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香这一天除了埋头做刺绣,其他的什么都没管。别人在背后怎么议论她,娘家父母有没有想要找她,婆家婆婆和江岸那三个熊崽子这两天过得怎么样,她全都不关心不在乎。
中午绣娘们都离开绣坊回家吃饭的时候,她自己回到饲养室,仍旧是煮了点米粥垫肚子,然后把林建东借给她的课本拿出来看。没有纸和笔,她就拿小树枝在地上默写汉字。
不管怎么样,这辈子她不能再做个出门分不东西南北的文盲睁眼瞎。她不止要学会默写所有汉字,还要抽时间多看书,把神魂游荡时候所学的东西,全部运用到生活中,充实自己。
傍晚从绣坊回到饲养室,她仍然趁着天色还未黑透,借着晚霞余留的浅光,继续看书默写汉字。除了学习语文,她也会把数学算术之类的拿出来学一学,稍微做一点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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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间,宁家的饭桌上。
宁金生和胡秀莲的脸色都不好看,一脸攒着气的样子。宁波宁洋两脸懵懂,好像知道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看着胡秀莲问:“姆妈,大姐不回来啦?”
宁兰想起昨天晚上宁金生打宁香的那一巴掌,下意识往宁金生脸上看了一眼。宁金生心里的脾气全挂在脸上,开口道:“不回来拉倒!越活越回去了,成家了反倒变得不懂事了。”
胡秀莲夹了个咸菜在嘴里嚼,越嚼越咸,越咸越气,半天说:“你说建东也是,他在这里多管什么闲事?把饲养室让给阿香住,成心的不是?”
宁兰这又看向胡秀莲,小声道:“那还能真让姐露宿在外头呀?”
胡秀莲吃一口白水泡开的米饭,“她没地方住,自然就回来了呀。现在她有饲养室住着,不知道要拧到什么时候呢。再不回江家去,咱家在甜水大队很快就成笑话了好吧?”
宁兰还是小声,“那她要是住桥洞也不回来呢?”
胡秀莲被她说得一噎,忽瞪她一眼,“你也来添堵不是?她不回来是想怎么样?真跟江见海离了,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咱们家的脸要往哪摆?厂长夫人不想做,想二婚嫁什么人?”
宁兰也理解不了宁香的想法,她觉得以宁香的条件来说,确实属于高攀了江见海。当然她不觉得给人做后娘是好事,但是宁香确实找不到比江见海更好的对象了。
如果她把这个婚离了,以二婚的身份再找对象,那会更难找,毕竟二婚的女人不值钱。
但是看宁香这次的种种反应和态度,宁兰还是软着声音说:“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感觉,姐是那种性格的,平时脾气温和什么都好说,但真下定决心做一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宁金生和胡秀莲被宁兰说得表情微微僵住,心里下意识也认可她的这种分析。宁香确实就是要么什么都说好,要么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回头的人。
宁金生深深吸口气,“她要是敢离这个婚,我就敢和她断绝关系,我宁金生就当没养过这个女儿。她丢她自己的人,别丢我的人,叫人说我没教好闺女!”
胡秀莲实在不想把事情闹到那个地步,嚼了半天米饭粒说:“再看看,不行咱们先去江家道个歉,然后再慢慢劝阿香回去。”
宁金生真是又烦又气,“没事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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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河大队江家。
李桂梅佝着腰把饭菜端上桌,江欣刚好把江岸江源找回来吃饭。两天没有那个讨人厌的后娘管着,三个娃都是灰扑扑的,尤其江欣的两根羊角辫跟狗牙嚼过似的。
江岸江源连手都不洗,直接往桌边一坐,拿起筷子就吃饭。
上了半天学,又在外面疯玩一圈,确实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饭一到嘴,兄弟俩得脸色便默契地同步变色。江源嘴含米饭,拧着脸道:“好婆,米饭又没熟。”
李桂梅坐下来尝一口,这锅饭确实又闷夹生了。她把嘴里的米饭生咽下去,对江岸江源和江欣说:“没熟也能吃,赶紧吃。”
江欣吃一口夹生的米饭,又吃一口没什么味道的菜,看向李桂梅小声说:“还是坏女人做的饭好吃,她怎么还不回来啊?”
提到坏女人,江岸江源也来精神了,看着李桂梅说:“就是啊,爹爹娶她回来,不就是给我们做饭洗衣服的吗?她凭什么说跑就跑了?回来打断她的腿!”
李桂梅也不想吃自己做的这半生不熟的饭,她原本做饭手艺就不好,自从有儿媳伺候后,就更是没做过什么饭了。
又要自己劳累又吃不好,她愤愤道:“要么说后娘毒呢,这要是你们的亲娘还在,能把你们丢在家里不管不问,自己跑回娘家两天不回来?”
江欣应和李桂梅的话,“后娘都是坏女人!”
李桂梅还是说:“回来没好样子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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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香这一晚当然没回来,李桂梅糊弄着让三个娃娃洗澡睡下,第二天一早起来,又糊弄点早饭,让江岸和江源去上学,江欣则留在自己身边带着。
江岸和江源上学走了以后,她带着江欣去河边洗衣服。
河滩上不安全,她让江欣在岸上玩,自己一个人端了木盆去河滩上搓洗衣物,一边洗一边嘀嘀咕咕骂宁香,左一句死臭逼,右一句死臭逼。
骂骂咧咧洗完了衣服,却在端起木盆准备上岸的时候,脚下蹭地一滑,连人带盆“噗通”一下栽河里去了。
听到声音,江欣跑到河滩上一看,只见她奶奶在水里扑腾呢。她自己个头小不敢下去水,忙就扯高了嗓子喊:“有没有人呀!我好婆掉水里啦!”
她这一喊真叫她喊来了附近的两三个妇人,都是邻里乡亲的,人家赶忙过来到河边拉人。好容易把李桂梅从河里捞出来,几个人吓得整个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李桂梅上来坐在岸边就是咳嗽呛水,咳了好久才勉强平复下来。她的木盆也叫一个妇人捞上来了,河面还有个撑船的在帮她捞衣服。
帮她捞木盆的妇人帮她拍背,见她不咳了,只当虚惊一场,对她说:“哎呀,您一把年纪了,怎么自己来河边洗衣服呀?你家儿媳妇呢?”
刚骂儿媳妇差点被淹死,喝了无数口河里的水,现在再提到儿媳妇,李桂梅气得要呕,喘着道:“那个死臭逼……那个死臭逼……回娘家去了。”
人家知道宁香回娘家了,只又好奇,“两三天了还没回来哪?”
李桂梅抬手抹一把脸上的水,“可不是么?脾气大的嘞,还要我去请她是怎么的?”
三个妇人看李桂梅这一头一身的水,忙扶她起来,让她先回家换身干衣裳。这回去的路上,还听她片刻不歇骂了一路的宁香。
李桂梅到家擦了头发,换了身干衣裳,心里的憋闷气才消了几分。人家看她消了一些气,借着机会跟她说:“您一个人带三个娃容易吗?不如就去哄一哄,把人带回来好了呀,置这个气干什么,你说是吧?”
李桂梅听到这话直接气圆了眼,“叫我去哄她带她回来,做梦去吧!她是个什么东西啊,叫江岸不小心推了一下,就耍这样的脾气?我要去带她回来,她往后那还不爬我头上坐着?她能给我们江家做媳妇,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人家宽慰她:“哎哟,这还不是为了有人帮你干活吗?这里里外外这么多事,还有江岸三个孩子要照看,你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
李桂梅屏气想了想,这两天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宁香一走,家里所有事都落她身上了。要不是没人洗衣服,她今天也不至于栽河里扑腾半天,喝了一肚子水啊。
江欣似乎听懂了大人说的话,她说话声音奶奶的,趴到李桂梅腿上,忽也说了句:“好婆,要不就把她叫回来吧。叫回来,就有人给我们洗衣服做饭啦。”
其实何止是洗衣服做饭,还有自留地里的庄稼蔬菜,还有家里养的牲口,哪样不需要人费心费力?这两天宁香不在,别说人,江家的猪和下蛋老母鸡都没有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