。头顶的月亮正圆,耳边吹过一阵一阵的湖风,撩起她鬓角的碎发。她迎着林建东的目光,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好啊。”
两个人对视片刻,一起笑起来。
回去的路上是林建东背着宁香走的,宁香抱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耳边,和他说了王丽珍男人得癌症回来的事情。之前的一周都很忙,而且王丽珍明显看起来不想提这事,所以她也没有和林建东说。现在想起来了,便又告诉他知道。
林建东听完了,只慢声道:“一辈子都过来了,道歉不道歉的又有什么意义。他要是真觉得对丽珍阿婆有所亏欠,早就该写信回来了。不过就是在南边有了家了,有了新的生活,就忘了这边的人了。现在要死了,想家了又回来。还要见阿婆干什么,想让丽珍阿婆原谅他,好让他在家里死得安心埋得安稳,两全其美吗?”
宁香把脑袋搁在林建东的肩膀上,“怕不是想丽珍阿婆和他再续前缘,回去伺候他这最后几个月呢。别人总归不贴心呀,阿婆和他好歹做过夫妻,有旧情。”
林建东接话,“这叫不要脸,脑子瓦特了。”
宁香没忍住笑一下,片刻又说:“还好丽珍阿婆早就放下了,根本不理他。”
林建东轻轻“嗯”一声,“不值得心软的人,让他自己受折磨去吧。”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说话走回酒店,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签约吃饭应酬累了一天,又喝了点酒,宁香到酒店洗漱一番便倒头睡下了。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起来,洗漱完去找林建东的时候才知道,他一早已经把公司里的两个同事打发回苏城了。而他要带她留下来多呆几天,逛一逛平城。
忙了快一年了,宁香刚好也想要放松休闲一下。于是两人接下来又在平城多呆了几天,把平城能玩的地方都去玩了一遍,直接把出差变成了旅游。
林建东是有备而来,还带了相机。
两人一路玩一路拍照,把大半个平城都给逛完了。
回去的时候还给王丽珍以及林建东的家里人带了好些礼物,都是些小巧好玩的东西。尤其是给林建东的侄子侄女们带得多,小孩子最喜欢外地的新鲜玩意。
从平城回去,剩下没多少便要到元旦了,八四年也就走到了末尾。
而这一年的尾显然收得非常好,宁香阁里的所有人都因为宁香阁成为了外交部礼品处的特约供应商而感到兴奋振奋,哪怕工厂里的工人也觉得脸上有光,做散活的绣娘也跟着沾光。
这一年结束,木湖绣娘的招牌越来越响,钱包也越来越鼓。
林建东在元旦的时候,带上从平城买的那些小礼物回了一趟家,抽空回去看望父母。老大老二老四也从县城回去,一家人热热闹闹凑一堆,过个元旦节。
林建东到家把小礼物分出去,大孩子小孩子们果然全都兴奋得跳起来。
然后晚上一大家子人坐下来吃晚饭的时候,林建东在所有人的说话空隙,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跟林父和陈春华说了句:“爹爹姆妈,我准备结婚了。”
这话说完,桌子上安静了三秒,然后陈春华先出声说:“终于不拖啦?我还想着说,看你们还能不能再拖个三年五年的。”
就这个反应,倒是让林建东微微愣了一下。他预想当中,家里人听到这话再怎么也会惊讶,结果一大家子人没一个大惊小怪的,好像早就知道他要结婚了一样。
愣一会,他看着陈春华问:“怎么你们也不好奇我跟谁结?”
杨慧笑得最明显,接话开口道:“还能有谁?”
林建东转头看向自己这个弟媳妇,很快就明白了。这一年杨慧和她和宁香接触多一些,肯定是她早早就回来说了他和宁香的事情。
不过他好奇呢,问杨慧:“你怎么知道的?”
虽然思想开放很多年了,但眼下这时候大家谈恋爱依然比较保守,他和宁香谈恋爱也一直都挺保守的,并没有在外头有过什么不合适的举动。
杨慧还是笑,看着林建东说:“我有眼睛会看啊。”
林建东明白了,他还想着自己回来说这个事,一定是个惊天的大消息呢。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他和宁香在一起了,就闷不吭声等着他回家来说呢。
好嘛,原来早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而林父和陈春华不止早就等着林建东回来说了,还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晚上的时候陈春华去林建东房间里,给他塞了个大红包,跟他说:“给阿香的,她现在的身份肯定看不上这点钱,但是是我和你爹的一点心意,你帮我们给她啊。她平时那么忙,没空也不需要再跑来跑去的,我们都能理解的,啊。”
林建东拿着红包笑,“那我就先替她收下了啊。”
陈春华拍他胳膊一下,故意道:“你别自己贪了就成。”
说着想起来什么,又说:“你大哥二哥和四弟今年生意做得蛮好的嘞,都在县城里安了家,我们今年打算去县里你大哥家过年。到时候啊,你可以把阿香和王丽珍也一起带过去的呀,一大家人在一起过个年,热闹的呀。”
林建东笑着点点头,“好的,我回去问问她们。”
林建东在家里过了一夜,第二天就回了城里。
走之前他还特意从王丽珍家那边绕了一圈,本来是想看看王丽珍的男人自己在两间茅草屋里怎么过的,结果他还没走到近前,忽瞧见两间茅屋“轰”一下塌了。
在茅屋坍塌碎成土泥和稻草以后,里面钻出来个老爷子,落了一脸灰尘草叶。
林建东站着远远瞧了一会,转身便走了。
从前茅草屋所在的宅基地上也是有瓦房的,只不过“大革命”开始以后,举国动荡疯狂,那几间瓦房被人给刨了砸了,后来只能搭两间土泥墙的茅草房。
林建东不知道老爷子当年留在南方过得到底有多艰难,可就算再艰难,他也找了新的媳妇生了新的孩子不是?有了新欢,就忘了家里还有妻儿在等他了。
他还有脸找王丽珍道歉,大概就是认为自己没有太大问题。他的理由无外乎,他也是被逼无奈,且不知道他们的儿子后来没活成,不知道王丽珍这几十年会过成这样。
林建东其实无法理解老爷子的做法,他也是亲眼看着王丽珍在村里是怎么一天天熬过来的,话说得狠一点,老爷子干的这个事,癌症折磨他个晚年,都算便宜他了。
落叶归根也是很讽刺了,真这么在乎家乡在乎根,当年怎么不想办法回来?
落叶归根,难不成就是年轻的时候想怎么浪怎么浪,想在哪飘就在哪飘,想娶几个老婆就娶几个老婆,最终老了病了要死了,回来还能有个温暖的老窝给他?
男人是这样做的吗?
关于王丽珍男人的事,林建东回去也没有多说。
王丽珍现在的生活状态非常好,可以说是拥有真正的幸福晚年。她也早就想开了放下了,并没有受到这件事分毫的影响,所以不必再提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
回到家也就不想这事了,林建东直接把宁香拉去屋里,抽了红包出来送到宁香手里,笑着跟她说:“来自你准公公和准婆婆包的大红包,让我带给你。”
宁香看着红包愣一愣,再看向林建东,“不是说好你先回家打个招呼,让他们有个接受的过程,然后抽空我再和你一起回去,正式拜访他们的吗?”
虽然早都认识,但他们毕竟是长辈,在结婚这事上,小辈还是要有礼数的。
林建东笑着说:“杨慧早早回去透了风,他们早就知道我们在一起了,你就看这个红包,都不知道压在箱子底压多久了。我娘说你忙,没必要跑来跑去的。”
好片刻,宁香伸手接了林建东手里的红包,手指一捏还挺厚实的。她看着红包抿住嘴唇笑一会,然后看向林建东,“那接下来做什么?”
林建东凝目看她一会,突然把她往床上一推,自己俯身压过来,满脸笑意看着她说:“明天就去办结婚证,办完结婚证拍婚纱照,明年抽好日子办婚礼。”
宁香看他突然没个正经,于是伸手一把撑在他胸口,又压着声音做贼一样道:“丽珍阿婆还在外面看电视呢,你这是想干嘛呀?”
林建东笑,“明天就是我媳妇了,我还不能亲一下?”
宁香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道:“你敢!”
林建东手指摸索到她的腰边,在她的腰里挠了两下,宁香被他挠得笑出声,忙又伸手过来抓他的手。然后两人闹起来,你在我腰里抓一下,我在你腰里挠两下。
笑也不敢大声笑,都是压着的,都快闹断气了。
笑不停了,然后林建东一把抓住宁香的手腕,握着按在旁边的床单上,落唇过去堵住她的嘴。一瞬间两人都停住了笑,但呼吸仍然都很急。
气息变得滚烫,周围的空气被点燃,宁香睫毛颤两下,放任呼吸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