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意识世界里虽然用过餐,却只是虚晃一招,欺骗了大脑,身体仍然处于饥饿状态,急需补充能量。
可惜世界频道里正是混乱一片。
玩家们的情绪,已经根本不是什么愤怒,而是迷茫。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亚当”会突然和“立方舟”结合,也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好端端呆在单人榜中闷声发大财的曲金沙,会进入一支名不见经传的队伍“如梦”里搅混水。
目前,这两支能够决定他们命运的队伍,他们谁都不敢轻信。
……可偏偏他们的命运就落在了他们手上。
以现如今外界混乱的舆论动向,想要外出用餐恐怕是不现实。
他们索性留在了房内,人手一只苹果,先填饱肚子再说。
元明清刚从一场追杀中脱身,又是跳窗又是逃命,现在胃里难受得厉害,胃口不佳,便把玩着苹果,若有所思。
李银航对他还是怀有警惕的,一边捋着抱着她脚腕的南极星的额顶毛毛,一边问他:“你不饿啊。”
元明清端详着苹果:“我记得,最先发现万有引力的,是一个叫艾萨克的人。”
李银航不知道他突然提起这件事做什么,便看向了南舟和江舫。
江舫接话说:“是这样的,在这里,我们一般叫他牛顿。”
元明清说:“他挺有意思的,在我们发现你们的存在后,他成为了我们星球研究的一个重点课题。”
三人中,除了南舟还在抱着认真尊重的心态吃苹果、同时分出一点耳朵外,李银航和江舫都放下了手中的食物。
元明清主动提起了他们自从进入游戏后,一直在意、却无人肯为他们解答的疑惑。
为什么他们被无端拉入这个游戏?
背后的“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元明清知道他们想要问什么。
他捏着掌心的苹果,给出了答案:“准确来说,你们的这个星球,是我们创造出来的。”
李银航一愣,
一句扯犊子呼之欲出。
江舫也明显怔了一下。
他有过类似的推测,但得到确认后,第一感觉还是仿佛置身荒诞故事。
三人中对这条信息接受程度最为良好的,反倒是南舟。
他看向二人,平静道:“我也是你们创造出来的。”
李银航:“……”也是。
元明清做了个补充:“或者说,我们的最初目的,并不是创造你们。”
南舟问:“你说的‘我们’,究竟是什么?”
元明清把掌中的苹果在两手之间抛来抛去,认真组织了一番语言后,说:“我学过你们的语言体系,用你们能理解的话表达吧。我们看起来,是所谓的‘高维动物’,但你们的成长路,是我们曾经走过的;如果你们继续成长下去,你们也很可能终将成为我们。”
……李银航觉得自己不大能理解。
元明清也被自己的绕口令逗得轻笑了一声:“这样,我举个例子吧。”
他举起了那个苹果。
“如果说,我们是这个已经成熟了的苹果的话,你们就是刚刚抽芽、拱出地面的苹果树苗。我们是不同的状态,但同样都是起源于一颗种子。”
“我们的成长史,和你们完全一样。”
“经历了千万年的进化演变,历史演化,国家分合,部落聚散,后来,为了更方便生存,我们掌握了技术,实现了科技进化——我们成功实现了碳基生命向硅基生物的转化,我们不再依存于□□存活,我们的意识可以被上传、保存至云端,种族有了长久存续的希望。”
“后来,技术又实现了飞跃突破——我们又可以通过操纵数据,重塑出简单的生物、生物,甚至是一具完全仿真人体的数据肉躯——比如说,你们现在看到的我。”
“我们可以在虚拟空间中再造出一片都市,我们可以化身成人在都市中行走,也可以随时溃散成一段数据,只要我们想。”
在听元明清讲故事时,南舟把手
里的苹果吃了个干净。
他说:“一直以来,我都有件事情想不太通。不过你的回答,倒是让我理解了一点。”
元明清:“什么?”
南舟说:“我是漫画家‘永无’创造的。”
元明清:“我知道。”
南舟说:“我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创造的,所以我拥有现代人的外貌特点,也能理解关于人的一些事情,但有的事情,还在学习当中。”
说到这里,他摸了摸自己微微发酸发涨的腰身,继续道:“所以,我听舫哥说,场外会有高维的观众看着我们的时候,我觉得很有意思:你们作为人类的进化体,生命存在的形式都变化了,是怎么能理解和欣赏这些你们眼中的‘低等生物’的喜怒哀乐的?不会有我们看蚂蚁走路、却不懂得蚂蚁具体在干什么的感觉吗?”
元明清自嘲地笑了一声:“不会。因为我们很久之前也是‘低等生物’。和你们一样。”
“但这又产生了新的问题了。”
南舟准确地将苹果核抛到了垃圾桶内:“你活了很长时间吗?”
“不。”元明清说,“我才诞生了不到200年。”
南舟听到这个回答,反倒愣了一下。
南舟从元明清开始讲述时,因为他本人不是人,情绪都是三人中稳定的一个。
如今见他有了特殊的情绪波动,元明清一时好奇:“怎么了吗?”
南舟自言自语:“那你的智力可能的确有点问题。”
元明清:“……”
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瞧你这张贱嘴。
多嘴问他这种事情做什么?!
南舟没有理会元明清面上的风云变幻,兀自继续提问:“这么说,你们的进化应该完成了很长一段时间,为什么作为新生代产物的你们,还能理解人类的喜怒哀乐?”
元明清轻叹了一口气。
他接下来要说的,是涉及他的世界的核心机密,如果说出去,是严重违反保密法则的。
然而,他只有说出来,才对现在的他们更加有利。
只是他一旦真的说出口,“立方舟”就非赢不可。
否则,“立方舟”一旦输掉,自己就彻底失去了这个世界里“许愿法则”的庇护。
等回到属于他的世界,等待他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地狱苦难。
元明清说:“因为我们的科技,把我们的欲望和思维一道锁死了。”
“我们是数据,但我们也会出错,也会在不间断的计算中出现问题,最终,计算自动停止的那一刻,我们的生命也就消失了。”
“但我们的生命相对你们来说还是很长。我们的平均寿命,大概是1000个宇宙年起步。”
“由于生命大大延长,享乐的成本也无限趋近于0,我们对于繁衍的需求也降低了。”
“繁衍只是无聊时的消遣,当有人觉得无聊,只要到相关机构进行申请,就可以按照个人需求,进行个性化的计算定制,领取一个理想的新孩子。”
“新孩子诞生后,就会自动受到我们那里的法律规则的保护,并且被自动导入我们绵延至今的一切知识。所以,每个新生儿一诞生,基本上就具备了在我们的世界里生存的知识。”
南舟补充道:“明白了。知识,不包括智慧。”
……元明清听了想打人。
不过他细想一番,倒也没有抗议。
江舫也恍然了:“但也是因为一出生就被输入了数据,导致你们大脑中的思维和欲望,受到前人的影响,所以被高强度地锁死了?”
元明清点一点头:“……毕竟对我们来说,那是从出生就叩在我们大脑里的钢印。”
南舟提问:“没人质疑吗?”
“有。”元明清说,“但是一提到改革,就会有人质疑,难道让新生儿像个傻瓜一样,要将知识从头学起,最后培养出一个脑容量开发度只有10的傻瓜?”
……脑容量开发度自认为只有7的李银航感觉自
己膝盖中了一箭。
“当然,弊病不止这些。”
“我们壁垒分明,阶级分明,规则分明。”
“愿意创造、敢于突破的人在我们那里享有很高的地位,他们是一类人,拥有更高的权限,也有制订规则的权力,他们可以调动更好的资源,为其他人服务。”
“不想要负起责任的人是二类人,享有较少的权限,比如说,一类人可以随便吃鹅肝,二类人只能每半个宇宙月享受一次。但除了这么一点不方便外,他们可以比较惬意地享受生活。这类人的数量最多。”
“还有,就是违背了规则的人。”
“这些三类人,会被下配到数据工厂,从事繁琐的、不见天日的数据工作,像是地下道里的清道夫,只为了一、二类人更好地生活而服务,直到数据朽烂。——这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如果他这次下注失败,他接下来长达800年的命运也会是如此。
元明清低下头,略略调整了一下情绪,才继续道:“我们还有一个突出的社会问题——孩子的出生率很低,自杀率却很高。因为大家作为数据,活的时间太长,会觉得没有趣味。”
江舫说:“所以,你们把创造的重点,放到了开发新的娱乐上?”
随着谈话的推进,他们终于触及到了这次谈话中,他们最关心的核心问题。
——“你们,究竟是怎么选中我们的?”
元明清答道:“就像我一开始说的。我们最初的目的,根本不是创造你们。”
“最开始,我们只是想做个1比1完美复刻宇宙的生态循环、富饶又有趣的大型游戏副本而已。”
“这个副本内有大片的植物,有广袤的平原,有丰沛的水源,有连绵的高山。总之,是为我们玩乐而设计的。这是在我们刚开始把意识体上传云端的时候就开始拟定的游戏项目开发计划,对我们当时的技术力还是个巨大的考验。”
“所以,在这个副
本诞生的那天,它登上了我们那边的日活榜——可以理解为你们的热搜。”
“一开始,它的定位很广,很受欢迎,可以进行亲子野营,可以做兽类观察,也可以供一些硬核玩家进行野外露营。最奇妙的是,在最初的脚本拟定后,我们发现它具有一定的进化性。我们只要把时间运行速度相对加快,每隔一段时间,它会演化出一个崭新的物种。”
“但是,因为高度仿真,一切都是按照规律自动运行,某一个宇宙日内,副本内部自行发生了大型的生态灾难,爆发的火山,消灭了上面几乎所有的生物。”
眼见对面的李银航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元明清耸了耸肩:“是的。我们研发的副本,因为太过逼真,发生了极大的崩塌事故。”
“要修复,我们的技术水平倒也不是做不到,但是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新的游戏层出不穷,当初的设计者野心又实在太大,导致形式大于内容。玩家们的需求,只限于玩野营+冒险游戏,然而设计者添加了太多无关紧要的素材——海洋太大了,森林太广阔了,那些让人感到惊奇的生物,又更新迭代得太慢。”
“总之,最终,它被我们的时代淘汰了。”
“在副本走向自然毁灭后,我们就把这个副本放置了,没再去管它。”
李银航:“……”
她涩声说:“你说的‘生物’,不会是恐龙吧?”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的伏笔开始回收啦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