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天黑了,星光落在隗月雪白的皮肤上,给她染上了一种阴冷的色调。
段璃璃理解了隗月那句话里的含义后,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已经不是掉San值的问题了。
是不舒服!
太不舒服了!
生而为人,根本没法听这种话,没法去想这里面的含义!
段璃璃窒息了几秒,说:“你告诉我,谁被吃了?”
隗月流下眼泪。
“孩子们。”她说,“我生的孩子们。”
段璃璃又是几秒的窒息,然后问:“被谁吃了?”
隗月说:“当然是……烈翔城城主。”
她很早就开始被迫生孩子了。孩子生下来,由她亲自哺乳,六七个月大的时候,就会被从她的身边强行带走。
那种环境下,一个女人很难不对自己的血脉产生感情和依赖。被生离,太痛苦了。
那时候她的容貌还年轻,还算美貌,她魅惑了一个跟她生孩子的男人。那男人带着她逃,失败了。
男人死了。
可能是为了让她更痛苦。他们告诉了她那些孩子的下场。
那些知道隗家血脉带着秘密的人,都想破解隗家血脉的秘密。
各有各的招数。烈翔城主,是听信了方士的话,以隗家血脉炼丹,后来更发展成……直接喝血、吃肉,吃心、吃脑。
那个男人后来更是迷恋上了“吃”这件事本身。
听说他馋的时候,还吃了一些别的小孩。与隗家完全无关的、普通的、无辜的婴孩。
他已经成瘾了。
后来隗月又生了孩子,趁着产婆离开,她就把那孩子掐死了。
一样是死,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少受些痛苦。
婴儿本来就容易夭折,第一个他们没发现。掐死第二个,他们怀疑了,然后发现了。
刚生完孩子的她,狠狠地挨了鞭笞,被关进牢房里,差点死掉。
偏还不能让她死,还要请最好的医生给她问诊,用最好的药给她调理,就要让她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渐渐地,她仿佛麻木了。
这一次,她又怀上了孩子,每天故意吐得很厉害。看守就懈怠了,她筹谋已久,就等这个机会,她跑了。
可惜,才跑出王城,在密林里就被捉到了。
然后遇到了神一般的段璃璃,连七星斩元钉都给她分解了。她以为终于受神佛眷顾了一回。
段璃璃临时有事离开了,嘱咐菜芽照顾她。
这时候她已经洗干净了,吃饱了,治疗好了,就想走出房子看看,瞧瞧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菜芽带她出来了,她被仙宫的瑰丽壮美震惊。一不小心,撞到了正在和小棉袄开心追逐的小团子。
小孩和大人,结果是一身斗气的小孩撞倒了大人。
小团子被教得很懂礼貌,知道做错事要说对不起,他还伸手她起来。
一用力,手腕上凸起了六边形的血管……
山林里,四周都是虫鸣声。
小团子不明所以,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娘~~~”
“你听见了,他喊我娘。”段璃璃尽量地柔声说话,“他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吃他。”
“我不相信你。”隗月说。
段璃璃一点不生气。
隗月过了十几年非人的日子,见的是人间的黑暗,她要是能轻易地相信人才不正常。
她现在这样太正常了。还坚持活下去,还想着逃,还想着报仇,她已经很坚强了。换成别人,可能好多年前就已经疯了或者自尽了。
“是真的。”段璃璃说,“你仔细看看他,你再看看我,我们俩长得很像的。”
小团子就是,又像夜行,又像段璃璃。他可会长了,继承了爹娘两个人相貌上的优点。连胡祥有时候都抱着他,戳着他的小肉脸蛋笑叹,长大了不要太风流,伤女孩子心。
“我不相信你。”隗月却说,“你装作对隗家血脉一无所知的样子,身边却藏了隗家的孩子。”
空气忽然安静。好像,听到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信息???
段璃璃沉默了片刻,伸出手隔空指着露出个小脑袋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的小团子:“隗家的孩子?”
谁?我儿子?隗家的?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和我亲近,为什么会肯听我的话?”隗月把小团子又往身后扯了扯,挡住他,“我们家的血脉与众不同,他是能感受得到的。”
“不是,不能光凭这个就瞎认亲戚啊。”段璃璃拒绝相信一面之辞,“你有什么证据?”
隗月伸出了手臂,用力握拳。力量绷紧,手腕处凸起了一个六边形的血管。
段璃璃夜能视物,看得清清楚楚。
这可真是,太有力的证据了!
因为小团子手腕这个六边形血管,是从夜行那里继承来的。段璃璃一直都是知道的,还笑叹过真是奇怪的遗传。
“隗家的人都有这个。”隗月说,“你见我父亲的时候没发现?”
当时隗羌都吐血虚弱得快死了,而且他穿的是那种大袖衫,手一直都是在袖子里的。段璃璃上哪去看去。
但是,如果这样的话……
那么夜行……
段璃璃吸了口气。
“团子真的是我的孩子,你冷静一下,看我们俩的眉眼就能看出来了。”段璃璃说,“的确他生父手腕上也是有这个的。我猜……”
她说:“他生父可能是你们隗家的人。”
她加了隗月为好友:“我是玄门门主,我们玄门是修奇门遁甲的,现在给你看的东西你别害怕,不是妖术,是术法。”
白色的半透明的光屏在隗月眼前展开。
一个青年出现在屏幕里。
隗月震惊地看着那个青年。
“这就是团子的爹。”段璃璃说,“嗯,那个……我们俩之前遇到,就生了团子。不过他不在本地。你看看,他是你们隗家人吗?”
虽然是这么问,但段璃璃心里边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隗月盯着夜行很久,问:“他的左后肩,是不是有一颗红痣?”
肩膀后面的话……
时隔太久了,段璃璃得查一下。怎么查呢,看人家脱了衣服的左后肩,当然只能从她和夜行的私密小视频里查了。
系统拍的东西,都是立体3D,可以三百六十无死角的调整角度的。调了一下角度,看了一眼夜行汗流浃背的左后肩……
段璃璃说:“是,有一颗,红色的。”
夜行,果然是隗家人。
段璃璃问:“你认识他?”
隗月流下眼泪:“他和我爹年轻时候,生得一模一样。”
段璃璃沉默了一下。
当时,她的确是觉得隗羌有点眼熟……现在对着夜行的录影回想一下,真的,隗羌就是夜行老了以后的模样。
只不过隗羌太衰老了,皱纹,白发,虚弱,没有精神的衰弱感。
夜行还少年感十足的呢。面无表情的时候,又冷得像刀锋。
差距太大了,而且她当时也两年没见过夜行了。一时没想起来。
段璃璃捯饬明白这关系了:“所以,他是你的……”
“隗辰。”隗月说,“他是我弟弟隗辰。”
“比我还早一年,他忽然丢了,再找不见。我娘因此伤心得起不来床。”
“一年多后,我被人掳走了。”
“后来我一直想,也许阿辰也还活着。像我一样,只是被人掳走了而已。”
“他竟真的活着。”
段璃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又重复。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压住内心里要炸裂的怒意。
夜行如果真的是被掳走的,那么,他是怎么变成一个傻子的?
汪楠说夜行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她武侠小说看多了,居然信了。也是因为她当时还不能修炼,对武者的事不了解。
现在,她已经无法相信汪楠说的了。
有人能吃隗家孩子的血肉,怎么就不能有人把隗家孩子弄傻了。
“团子。”她向前一步,唤自己的儿子,“过来。”
隗月没有阻止,小团子从隗月身后跑到段璃璃身前:“娘~”
段璃璃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身面对隗月,说:“重新认识一下,这是你姑姑。”
她说:“团子,叫姑姑。”
隗月,热泪盈眶。
在仙宫的正殿里,将团子哄得睡着了。放下帐子,段璃璃和隗月来到外间榻上,段璃璃将一杯温热的果茶推到隗月面前。
等隗月润了喉咙,段璃璃终于问:“隗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早春的夜晚还有些凉。隗月将温热的杯盏握在手里,许久,缓缓抬起眼。
“隗家,”她说,“是最后的王族。”
……
上古传说,大陆之上,有十大王族。
后来,在岁月中,湮没了九支。唯一还存在的一支,就是隗氏。
隗氏王族称霸大陆了许多许多年。到后来,不可避免地腐朽、堕落、不思进取、横征暴敛。
末代的王族沉迷于酒池肉林,懒于修炼。
权臣们早就有了野心,一步步地,引着王族更加堕落。
最强的王族强者,也被引诱得嗑起丹药,在迷幻中死于了暗杀。
一场争夺天下的战争拉开序幕,打了大□□分五裂。
隗氏下台。
作为前王族,本该身死才符合逻辑。
但隗氏,这最后的王族,血脉中藏着武者的秘密。
这秘密据说惊天动地,据说若破解了,便能获得最强的血脉。
叛臣们因此才没有对隗氏一族斩尽杀绝。因为那一代的人,都曾是隗氏的臣子,骨子里对隗氏的血脉还有敬畏,也渴望得到那血脉。
隗氏深知这些人对自家血脉的渴望。遂以血脉相胁,谈判的结果是保全了一族,但是全族全被以七星斩元钉封住经脉,永世不得修炼。
隗氏一族,获得了一些财产、土地、奴仆,约定了不得擅自离开帝青城——古帝都,所辖的范围。
那时候叛臣有十一家,谁也容不得自己得不到别家得到,于是达成了平衡——圈养隗氏,十一家互相监督。
组成了十一家联军,每家不过一百人,联合看守隗氏一族。
那时候隗氏虽是废王族,也还算安稳,自由度也大一些。有饭吃,有绸缎锦衣,有奴仆伺候。虽则身体会有痛苦,会提前衰老,但毕竟是荒淫无道横征暴敛的王族,也该受天道惩罚。
若一直这样,其实作为废王族,也不算是太坏的结局。
只是风云变幻,沧海桑田。许多许多年后,有一伙方士,盗了一座古墓。
在古墓中,方士们收获了许多东西。包括王族血脉的秘密。
方士们意识到其中有巨大的利益,为争夺这利益,先自相残杀了起来。活下来的几个,分了东西,分道扬镳。
他们去了不同的城邦,投奔了不同的人,把王族血脉之事拿出来献宝。
这许多年过去,平民们早已经不知道隗家的存在了。方士们都是江湖骗子,不过是想拿着噱头忽悠大人物,骗取财物和地位。
不料,原来传说中的最后的王族,就握在这些大人物的手中。
这引起了那些人的巨大兴趣。本来因为百年间对隗氏血脉的研究一直没有结果,各家已经看淡了许多。结果那些年,有方士投靠的几家,又不约而同地从隗家偷孩子。
此时当年组成联军的十一家城邦,已经有四家湮灭在了历史中,换了新的主人。后上位的人没有继承前任所知道的秘密。
派驻在帝青城郊外,失去了城邦做依靠的联军,已经被其他几家吞并,十一家联军变成了七家联军。
隗家在那些年连续丢孩子,打破了约定的平衡。大家都知道必是七家中的某几家干的。当然没有人会承认。
于是七家军协议增兵,陈兵三千五百武者镇守,以防内鬼再来偷血脉。
隗家愈来愈失去了自由。
从被圈养的废王族,变成了被囚禁在山庄里的囚徒,活得再没有尊严,不仅保不住自己的孩子,时隔了百年,七家军又开始定期来抽取隗家的血液,割取隗家的皮肉来研究。
隗羌,这一代的族长,接连失去两个孩子,并可以想象得出来那些孩子的下场。
与其让子子孙孙继续面对这持续的、绵延的、没有结束之日的的痛苦,他决定号召族人自绝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