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一道光晃现,桑意欢面含关心,紧张地注视:“谢恙。”

谢恙双手叩在门上,目光直视,望着眼前的少女,眼神泛起层层涟漪,像静谧的湖面被人骤然打破,久久不能平息。

晚风轻摇,桑意欢收拢耳畔的碎发。

许是他不做声,少女略歪脑袋,一脸询问状。

她脸颊上的微红,在此刻一览无余,谢恙脸色越发苍白,充满青筋手叩紧门闩,压着嗓音:“师姐这么晚还没就寝,可是在忙什么?”

“没忙什么!”她回答的迅速,下意识不想让谢恙知道两人的谈话内容,岔开话题,“谢恙,你不舒服吗?是不是经脉哪里不舒服?”

她在书中看过,洗髓丹虽有洗经拓脉的效果,但效果因人而异,有些人晋阶太快,会对经脉造成冲击。

谢恙嘴角最后的弧度也归于平静,像沉寂在无境之地,连半缕生魂都没有,他静静凝视眼前的人。

像是第一次正视,又像是最后一次观测,眼中的少女渐渐模糊。

渐渐地,渐渐幻化成一只蝴蝶,穿过隆冬,奔赴春日而去。

思此,他目光凛然,冷漠道:“没有。”

说罢,将门关上。

“诶!”

桑意欢眼睁睁瞧着门紧闭,试探性地敲了敲门,趴在门上听动静。

谢恙突然的变化,让她措手不及。不知为何,只觉得这时的谢恙,甚至比初见时更加疏离。

她做错了什么?

她小声喊道:“谢恙,你在听我说话吧。你要是不舒服,将药堂的药拿出来,继续吃。你不要自己忍着,不舒服就要去看……”

絮絮叨叨,她说了许久,屋内仿若睡着一般。

【宿主,走吧,说不定龙傲天是不舒服才不理人的】

“谢恙,我知道你没睡,你蜡烛都没熄,怎么会睡。”

话音未落,屋内的烛火齐齐熄灭,仿佛受到虚空之物的控制。

桑意欢怔住,嘴唇微颤,心头涌上不明意味,有些胀,又有些酸涩。

最后,只吐出一句:“谢恙,早些休息。”

一门之隔,少年席地而坐,少女驻足门外,仿若一道沟壑,再也无法跨越。

听着门外渐远的脚步声,谢恙仰头抵门,手搭在膝盖处,墨发贴在脖颈向下。

扫视漆黑,他嗤笑一声,猛然放肆地无声大笑,笑的张狂,笑的不能自已,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口处,低低咳嗽。

昏暗沉寂的角落,谢恙眉心的红痣越发醒目,像是霞光最后一抹耀光,又似是食血而生的妖艳,衬得人面如白玉。

他虚虚一抓,向上扬去:“师姐,最后一次…”

—— ——

“如意!”

远处传来呼喊声,桑意欢顺声望去,桑祈安站在村口,远远挥手。

瞧着一日未见的妹妹,桑祈安笑容一僵,又看看她身后的人,摸了摸下巴,诚恳求问:“如意呀,你昨天晚上去做贼了吗?”

桑意欢攥紧拳头,憋足劲儿,狠狠捶死他。

桑祈安抱头鼠窜,一边躲,一边犟:“怎么了,你眼下郁黑,还不让人说了。你,你总不能因为心上人在,就不让人说大实话吧。”

兄妹二人嬉笑,宋铃看向谢清晏,却见他目注着另一名少女,脸色微变。

桑意欢气笑,差点就上脚踹,怎么好好的哥哥,隔了一天就换了个人。

桑祈安连忙求饶,拉住她的手:“好如意,我错了。”

余光瞥见众人,桑意欢勉强放下手,故作抱怨:“谁让哥哥胡说八道。”

“好好好,我胡说八道,现在有没有开心点。”桑祈安捏了捏她的脸,摇头道,“一天不见,你都快成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了,一副苦大愁深的模样。”

桑意欢下意识抚摸脸颊,侧头望向兄长,少年俊美绝伦,站姿懒松,眉眼漆黑,薄唇下总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同谢恙和谢清晏比也毫不逊色,带着几分不羁,他不似谢恙那般反复,也不似谢清晏那般平和,更像是一轮明月,耀眼夺目。

这是,她的哥哥。

桑意欢隐隐有些骄傲,紧绷的眉眼松散开,弯如明月般。

在这个世界,不是假的。

她存在的意义,不止是为了任务。她之所以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也愿意不断向前的原因,似乎找到了。

因为谢恙命中注定的历练,因为桑祈安无时不在的关心,也因为年过半百的老夫人一口一句的‘如意’。

瞥见冲他傻笑的妹妹,桑祈安故作随意地扭了扭头,嘴角却骤然上扬。

五人挤在一间小屋里,谢清晏将所有门窗关住,询问道:“祈安,你们那边查到什么,其他弟子来信,并没有异样。”

“我们正要给你说,我们二人去了华安城,城里有魔气的痕迹,但气息微弱,并且城中四面八方皆有,我跟宋铃发现后一路追查,最终将源头确定在揽月楼。”桑祈安表情严肃,甚至带着几分慎重。

揽月楼,南珩国最大风月场所之一,里面鱼龙混杂,甚至有不少官员出入,对此,上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追究。

谢清晏眉头紧蹙,手指轻叩桌面:“你们有进去调查过吗?”

桑祈安:“我进去过,但并没有问出什么东西,并且我进入揽月楼深处后,魔气忽然消失了。这不合理,没有一丝残留。”

“可是哥哥,我们在柳家村也察觉到魔气,哥哥你之前不是来处理过这里的兽潮?”桑意欢问。

“不错。”

“那哥哥有没有保证什么,诸如兽潮永远不会再来之类的话。”

“意欢师妹,你入长墟派多年,也理应知道兽潮如潮汐往复,根本没有办法彻底清楚。”宋铃柳眉微紧,柔声提醒。

“可是,村民分明说有个仙长说,此处再也不会有兽潮,当时…当时谢恙也在,谢恙可以作证。”

桑意欢双眸忽闪,望向角落中毫无存在感的人。

谢恙慢吞吞抬头,回避她的视线,冲宋铃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道:“是。”

桑意欢划过失落,宋铃柔和出尘的容貌烙在她眼底,她不由跟将自己跟宋铃对比。

越发觉得宋铃仙气出尘,同身为龙傲天的谢恙天造地设。

她摇了摇脑袋,暗暗想,宋铃和谢恙天造地设,身为朋友,她应该高兴才是。

被驳了话,宋铃眸子半眯,嘴角笑容依旧,视线扫过角落的人。

桑祈安:“这不可能,我从未说过。”

“也许,这位仙长并非长墟派的人。”

宋铃此言一出,谢清晏附和颔首:“确实有可能。”

宋铃低头浅笑,琉璃般的眼睛泛着荡漾的水波,天上驻足的仙子,蓦然下凡尘。

日悬正空,热浪席卷,众人再度汇集。

谢清晏问:“你们问得如何?”

桑祈安:“村民确实说有仙长,但问模样,问名字,皆是一问三不知。我说是否他记错了,他情绪异常激动。”

宋铃脸色苍白,用手擦拭衣服的尘土,缓缓道:“师兄,我问了多户人家,他们似乎连兽潮具体时间都记不太清,却一口笃定,兽潮再不会来。”

谢清晏递给她帕子,轻声:“你身体不好,辛苦了。”

宋铃一怔,葱葱玉指接过帕子,薄唇一抿,笑道:“师兄哪里的话,事关生民的大事,铃儿自然不能拖后腿。不知…意欢师妹,可问到什么?”

“我也发现,他们都不记得,但并未察觉他们体内有术法。”

轮到谢恙,他从口袋里掏出两三个东西,放在桌子上,解释:“我在小孩那里,找到了这个。”

众人定睛一看,桌上的分明是有些发黑的糖,做成花型,倒显得有几分精致。

“这糖,一颗最少要五十文,柳家村的孩子有且不止一颗,甚至没有吃,放在手里玩。”

桑祈安拿了一颗,仔细观察,有时还闭目思索,众人一时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等着。

桑意欢托着下巴,脑袋一栽一栽的,视线朦胧,双眸渐渐合上,手上的力度渐松,脸颊向下滑落,朝桌角磕去。

身后的人毫不犹豫伸手,要将她扶住。

就在此时,桑祈安恍然大悟,大喊道:“我知道了!”

吓得桑意欢一个激灵,身子直愣愣坐起来,迷迷瞪瞪看着一惊一乍的人。

伸出的手默默收回,谢恙放松神经,坐回角落里,放任自己沉浸在昏暗中,同黑暗融为一体。

“我知道了,这是揽月楼的东西,我之前……”

桑祈安话说到一半,对上自家妹妹探究的眼神,不禁有些结巴:“干…干嘛,我回来这些时候,帮祖母料理家事,多少跟其他官员有联系。”

少女撇了撇嘴,她自然知道兄长,只是吓唬他,谁让他刚刚吓她一跳。

“我们去揽月楼。”谢清晏一锤定音,随后叮嘱,“我们不能一起进去,需要分组,我和……”

“师兄,不如你跟意欢师姐一起。”

此言一出,寂静无声,桑意欢猛然扭头,望着出主意的谢恙。

角落中的少年冲她笑了笑,眼神平淡如水,透着一股冷到骨子里的冷漠,但语气极为诚恳,设身处地为众人考虑。

他说:“意欢师姐修为有限,若是我们二人一组,或者分给其他人,在揽月楼危机四伏的地方恐怕……”

字字句句,皆是为众人考虑,可字字句句,不离桑意欢和谢清晏。

桑意欢望着他,他不躲不避,两人视线相对,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却觉得很远,很远。

他仿佛再说:师姐,你我二人的誓言,我从未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桑祈安(严肃):谁欺负我妹妹了!

谢恙:大舅哥,你让我少了个接触老婆的机会…

桑祈安:这重要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妹妹不高兴了!!

谢恙:可是…我老婆的摸摸,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