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明庭气定神闲。
他这模样,反倒把和坤急坏了。
不知道是不是明庭的暗示,那天从信王府回家后,和坤还真的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在秋猎上死了,这一次没有女神英雄救美,越明青在信王府守着病危的哥哥。
和坤死后,妹妹和雪薇在侯府的地位一落千丈。
明庭为救皇帝受重伤,信王府想早点儿娶和雪莹进门,给他冲喜。
结果和雪莹以自己和三皇子私定终身,夏侯逸承诺来日会许她后位,说服了爷爷,爷爷让和雪薇替嫁。
和坤眼睁睁看着和雪薇被人喂了药,丫环们给她换上嫁衣,他挣扎着,哭喊着让妹妹不要嫁,却什么都做不了。
妹妹的花轿被抬到信王府。
越世子看到新娘换人,当场吐血,撑了两天一命呜呼。
再后来,信王府和诚意侯府闹起来,妹妹身边的丫环在她饮食里下了毒,栽赃给信王府……
“妹妹!”
和坤醒来满头大汗。
梦里的画面那么真实,他觉得这是老天的预警。
随后,和坤立刻查了和雪薇身边那个叫“小樱”的丫环。
发现她居然和二夫人的心腹嬷嬷有七万八绕的亲戚关系,这就更加印证了他的梦境。
和坤以偷窃为由,把小樱送去官府,又安排了信得过的人伺候和雪薇。
甚至,他还担心万一和雪莹和三皇子的事情曝光,祖父又拿妹妹来平息信王府的怒火,特地去了舅舅家。
和坤的父母在生前给和雪薇订了舅舅家的表兄高锐。
虽然他想多留妹妹一段时间,但是现在他实在是怕了,和坤担心噩梦成真,和舅舅商量后,把婚嫁的吉日订了。
和坤这么做正和明庭的意。
祈愿人的心愿有三,保护家人、长命百岁、对无辜的和雪薇施以援手。
原世界和雪薇被毒死,她舅家表哥高锐一心给未婚妻报仇,把信王府、诚意侯府和三皇子都恨上了。
这个高锐是个人才,他一直忍着,在父母去世后才反出大齐,投奔山海关外的突厥。
高锐给突厥王出谋献策,派人到大齐境内散播信王功高盖主的谣言,让越家军被君王猜忌。
当信王被杀越家被灭,大齐缺少帅才,高锐已经成了突厥王最器重的谋士。
他率突厥大举进攻,男主在他手里吃过好几次亏,女主的兄长和弟弟也死在他手里,是小世界反派。
这回越明青救下了和坤,一切都还来得及,明庭打算把高锐笼络过来为自己服务。
这种有勇有谋的人,不加入他的造反大军实在是可惜啊!
“听说你妹妹的佳期订下了?”明庭把玩着手里的扇子,“记得请我吃酒。”
明庭突然提到和雪薇,和坤立刻警惕地看着他。
这种防人的姿态,倒和平时明庭防他如出一辙。
“我父母生前订下了舅家的表兄,我表兄可厉害了……”和坤把高锐吹上天。
哪怕几次接触,他对明庭很有好感,欣赏中带着一些和坤自己都没察觉的崇拜,但是在妹妹这件事情上绝对不可以妥协。
“下次你带表兄来王府吧,我在府里养病也很孤单。既然你表兄博学多识,人不错,我很想和他结交一番。”
“好。”和坤应下。
重阳文会热闹的很,除了文相和一些朝中大员,还来了两个闻名天下大儒。
今日以文分高低,不论男女、不论身份,谁都可以报名参加。
哪怕贫寒学子,只要能做出好诗,说出佳句,摘下桂冠,就能扬名天下,甚至得到文相的赏识。
明庭和和坤不打算凑这个热闹,他们今天是特地过来看热闹的。
年年写重阳,今年文相受《诗词精选》的启发,选了“咏秋”和“菊”两个题材。
以两炷香为限,可以写诗也可以是词,可以一首也可以多首。
现场有上百人报名,场中准备了桌子和笔墨纸砚。
越明青老老实实地呆在湖阳公主身边,她对这种比文的活动不感兴趣,瞅着和雪莹和夏侯熙报名,越明青哼了一声。
来之前,哥哥说今天有好戏看。
越明青相信明庭,她就等着看大戏!
湖阳公主是信王妃,信王马上就要回京受重用,她身边自然少不了奉承的人。
大家见到和雪莹上场,纷纷夸她,还恭喜湖阳公主,说未来世子妃如今才名在外,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美名,越世子有福气。
这些人本来是拍马屁,可湖阳公主听了根本开心不起来。
这样的福气谁稀罕谁拿去,她可要不起!
不过,她半点儿没表露出来,反而笑眯眯地说道:
“咱们这样的人家,诗词书画只是锦上添花。照我说,女子最重要的还是品行,这才是应该放在首位的。”
“有道是‘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我只希望长生身边能有个贤淑端正,温良醇厚的人,我才放心。至于才华嘛,反倒不那么重要。”
“公主说的是!”不少人点头。
谁不希望儿媳妇是这样的人呢!
也有个别聪明人听出了弦外之音,看来湖阳公主对和雪莹这个处处彰显自己才华的未来儿媳不是很满意!
和雪莹不知道湖阳公主对自己的看法,她现在正高兴着。
她去年中秋前穿越过来,在家里养病,错过了重阳文会,心中十分遗憾。
这次文会之前,和雪莹找了历年的题材对比分析,提前押题。
没想到,还真叫她压中了。
和雪莹早就准备了好几首诗词,不但如此,她还帮夏侯熙抄了一些。
既然三皇子有当太子的野心,文官的支持自然是他需要的。
如果夏侯熙能在重阳文会上一鸣惊人,传出才名,一定会得到读书人的支持,肯定会有不少人来投靠他。
本来夏侯熙不打算露面,他左脸的伤口不知道是何故,迟迟不见好。
太医说可能是莲池里的湖水不怎么干净,伤口感染发炎了,所以恢复很慢。
夏侯熙十分担心留下疤痕,影响自己的大事,最近一直在找消除疤痕的办法,不怎么愿意出来见人。
还是和雪莹劝他说重阳文会难得。
她分析了参加文会的好处,可以扬名,遇到人才也可以收为己用。再说,别的皇子都去了,他不去岂不是落后别人了?
和雪莹说动了夏侯熙,特别是打听到皇兄皇弟们都会去,他立刻答应下来。
至于和雪莹做的那几首诗,他也早早背诵下来,还抄写了好几遍。
此时,听到文相宣布的题目,夏侯熙觉得和雪莹简直就是自己的幸运星。
她准备的诗词正好用得上!
这一回,终于到了他大显身手了!
除了他们俩,这次五皇子夏侯杰也报了名。
夏侯杰是贵妃之子,贵妃和夏侯熙的母妃德妃是死对头,因为这个缘故,他们的关系从小就不好。
看到五皇子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也是找人操刀了,夏侯熙忍不住冷笑。
论诗词的才华,这场上哪一个能比得上和雪莹呢?
这次,他一定能死死踩着夏侯杰!
“开始!”
一根香被点燃,不少人开始低头沉思,也有人提笔开始写写改改。
比赛的时间充沛,足够他们精雕细琢。
其他的人,有赏菊的,有在园林游玩的,男人们多在一起谈天说地聊国事,年长夫人们边闲聊边听戏,年轻的少女们凑一块儿聊着服饰和衣裳。
和坤邀请表哥高锐过来坐。
高家是书香门第,高锐年少就一鼓作气地考上了举人。因为年纪轻,他父亲叫他出去游学,好好沉淀几年再战科举。
高锐听从父亲的建议,打算成亲后明年出门游学。
本来高家和信王府完全没有交集,高锐跟明庭也没有聊过。
既然表弟有心引荐,他也不是扭捏的人,落落大方地打招呼后坐下,加入了他们闲聊。
边聊天,高锐边观察众人口中的信王世子。
他的确很瘦,脸色苍白没什么血色,但气色看着还好,并不是大家说的那样命不久矣。
而且撇开身体不谈,明庭从容的气度,非凡的眼界,宽阔的胸襟,和高锐脑子里病恹恹的形象完全不同,他极为欣赏,两人越聊越投机。
表哥和明庭一见如故,和坤非但没有觉得自己被抢戏,反而非常高兴。
时间很快过去,两炷香都烧完,和坤连忙喊明庭。
“你说的好戏呢?”
“沉不住气。”明庭倒是很能理解和坤,毕竟他才18岁,还没有学会官场上的油滑,“等着瞧吧!”
高锐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哑谜,倒也没问。
场上的佳作已经被收起来。
按规矩,先由场上观众欣赏,选出20篇,再由一些比较有声望有学问的读书人选出10篇,最后才是两位大儒和文相来定夺。
这些诗词被打乱了顺序,作者也没有留名,只写了书桌上的编号,而书桌编号也是打乱的。
这样就防止观众不看作品只看作者,对没有名气的人公平一些。
一篇篇诗词被重新被摆开,放在长桌上,大家纷纷离席,走上前欣赏。
明庭三人也在其中,他很快就发现了熟悉的诗词。
看来女主没有放过这个成名的机会,叫明庭觉得有趣的是,她还真是贴心,成名也不忘拉着三皇子一起。
可惜啊!他们遇到了自己!
特别是看到明显是男人笔迹写的一首黄巢的《题菊花》,明庭提前给夏侯熙点了一支蜡。
黄巢是谁?唐末农民起义的头领。
在统治者看来,这就是个造反的头头,这诗自然也是反诗。
巧的是,明庭再给文相准备的《诗词精选》里,考虑到了重阳节文会,只要和这时候相关的诗词,他都加里面,包括这首《题菊花》。
甚至在诗人的介绍里,他特地写了黄巢的生平。
和雪莹给夏侯熙准备这首诗,是嫌他命长吗?
等20篇诗词被选出来,很快传到今天挑选出来的几个“考官”手里,他们边看边商议,最后敲定了5篇,呈给两位大儒。
“好诗!”
大儒拿到一首诗,忍不住连连点头。
送到他们手里的都是精华,想选出头三还真是很难。
这五首诗,各有各的好,都相当优秀,两人实在是舍不下任何一篇,只能请文相定夺。
“老夫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惊世诗词,让两位如此为难。”
文相走过去,笑呵呵地拿起一首。
在看到第一句“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的时候,文相笑容凝固。
这首诗他昨天还吟诵过,是唐朝刘禹锡写的《秋词》,文相极为喜爱。文相万万没想到,在自己主持的重阳文会上,会看到这首诗。
再看后面两句,和原诗一模一样,文相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如何?”一大儒问道。
“好诗,极好。”文相说的是刘禹锡写的好,可不是这个作弊的人干得好。
“相爷再看看这首!”另一位大儒把一首《题画菊》递给文相。
当看到那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文相心想,“好嘛,又来一个不要脸的!”
文相气笑,他主持过好几次重阳节文会,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看字体,两首诗字体一致,文相断定是一个人。
“这首《题菊花》也不错,我最喜欢这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文相一听,连忙放下手里的,从大儒手中接过来。
这次的字体改了,更加豪迈大气。
一首反诗被人放在文会上,这是要干嘛?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文相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他赶紧又把另外两首看了。
杜牧的《长安秋望》也被抄了,五首诗里只有一首是原创。
在仔细对比了笔迹后,文相得出结论,《秋词》和《提画菊》是一个人,《长安秋望》和《题菊花》是一个人。
看到他们,文相只觉得恶心。
真是两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两位大儒很快发现文相脸色不对,文相也没解释,让人把这四首抄袭的诗词念出去,问作者是谁。
回到座位一直在等结果的和雪莹听到后,压住心中的激动,慢慢站了起来。
另一边,夏侯熙也走了出来。
看到众人投过来的目光,他觉得有面子极了。
甚至,那些夸赞崇拜的话语他都听见了。真是多亏了和雪莹,他才能在重阳文会上一鸣惊人。
文相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这两个人!
和雪莹这一年来做了几首不错的诗词,文相也看过,还夸过她是个才女,文采不输前朝的华夫人。
现在看来,她之前的作品也许都是抄袭的。
至于三皇子,文相就闹不明白了,他这是干什么?展示自己的野心?这是脑子进水了吗?
皇子有野心没问题,但是作者的身份,以及他写这首诗时的背景你知道么?你是含沙射影隐射什么?
皇帝还好好的,你想造反吗?!
文相完全搞不懂夏侯熙是要干嘛。
当然,最最可耻的是抄袭,这一点他绝对是零容忍。
“三殿下,这两首诗都是你作的吗?”文相问道。
“是。”夏侯熙很坦然。
和雪莹作的,跟他写的没区别,她是他的女人,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时候还嘴硬,文相对夏侯熙非常失望,随后又看向和雪莹,“这也是你写的?”
“是。”和雪莹觉得文相的表情不太对。
不是说文相最欣赏有文采的人么?她选的这几首诗十分应景,也非常有名气,难道文相看出了什么?
和雪莹又摇摇头。
只有她一个人穿越,文相怎么可能知道郑思肖、刘禹锡、杜牧,黄巢……
两人抄袭,还不承认,文相哼了一声,没多解释。
他直接把揣在怀里的《诗词精选》递给两位大儒,跟他们报了书上的页数。
文相实在是非常喜爱这本书,到了爱不释手,哪怕参加文会也带着。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这就是他们作弊的证据。
两位大儒不知文相何意,按照他说的翻了页数,结果就看到了一模一样的诗词,只是作者不同。
“这是――”
其中一个年长的大儒当场变脸。作为一个读书人,最在乎文名,抄袭这种事情是文人最不耻的。
“可耻!”他冷哼。
年纪四十出头的另一个大儒平时一张嘴骂起人来能把人羞愤死,一看这两人都是抄袭,还一抄四首,当场就开始喷他们。
“我生平第一次见到有人抄袭诗词,偷窃别人的东西,能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应当。殿下年纪轻轻,怎么脸皮比京城的城墙还厚?你是如何做到心不虚脸不红的,说出来好叫我学学!”
他可不管夏侯熙的身份,他敢抄自己就敢骂!
“这一年来我听过许多人夸诚意侯府的二小姐,本来想通过文会,见识一下和小姐的真才实学,谁知道才学我是没看到,剽窃的本事倒是一绝。”
“你是搬运工吗?把别人的诗词搬来,当成自己的,辛苦誊写,不觉得累么?”
两个人他都喷,而且毫不留情。
“我没有……”
和雪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抄袭的事情曝光了?和雪莹惊呆了。
怎么回事?这里不是华夏,也没有唐宋元明清,为什么他们会知道自己抄袭?
和雪莹心乱如麻。
“你没有?那我给你出题,你再做一首诗如何?”大儒指着不远处的一株盛开的金桂,“以桂花为题,请吧!”
大儒甚至邀请夏侯熙一起来,用事实证明自己。
到了这个时候,夏侯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和雪莹的才女是假,她就是个文抄公!
大儒骂人的时候,《诗词精选》传到了其他人手里,他们一看果然是抄袭,对夏侯熙、和雪莹二人的印象跌落到谷底。
不少人对他们指指点点,甚至还有读书人大声斥责。
贵妇那边也议论纷纷,明庭来的时候就给湖阳公主和越明青打了预防针,她们倒是没猜到这两人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抄袭。
“不会就是不会,居然抄别人的诗词,羞死人了!”
越明青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有这么好机会,她当然不再忍,直接开口嘲讽他们。
“真是替我哥哥可惜!娘,和小姐做出这样的事情,也配进信王府大门?”
人群中有明庭安排好的人,十分配合越明青,喊了一句:
“真是巧了,三殿下居然跟和小姐同时抄袭,看样子还是抄的一本书,两人好有缘啊!”
被他这么一嚷嚷,众人的目光从抄袭上延伸,转移到了两个人身上。
许多人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们,一个是信王府未过门的世子妃,一个是信王未来的女婿,这么这么巧都抄一本书?该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听到那些议论,夏侯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努力那么久塑造出来的形象,现在被和雪莹毁于一旦。
以后人们提到三皇子,说的不再是他礼贤下士,贤良好学,而是会扒他当文抄公的黑历史。
这个蠢货!
此时,和雪莹在夏侯熙心里已经从善解人意,才华出众的可人儿,变成了坑害自己的蠢货。
他都快怀疑这女人是不是自己兄弟们派来害他的!
夏侯熙怒火攻心,表情扭曲,牵扯到了左脸的伤口,也跟着疼得厉害。
虽然到重阳,天气凉爽,偏偏今日气温回升,夏侯熙越是因为丢脸生气,伤口越是疼得厉害。
忽然,有人惊呼:“天啦,快看三皇子的脸!”
所有人纷纷看向夏侯熙。
只见他左脸药贴不知道为何突然掉地上,露出狰狞恐怖的伤口,血红色的肉看得许多少女连忙捂着嘴。
哪怕画面很难看,还有些恶心,他们多少还得顾及一下三皇子的脸面。
“呕――”
在场上一片安静的时候,一个作呕的声音传来,明庭用手帕捂着嘴,一副快要被恶心坏了的模样。
他才不会在乎三皇子丢不丢脸呢!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他忍不住啊!
明庭做了许多人想做但没有做的事情。
有信王府的越世子起头,一些年轻小姑娘也忍不住,场上一片此起彼伏的作呕声。实在是三皇子的伤口太吓人了,那么丑,像个怪物!
夏侯熙从没受过这么大的羞辱,他再也呆不下去,一手捂着脸,拔腿快步走了。
此时场上只剩下和雪莹,她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真叫人恶心!”
明庭站起来,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和雪莹。
“今天能偷诗词,明日说不定就会偷人。我们信王府要不起这样人品低劣的世子妃!”
“不过这是君上赐婚,君恩难拒。你放心,等你进门,我会单独给你准备一个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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