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狻猊就被白芷惜亲自引路带上了宣仪殿。
狻猊在颜立琛面前吃尽了苦头,受伤未愈,脾气暴躁。来时刚刚入睡,却被扰起,在笼中徘徊怒吼,声音震天。
宣仪殿顷刻摇动起来。
傅天承翻手覆手,瞬息之间在整座宣仪殿范围洒下空冥期金刚不败的防护,以保众人无虞。
而后,一拂衣袖,行至狻猊囚笼之下。
他命令白芷惜:“鞭打它。”
白芷惜眉头紧皱,低声道:“宗主,它会发狂。”
傅天承道:“让它发狂。”
白芷惜手中拂尘化作软鞭,踟蹰不前,用只有傅天承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可它未做错任何事,平白遭受折辱,我于心不忍。”
傅天承盯着她只字不语,片刻之后,白芷惜惶惶然低下了头:“芷惜领命。”
白芷惜扬鞭甩了狻猊几个鞭子,它果然发起狂来。
可傅天承没有让她停手的意思,她只能继续施虐。
又是十几道鞭痕落在狻猊身上,狻猊似乎气得神志不清,终于开始使用出禁兽的绝杀之术,在周围大肆兴云吐雾。
不多时,烟雾笼罩四野,宣仪殿被滚烫的浓雾灌满。
宣仪殿众人即便有傅天承的防护保护,仍然被大雾迷了眼,什么都看不清楚。混混沌沌之中,人群体开始出现骚动,多是核心弟子们情难自控的低语:
“快看上空,那是什么,好可怕啊!”
“是狻猊妖相!它现出妖相了!”
“夭寿了,它的妖相好大好狰狞,遮住了半边天……师兄我先把眼闭上,待妖相散了你告诉我,省得我吓出心理阴影。”
那胆小的弟子才刚闭上眼,耳闻震天裂地一声炸响,浑身打了个抖,再一次睁开眼。
这次直接吓哭了——
只见狻猊怒不可遏,突破了自身极限,撑开了囚笼!
囚笼粉碎,残片被炸得四分五裂,星星点点散在雾里。
弟子们纷纷惊叫,一些出于本能甚至想要逃离。
各峰峰主和宗门长老见事情不对,连忙出面维护秩序。
好在狻猊虽然破开了囚笼,但它再怎么横冲直撞都只能局限于一个小小的范围。
似乎傅天承早已在大殿中心,下了小范围结界。
峰主和长老们兀自惊疑不定,就看见傅天承执剑飞身而起,以一道剑光破开雾霾。
雾霾缓缓散去,傅天承垂眸,面向雾霾里逐渐被人看清的少年,扬声道:“颜立琛,去会会它。”
颜立琛闻声微微一愣。
如果不用魔息的话,他现在去会会它,简直送死。
他刚才一直在审时度势,猜测傅天承的意图。
可是没猜出来。
但他有自己的判断,知道傅天承至少在现在,不会害他。
短暂的愣神之后,他朝傅天承躬身做了一揖:“弟子领命。”
而后,提剑而上。
这下别说是弟子们惊了,就连峰主和长老们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颜立琛只是筑基期!对战癫狂状态的上古禁兽,这不是找死么?”
“狻猊已经现妖相了,恐怕元婴期的白芷惜在此时硬上都会灰飞烟灭,颜立琛小小筑基,不够被它杀的!宗主他……到底何意!”
眼看着颜立琛刚上去,直接就被狻猊反扑在地,硕大如勾的利爪就要破开颜立琛的胸脯,众人纷纷瞪大眼睛屏气凝神。
林乔乔都急死了,她已经决定,待会儿颜立琛撑不住了,她就去搅局。
王羡游此时虽然没和林乔乔站在一起,但一直关注着她的状况,此刻急她所急,已经开始翻起了系统商城。
就听见傅天承沉声唤道:“琛儿,以血为引,画‘镇魂符’,打入它的眉心。”
颜立琛反应极其敏捷,傅天承话刚落音,他已经咬破食指,虚空画了一道镇魂符,打向了狻猊的眉心。
就在镇魂符落入狻猊眉心的那一瞬间,狻猊竟然浑身一软,发出了一声气场全无的低吟。
它一把掀开摁在颜立琛胸前的爪子,摇摇晃晃了片刻,“噗通”一声,两条前膝着地,乖顺地伏在了颜立琛的面前。
妖相尽散!
像一头等待主人安抚的大兽,丝毫不复方才撕天裂地的癫狂模样。
颜立琛愣住了。
林乔乔和王羡游愣住了。
整座宣仪殿里的峰主长老和弟子们,全都愣住了。
过了许久,也不知道是哪位峰主惊愕地道了句:“狻猊乃上古神兽。人之血符,应是对它无用才是……哪怕是即将飞升的半个仙人,要镇它的魂也难如登天!区区一道血符,怎么可能!况且……打出这道血符的人,还是这么一个低阶筑基……颜立琛,颜立琛怎么会……颜立琛怎么可能……宗主……颜立琛怎么可能以筑基期凡人之血,镇上古禁兽之魂!他……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傅天承于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扶起颜立琛。
他居高临下,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他是当受太清万世供奉的——守山人后人。”
轰地一声——
几乎所有人的脑袋里,都炸开一道白光,使他们的意识短暂地空白了一瞬。
这种恍惚失神,在白芷惜和花月影的反应里,尤为明显。
白芷惜几乎是脱力地要往地上滑,被花月影眼疾手快扶住。
守山人……
这三个字,对于太清宗来说,和开宗祖师爷一样振聋发聩。
上古曾发生过仙魔大战,太清宗即将沦陷之际,是三位剑道隐士大能,不忍当时世间唯一的一座剑修山门毁于一旦,自发成立的三人组织。号称“守山人”。
他们以自己即将飞升的半仙之身为祭,剑解陨道,融于太清山护山大阵,成为燃料,启动终极防护,将太清山隔绝在战局之外!
使当时羽翼未丰的太清宗,于摇摇欲坠之时,苟延残喘了下来。
这三人除开保护了太清宗,还在太清山留下了三样至宝,其中一样就是上古禁兽狻猊,其余两样可能太过贵重,成为了宗门秘辛,除开世代传续的一宗之主之外,无人知晓。
又有长老震惊不已地发问:“守山人后人,不是早已经人丁凋敝了么……早在一千年前,宗主您不是已经成为最后一个守山人后人了么……难道,守山人并非已将近绝后,而是他们实则四散各处,只是不被我们知道?”
傅天承颔首:“本座亦是如此设想。千年之前,世间仍有守山人活动的痕迹。据我当时所知,应有十人左右。只是千年之后,逐渐失去声闻。本座遇见颜立琛那天,他浑身血污裹着魔息,在黑水河边重伤昏迷,奄奄一息。本座一眼之下,便看得出,他身上流着守山人的血。于是,便将他带回了宗。”
他无意多言往事,只是肃色告诫众人知晓:“守山人于太清宗有再生之恩。现在他们其中某一位的后人身陷囹圄,被魔息所困,尔等不思助他脱离苦海也就罢了,反以大欺小,试图以莫须有的罪名戕害他!现在,尔等告诉本座,到底是谁,怀罪当诛?!”
一片鸦雀无声。
半晌之后,执法堂主严正刚噗通一声跪在了傅天承的脚边:“宗主,是我糊涂了!我……愿意面壁领罚。”
这场风波,在执法堂主的一跪里,总算是揭过去了。
众人再看颜立琛时,眼底哪还有半分轻蔑?
现在他头顶守山人的光环,已经有几个从前从没注意过他的女修,开始对他侧目了。
宗主傅天承带着颜立琛去疗伤,临走之前,扭头看了白芷惜一眼。
白芷惜瞪大眼睛,原本黯然的眼底似乎瞬间起了光泽,期期艾艾着什么。
就看见傅天承的视线掠过她,看向杵在她身后,一脸迷瞪的林乔乔。
道了句:“乔乔,两个时辰后,到摘星崖见我。”
没有人看见白芷惜眼底,瞬间逝去的光泽。
林乔乔还有话跟傅天承说,但是他没有给她时间,只匆匆带着颜立琛御剑而去。
倒是颜立琛,在眼神交汇时,还知道对她点头示意呢。
林乔乔见众人都在散去。
白芷惜和花月影也正在离开。
林乔乔就不干了,她噔噔两步追上花月影,伸手挡住她的去路:“花师姐,这就走了?心魔誓都发了,不履约的话你睡得着吗?你不怕心魔反噬你吗?”
观礼之后,花月影本就怏怏不乐,此刻面对林乔乔的咄咄逼人,脸色“嗖”地白了。
她环顾左右,盯着白芷惜狐疑的视线,硬着头皮小声道:“现在不是履约的时机,等方便了,我自然会找你。”
白芷惜关切地问道:“什么心魔誓?影儿,心魔誓也是乱发的?你发了什么心魔誓么?心魔是修士最忌讳的东西,心魔誓等同于你自愿把某种和你相关的因果打上死结,不解决就无法解开,倘若你做不到,会当真受到心魔困扰,轻则走火入魔,重则魄散魂消。这些为师没告诉过你?你发什么心魔誓?!”
花月影狠狠地瞪着林乔乔,牙关紧咬不说话。
白芷惜就去撬林乔乔的嘴:“乔乔,跟师叔说,是怎么回事?”
林乔乔仰起脸朝白芷惜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意:“花师姐的心魔誓,是如果颜立琛不被诛杀,就跪下来喊我一声爹。“
“胡闹!”白芷惜一甩拂尘,气得浑身发抖。
林乔乔耸肩:“你情我愿的事,何况我也发了。”
白芷惜朝周围看了看,拉住林乔乔的手:“乔乔,我知道,你师姐一直对你期待太高,太管着你,让你很不愉快。但师叔告诉你,那真的是为了你好。哎……想不到你师姐用心良苦却不被理解,你连这种荒唐的心魔誓都逼着她发……罢了,那就到我的静室里履约吧!”
林乔乔摇了摇手指,坚决道:“不去静室。就在这里,就在这宣仪广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