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惜皱眉,声音已经带了怒气,她这次叫了林乔乔的全名:“林乔乔!你不要太顽劣了!”
林乔乔眸光一闪,双手背后摇摇晃晃对白芷惜笑道:“顽劣么?师叔。这些可都是师姐教我的。”
林乔乔紧逼道:“师姐先提出当众下跪的花样,我不过有样学样罢了。”
眼见周围众人越来越多,林乔乔眉头挑起:“师姐,现在不跪,是要等周围把我们围得水泄不通,你才跪么。”
“林乔乔!”白芷惜轻叱。
“白师叔!你要公然护短吗?修士的心魔誓,在你眼里只是一个玩笑吗?”林乔乔昂首挺胸,和白芷惜对视。
白芷惜阖眸,紧紧咬住银牙。
片刻后睁开了眼,眼底戾气尽散,漫上一丝柔意,她低头轻声道:“乔乔,师叔只是不想你在宗门众弟子眼里,落下一个咄咄逼人的名声。影儿年长一些,无需师叔费心,所以其实论起护短来,师叔更偏向于你。”
她这话说完,花月影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和神伤。
白芷惜看见了,却恍若不觉。
她继续对林乔乔语重心长道:“你仔细想想,往日里,师叔没有护过你么?切不可再说这种话来伤师叔的心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师叔怎会拿你当外人?不过是自家孩子闹了点别扭,师叔关心则乱罢了。”
她抬眸,用冰冷的眼神斥退周围众人。
又叫来了执法堂弟子把闲杂人等全部驱散。
待广场小范围之内只剩下她们三人,她才看着林乔乔,沉声对花月影道:“影儿,跪下。”
林乔乔扬着下巴,翘起了嘴角。
花月影哀哀地唤道:“师父……”
白芷惜闭上眼:“跪下!”
花月影嘴角一撇,鼻腔发出一个带着轻颤的气音。
竟是红着眼睛落下了两行清泪。
透过这涔涔的梨花雨,林乔乔在她眼底看见了不加掩饰的怨憎。
花月影跪在地上,迟迟叫不出那个字。
林乔乔就耐心等着。
当花月影终于叫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气到了内伤,还是咬破了舌头,竟然顺着嘴角往下淌血。
林乔乔低着头笑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关切。
她尚未消红的手腕还在隐隐发疼呢。
林乔乔声音轻轻地道:“师姐,以后我们没有交集也就罢了……倘若还有,我希望你待我留一线。留我一线,就是留你自己一线。”
说完,她对白芷惜做了个揖。
头也不回地朝着摘星崖的方向走了。
花月影跟白芷惜回到玉衡峰的时候,眼角还挂着屈辱的泪。
白芷惜回到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屏退了打杂的弟子们。
室内只剩下花月影和白芷惜两人。
花月影本想向白芷惜倾诉几句,解释几句,可是她还没有说话,猝不及防被白芷惜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花月影没有站稳,一个踉跄伏在了地上。
她捂着骤然红肿的脸,不可思议,又茫然无措地看着白芷惜,轻声道:“师父?”
白芷惜一掌砸在白玉几案上,玉案碎裂成无数块,七零八落地摔在地上。
白芷惜恨铁不成钢:“影儿,我平时里如何教你,怎使你做尽了糊涂之事!”
花月影捂着脸,泪水再一次滑落。她大声辩驳:“师父!我没有!你说我糊涂,那你告诉我,我哪里糊涂?”
“你不该招惹林乔乔!她师父是一宗之主,是你招惹得起的人吗?”白芷惜怒声反问。
花月影神情哀切:“可那时,我并不知道颜立琛是守山人后人,我只当他是魔域来的奸细。我抓林乔乔,和她公然翻脸,都只是向着我的道心而行!师父你说过,我日后会继承你的赏罚使职位,所以我一直把宗门教条当做圭臬严谨奉行!今日之事,我谨奉宗门教条,甚至还在法理之上,考虑了情理,当真是存了对师妹好的心思才逼她参与公审的。”
花月影声泪俱下,一字一句几乎是狠狠地咬碎了吐出来的:“师父,这是不凑巧,不凑巧那颜立琛刚好是守山人之后罢了。倘若他不是,此番必遭诛之,于我们则大功一件。我何错之有!”
白芷惜蹲下身,轻抚花月影被打肿的半边脸:“影儿,做人不能太过一板一眼。你只要记住,日后不得和林乔乔发生过硬的冲突。”
她的手指在花月影脸上摩挲,眼底闪过一丝寒意,轻声道:“这世上能够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
花月影仰起脸静静聆听。
可是听到的话却让她睁大眼睛不寒而栗。
白芷惜清淡的眉眼蕴了一股让花月影难以读懂的情绪,她沉声道:“影儿,倘若想要惩罚一个人,你可以引诱她犯下弥天大错,让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她,最傻的,就是直接与人结怨。”
她低头看着花月影,唇角微勾:“你甚至可以借刀杀人,兵不血刃。”
花月影打了个寒颤,她想唤一声师父,向她解释她没有想要惩罚林乔乔,她之所以这么对待林乔乔,是因为她当时真的觉得她有罪。
哪怕是现在,林乔乔逼她下了跪。她也没有恨到想要林乔乔死。
她甚至想要问一问师父,身为赏罚使,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不觉得很错很错吗?
她忽然觉得此刻眼前的师父是如此陌生,她嗫嚅片刻,一句话都没勇气说出来。
白芷惜冰冷的手却再一次抚摸在她红肿的脸上:“影儿,不要舍本逐末。你是赏罚使的继承人没错,但你永远要记住——你是一个修士。修士的世界,该是弱肉强食,相互掠夺。没有什么,比地位、资源更重要。”
花月影茫然地道:“弟子,记住了。”
白芷惜轻声细语:“很乖。还有一件事,你也要放在心上。”
“师父请讲。”
“你和颜立琛关系如何?”
“无甚交集。”
“找机会,拉近关系。”
花月影忽地想起,那个玄衣少年凝眸画符时的神情。
他腰身悍利,眉目淡淡,有一种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气度。
从前她没有注意看过他,今天她定睛看了,才发现这个少年很难让人移开眼睛。
白芷惜这么说的时候,花月影没发现自己没被打肿的那半边脸颊,也漫上了轻浅的红晕。
她问:“为什么?”
白芷惜看着她的眼睛:“他非池中物。”
林乔乔到摘星崖的时候,离傅天承叮嘱的时间还有整整一个时辰。
她大咧咧地踩着通悠的曲径,往傅天承的静室走。
周围执勤的守卫弟子们见了她直接放行,这是宗主很久以前就叮嘱过的。
能够不经过传报直接去傅天承静室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林乔乔,一个是颜立琛。
守卫弟子还热情地与她打招呼:“林师妹,又来找师父啦?”
林乔乔嘿嘿一笑:“嗯!”
守卫弟子也笑道:“要穿斗篷吗?”
斗篷?
林乔乔挠了挠脑袋,回忆了一下。
她想起来,摘星崖是有一件她的专属斗篷。傅天承给的。原因是有天原主要给傅天承惊喜,结果原主一靠近静室范围,就被傅天承的神识捕捉到了,白瞎了原主的惊喜。
原主为此大闹一场,后果就是傅天承后来去拍卖商行高价买下了一个仙级的隐息斗篷,除了已经飞升上界的真仙之外,人间界哪怕是大乘修士都无法感知她。
说是只要林乔乔来找他,穿上斗篷,他就发现不了。她可以尽情地穿着斗篷来玩。
但是,为防林乔乔穿到外边惹祸,斗篷只放在摘星崖,不能被她带走。
原著穿过许多次。
林乔乔没穿过,有些好奇,于是点头:“要穿要穿!”
那守卫弟子道了句:“稍等。”
便拿了斗篷,来给林乔乔披上了。
林乔乔披着隐息斗篷到静室外庭时,听见傅天承在里边跟人说话。
林乔乔鬼鬼祟祟,扒着墙偷听。
隐约听见一些模模糊糊的对话——
“……阿琛,实在受不了的话,你就来向我告状。她能长歪成这样,也有我的责任。”
“师尊多虑了,师姐其实待我极好。”
“啊?是你师姐威胁你,你不敢跟我告状么?”
“师尊言重了。”
“……哎,看来,你是被她欺负怕了啊!连句坏话都不敢说她……她的脾气啊,一点都不随她的母亲,她母亲娴静知理,偏生了这个混世魔王。说起她的母亲,我心里就不是滋味。那真的是世间最完美的女子……”
“哦?最完美的女子。”
“是,你年纪还小,跟你说,你未必能懂。只可惜,世间珍宝都易蒙尘。她母亲哪里都好,就是眼光不好,堂堂一个剑道修士,偏生喜欢乡野之间半点灵力也无的凡夫俗子!还为了他离经叛道,脱离宗门,给他生下了你的师姐。”
“世间珍宝都易蒙尘……师尊说得对。”
“阿琛,这些话,我也只能对你讲一讲了。你师姐的生父,就是一个废物,堂堂男子,竟处处需要她母亲保护!她的母亲刚生下她没多久,就为了保护她的生父,于一场意外里陨落了。你师姐的废物生父,没一点用处,连仇也没本事报,只能抱着你当时还在襁褓里的师姐,哭着来找我托孤。说他要去殉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