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想做咸鱼第110天

好像过了很久,好像只是一瞬。

长夜渐明,意识在复苏,江倦面朝白晃晃的灯光,四处亮如白昼。

“嘀、嘀、嘀——”

仪器发出急促而尖锐的响声,江倦听见许多道声音。

“老师,他又出血了,血止不住,根本止不住!”

“心率失常了,病人的心率过低!”

“老师——他心跳骤停!”

江倦努力想睁开眼睛,可他根本没什么力气,他清楚地感知得到生命力的流逝,江倦觉得累,也觉得冷。

还是接着睡觉吧。

睡着了就不累了,他也不会觉得冷。

这样想着,江倦放弃了抵抗。

那些声音——仪器的响动、焦急的呼喊与仓促的脚步声,在耳旁远去,江倦又重新陷落于黑暗之中。

意识在寂静之处,散落一地。

漂浮。

“你命格极好,称得上是富贵命,只是命中注定有三场劫难。”

江倦的睫毛一动。

这是谁?

这句话他好像听过。

“第一场劫,你本已命悬一线,却又峰回路转,第二场劫,仇怨加身,但你命不该绝,第三场劫……”

第三场劫怎么了?

散开的意识重新凝聚,江倦不由自主地被这番话带动,吃力地进行思考。

劫难。

他的劫难。

是他的心脏病吗?

不对。

不是的。

他从出生起,心脏就有问题,收到的病危通知书都可以装订成册了,如果是他的心脏病,不会只有三次。

那究竟是什么呢?

江倦很努力地思索。

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但他忘记的这些事情,又很重要,他不应该忘记,更不可以忘记。

他忘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

江倦很着急。

他是疲惫的,浑身没有力气,失温让他感到寒冷,他在不停地发抖,他好似一片被风卷入海洋的树叶,潮起潮落、海浪翻涌,他被送往远方,送往未知之地。

快点想起来。

快一点。

慌乱的脚步声、仪器急促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江倦听见许多人在和他说话。

“不要睡。”

“坚持一下,你再坚持一下。”

“第一次就抢救过来了,这一次也可以,你的未来还很长,你的家人也在等你,你不要放弃。”

不要睡。

他还没有记起来,他什么也没有记起来。

他不能睡。

他要记起来他究竟忘了什么,他忘记的事情,真的很重要。

江倦反复告诫自己,拼命地挣扎。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无边的黑暗之中,浮光悄然钻入,它们跃动不止,最终汇成一片,江倦再一次看见了光。

摇晃的、明亮的光。

也就在这一刻,江倦终于记起来他忘了什么。

他答应过一个人不会抛下他。

他答应过薛放离不会抛下他。

“手术成功。”

这是江倦丧失意识之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

再醒过来,已经是十天后了。

江倦茫然地坐起来,他努力辨认,确定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又伸手抚上心口,没有任何开过刀的痕迹。

是一场梦吗?

他回到了手术台上,情况还很危急,但最后手术还是成功了。

“你醒了。”

“咯吱”一声,有人打开房门,披着破袈裟的老头背着手,晃晃悠悠地走进来,江倦抬头一看,立刻就认出他来了。

“阿难大师……”

阿难摆摆手,问江倦:“感觉怎么样?”

江倦迟疑道:“还好。”

阿难点头,“那就好。”

江倦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可又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反倒安静了下来。

阿难注视着江倦,面上再没有上回让江倦花钱消灾的市侩,他的目光之中,是洞悉一切的睿智,阿难微笑着说:“贫僧不是骗子吧?施主体格虚弱,神魂不稳。”

“……好像。”

江倦问他:“是你救了我吗?”

阿难答道:“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在镜花塔上,若非施主怜悯我们一老一小孤苦无依,第二劫便无法化解,若非施主可怜贫僧那徒弟瘦小,给他一颗碎银,他也不会为人带路。”

江倦一怔,阿难又说:“施主应当并非此间之人,你该归去,贫僧本不想见你,也不欲出手,只是……”

话音一顿,阿难的神色颇是诡异,好似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回忆。

那一日,男人来到他这草庐,眼中血色翻涌,神色更是凶狠不已,他盯着阿难,只像是从万鬼窟爬出的恶鬼,可怖至极。

“让他醒过来。”

男人散漫地开了腔,他的每一个字,都好似含着一股血腥气,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刀就架在阿难的脖子上,只要阿难拒绝,就会立刻抹开,阿难还能说什么,他只能叹下一口气,“罢了,他种下的善因,自然会结下善果。”

思及此,阿难缓缓地说:“施主与陛下情深似海,贫僧见之动容,这才出手相助。”

江倦问道:“我神魂不稳,你是帮我固住了神魂吗?”

阿难没有立刻答话,只是看向江倦的手腕,江倦低下头,这才发现他的手上戴了一个红绳,上面串有一颗不规则的珠子。

“这是什么?”

“好东西。日后你要还回来的。”

江倦拨弄了几下,阿难满脸心疼道:“轻一点,你轻一点。”

江倦:“不能玩吗?”

阿难:“……也不是。”

阿难没头没尾地说:“就怕他找上门,作弄了他一下,结果固神魂,他竟砸了神龛,取了祖师爷的舍利子来用。”

舍利子?

江倦听懂了,他看看手腕上的东西,一下子就不想再碰了。

阿难还在嘀咕:“人还可以讲道理,这是个什么玩意儿,道理说不通,动辄打杀,跟个鬼一样,佛祖见了都得愁。”

江倦:“……”

阿难一提起这佛祖见了都得愁的玩意儿,脸色都青了,他煞有其事地对江倦说:“镇好他。日后你可要好好镇邪,莫再让他为祸四方。”

江倦只好回答:“我尽量。”

既然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阿难挥挥衣袖,赶蚊子似的说:“醒了就快走,你若再耽搁,他以为你没醒,又要砸了贫僧的草庐。”

江倦还挺不好意思的,“对不起……”

知道阿难说得对,他要是再磨蹭,薛放离可能真的还要为难他人,江倦就下了床。

他扶着墙走了几步,忽然之间,江倦想起什么,问阿难:“我留在了这里,那我的家呢?”

阿难回答:“待贫僧取回舍利子之时,便是你归家之日。”

江倦点点头,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我看了一本书,然后就来到了这个世界。这一切只是我的一场梦吗?还是说……它是真实存在的?”

其实江倦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好像是做了一场梦,来到了书中的世界,可也像是做了一场梦,回到了他所谓的真实的世界,回到了手术台上,甚至面临了一次濒死的情况。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阿难笑了笑,“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假?”

“一切都是虚假。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①。一切又都是真实,一花一叶,一草一木,你触碰得到,你感知得到,它就存在于此。”

江倦听得发懵,阿难又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三千世界,你的魂在哪里,哪里就是真实。”

江倦好像有点听懂了,“那……原来的江倦呢?”

阿难神秘一笑,“你始终是你。”

话音落下,阿难对江倦说:“去吧,有人来接你了。”

江倦“嗯”了一声,认真地与阿难道了谢又道了别,这才走出草庐。

不远处,男人身姿挺拔,苍白瘦削,从江倦走出来起,他就定定地看着江倦,下颌紧绷,线条凌厉。

“我睡好了。”

江倦小声地开了口。于他而言,只是昏睡一场,而在昏睡期间,他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可薛放离并没有。

统共十天。在这十天里,薛放离再没有合过眼,而每一个夜晚,他都头痛欲裂,失去令他暴躁,他有无尽的戾气,却无处发泄,只能等待,一再等待。

掀了掀眼皮,薛放离望着江倦,平静地说:“过来。”

“好。”

江倦对他笑了一下,先是走了几步,大抵实在高兴,干脆直接扑入薛放离的怀中,抱住了他的腰,“我的神魂固住了。”

“嗯。”

江倦:“你等得久吗?”

薛放离:“不久。”

江倦又说:“我没有忘记。”

薛放离漫不经心地问:“什么?”

江倦慢慢地回答:“我不会抛下你。”

薛放离垂下眼。

他的异常很明显,没有和往常一样,见了江倦就把人拉入怀中,他甚至连揽,也没有再揽过江倦的腰,只是看着江倦。

江倦摸上他的脸,很认真地安抚道:“你别怕,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薛放离问他:“哪里也不去?”

江倦点头,“嗯,除了你身边,哪里也不去。”

想了一下,江倦又轻轻地说:“你不要放过我,我也不想被你放过。”

薛放离没有开腔,在他的平静神色之下,四肢百骸都在震荡,而藏在晦暗目光之中的情绪,翻涌不息,激烈到极致,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开来,薛放离咳了一声。

“你……”

江倦还要安慰他,却一下子吓到了。

薛放离的唇畔竟溢出血迹,颜色鲜红,刺目不已。

“好多血。”

江倦连忙用手给他擦拭,却一下被拽住,薛放离把他的手腕捏得很紧。

“是你说的。”

薛放离嗓音喑哑,语气却在发狠,“留在我身边,哪里也不去。”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只要有你,我就不会放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咸鱼卷惊恐:这些都不重要你又咳血了我又要守寡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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