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天黑的早,如今太阳早已落山。
农历十二月的风吹在人脸上，把那点热乎气全都带走。
石振打开了工地上照明用的灯泡，手上还拿着一个手电筒,面色非常难看。
石大牛也不安起来：“这个水泥比水泥厂那边要便宜很多，我想着能省点钱……”
“那钢筋呢？”石振问。
“我真的不知道,我……”石大牛一时间话都说不利落。
石振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
多半是石大牛手底下的人，背着石大牛做的。
“钢筋的事情你不知道，那换水泥，为什么不跟我说？”石振问。
石大牛声音哆嗦,都不敢去看石振：“你这次过来，我就想说这件事……”
石大牛这会儿,腿都抖起来了。
主要是现在的石振,让他有点怕。
他刚跟着石振出来打工的时候,一点不怕石振,之前也还好,但今天的石振……
石大牛知道，自己这是摊上事了。
他也后悔了。
整个长溪市,最大的水泥厂，就是安山镇的这个水泥厂，这里的水泥生产出来,大部分都是送去上海的。
也就是说,这里的水泥不愁卖。
正因为这样,水泥厂的水泥的价格有点贵,这两年还涨了好几次价。
石大牛就是觉得价格太贵，才会听了手下人的话，买别的水泥的……
石振仔细看过水泥和钢筋,最后道：“我会给你老婆打电话，你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待着，明天我会报警。”
“石振！”石大牛懵了：“不用这样吧？！”
石大牛知道手底下的人贪了钱了，但是让他们还了就行了，不需要报警这么严重吧？
石振道：“石大牛！我知道是个人，就不可能十全十美，所以手下有人暗地里拿点好处费，吃点回扣，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情况不一样！这牵扯到了工程质量！”
石振是真的不太在意，手底下人稍微贪点钱的，人性如此。
但是不能贪过分了。
最重要的是……不能影响工程质量！
这是要命的事情！
这个工地，给人盖的是厂房，其实水泥差一点，钢筋细一点，人老板也看不出来。
而且厂房不高，最后大概率不会出现质量问题。
九十年代，还有两千年初，各个地方盖的那些房子，质量有问题，过段时间墙体开裂地基下沉的不在少数，真倒塌的，倒是寥寥无几。
在长溪市，这个时代就有不少工程队，变着法子偷工减料，赚一波走人。
但他这里，不允许出现这种事情。
他想长长久久的，他想做得比上辈子更好。
石振的怒意显而易见，石大牛就算觉得不过是个两三层的厂房，不可能出问题，也不敢多说。
石大牛当了包工头之后，石振是给他配了手机的，他让石大牛把手机拿出来，给石大牛的老婆打了个电话，说是石大牛跟他一起，晚上不回去了，就开着车，载着石大牛到了长溪市，白石建筑的总部。
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办，石振需要想一想。
另一边，关白羽等石振挂了电话，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石振早上离开前，就跟他说了，晚上会来找他。
他当时还觉得没必要——石振真要这么做，太累了。
但石振想来……他也不可能拦着。
可现在石振突然不来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石振没跟他说为什么不来。
一般来说，石振遇到事情，都会跟他说，这次他没说原因……很有可能是遇到了比较麻烦的事情。
还有很大概率，是生意上的事情。
石振这人……就是有点报喜不报忧。
关白羽想了想，起身锁好门，在外间留了张纸条就离开了。
他最近，已经给打印店和后面他的办公桌之间，加了玻璃隔断，门还能上锁。
外间的钥匙，做兼职的人，还有戚晓武都有，打印生意他不在，也能继续下去。
他离开一个周末，关系不大。
关白羽打了辆车去省城汽车站，也是巧了，还有一班去j市的车，会途径长溪市。
关白羽买票上车，晃晃悠悠两个多小时，就到了长溪市。
这时长溪市的车站还没搬，位置挺靠近市中心的，关白羽从车站下去，就看到有一排三轮车在车站门口等客人。
他没急着上车，先给石振打了个电话。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但关白羽的电话，很快就被人接起：“喂，小羽，有事吗？”
“哥，你在哪里？”关白羽问。
石振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小羽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回答我就行，不能骗人！”
石振道：“我在公司大楼。”
关白羽挂了电话，就上了一辆三轮车。
另一边，石振愣了一会儿，对自己挖来的那个助手说：“我弟弟要来了。”
这个被石振用两千一个月的薪水挖来的人，叫段宏明。
他比石振大五岁，跟着石振已经一个多月了，也上手了很多工作。
他觉得石振这个老板挺厉害的，就只有一点让他不能理解。
他这个老板，对他弟弟宠爱得不行，每个星期都要大老远去见人。
今天他们遇上了这样的事情，结果他老板之前打电话的时候，还说明天要去省城……一般人就算对对象，都没有这样的。
现在的话……
他老板的弟弟，也是个奇葩啊，他老板没去，他就大晚上来了！
刚结婚的小夫妻都没他们这么黏糊！
段宏明有些无语，然后不过十分钟，关白羽就来了。
石振在门口等着，一见到关白羽，就递给他一个热水袋，又道：“你怎么这么急急忙忙的，就来了？我这边也没什么事情。”
白石的总部大楼里，也就三个人在，看着确实不像是有什么大事……关白羽松了口气，问石振：“哥，到底怎么了？”
石振道：“有人换了工地上的钢筋，水泥也被换成了质量差的……刚换不久，事情还是好解决的，我就想着要趁此机会，整顿一下公司，让这种事情，不再发生。”
“哥你想怎么做？”关白羽问。
石振道：“我打算明天报警，再把电视台的人叫过来，我当众砸墙。”
关白羽略一思索，就知道石振想的是什么了，立刻冲上去抱住石振：“哥，你太棒了！这个主意好！以后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白石建设，对工程质量要求高！”
“恩。”石振笑起来。
他刚才跟段宏明说过这件事，段宏明有点担心，怕这么做会坏了白石建设的名声。
关白羽倒是立刻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关白羽道：“哥，这事之后，公司管理也要抓一抓了，你最好找几个这方面的人才。”
“我会的。”
“哥，我之前就找了一些资料，你可以看看，”关白羽把自己带来的资料拿出来，又道，“不急着今天看，你明天再看，快去睡吧。”
石振道：“我今天不打算睡了，这样明天看起来憔悴一点。”
“你一晚上不睡，能有多憔悴？快去睡！大不了明天早上，我给你化妆。”关白羽道。
石振都懵了：“这就不用了……”
“去睡！”关白羽又道。
石振开车，把所有人拉到了自己买的那房子，就是赵秋娟住着的那套，然后让石大牛和段宏明两个人在客房住下，自己和关白羽睡了主卧。
很晚了，两人进了卧室，相拥而睡，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好眠，石振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精神很好。
他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刮胡子，但被关白羽拦住了：“胡子多好，不能刮！”
不仅如此，关白羽还把石振昨天穿过，换下来之后他找东西压着的衣服拿出来给石振穿，接着又抓乱了石振的头发。
不错！
石振前天晚上去了他那里，昨天早上匆匆来这边，就没有刮胡子，今天还不刮……最近石振的胡子挺能长的，已经冒出一截了。
再搭配上凌乱的头发和衣服，看着就有点颓废。
关白羽道：“等下我去买个洋葱，你擦一擦眼睛，就完美了。”
石振：“……”洋葱这玩意儿，他真的不是很想要。
石振这么一副颓废样子出去，就把正在做早餐的赵秋娟吓了一跳：“阿振，你没事吧？”
石振道：“我没事，对了姐，昨天小羽回来了，还有石大牛和段宏明也住在这里……你出去买点吃的，记得买点生馄饨，别的就随便了。”
他说着，给了赵秋娟二十元钱。
关白羽回来了？赵秋娟有点好奇，但没多问，转身就出去了。
没一会儿，赵秋娟就回来了，怕一群大男人吃不饱，她买了很多。
多买吃不完可以下次吃，不够吃就不好了。
当然，石振交代的馄饨，是不会少的。
小馄饨若是让人煮好了端过来，容易糊，石振这才要的生馄饨，然后给关白羽煮。
昨晚上石大牛一直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段宏明跟他一起睡，同样睡不着，一直到凌晨才眯了一会儿，也就起晚了。
起来一看，他就见桌上放着不少吃食，而石振正在厨房煮东西。
段宏明：“……”
石振高高大大的，在厨房里，看着怪怪的。
当然最怪的是石振那个弟弟，他一个大男人，缠在石振身边，给石振喂小笼包。
然后石振一口一个，没一会儿就吃了十来个。
这吃个包子，还要喂？
段宏明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至于石大牛，他还恍恍惚惚的，整个人看着，状态比石振还要糟糕。
这时候，赵秋娟道：“包子在桌上，你们快吃吧……我煮了点粥，你们要吃么？”
“谢谢。”段宏明看到赵秋娟，有些吃惊。
他跟着石振有段时间了，公司里进进出出的，自然也见过赵秋娟。
没想到赵秋娟竟然住在石振家里！
这是石振的女朋友？
也不怪段宏明这么想，主要是石振的表现，就像是有女朋友的。
他还见石振去买计生用品。
不过石振对这个女朋友，好像不是很上心的样子，都没有对弟弟好！
正想着呢，他就见石振端了两碗馄饨出来，跟他弟弟一人一碗。
石振还管这个女朋友叫姐：“姐，馄饨还有一些，我放冰箱了。”之前他问赵秋娟要不要，赵秋娟说不要，他就没给赵秋娟煮，剩下的放冰箱，这两天赵秋娟和石婷两个人，可以吃掉。
最近石婷周末常常住他这里，不过她周六上午有课，所以要下午才过来。
“好，”赵秋娟应了，又道，“阿振，我去上班了。”
“嗯。”石振应了一声，跟关白羽一起吃东西。
段宏明和石大牛，当然也注意到了石振的胡茬和乱发。
段宏明正想安慰一下石振，就见已经吃了十个小笼包的石振，又干掉两个大包子，还把那碗馄饨吃了。
老板胃口这么好，看来是不需要他安慰的。
等吃完，石振载着他们去买了个洋葱……
段宏明：“！！”
老板不愧是老板！
石振他们到工地上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工人们都来了。
石大牛不在，大家都懒懒散散的，明明到时间了，但并没有开始工作。
也就是这个时候……因为石振报警，警察来了……
工地上的工人都有点茫然，石振和关白羽这时候从车里出去，跟警察说明了情况。
水泥这个事情，石振不打算深究，他报警，主要是说有人换工地上的钢筋。
正说着呢……本地电视台的人，也来了。
说起来，这个时代，各个地方，都有本地电视台，这些本地电视台，还很受追捧。
别的不说……本地台至少信号好啊！
石振这次，就特地联系了本地电视台的人过来采访。
“我们白石建设的宗旨，就是抓好安全，质量第一，这次有人偷换钢筋，我们绝不姑息！”
“已经建好的墙，用的是不合格的钢筋，我会让人全部拆除。”
“白石建设，决不能盖出不合格的工程来！”
……
石振眼眶通红，头发凌乱，衣服也很皱，对着镜头，说得义正言辞。
说完就让人砸墙。
石振和手下的工人一起，“哐哐哐”的，硬生生把这几天砌的墙，全都砸了。
记着随机采访了一些人，毫不例外的，找上了卖相特别好的关白羽。
关白羽道：“我们老板是昨天得知这件事的，一晚上没睡，最终做了这个决定，毕竟我们要为大家的安全负责……”
关白羽满脸认真，说了很多，当然，没少提白石建设。
他昨天听石振说了这个方法，就觉得这是个绝佳的宣传方式。
而且石振这么做，也能让自己手底下的人，以后不敢乱来。
当然，他们虽然报警了，但不打算起诉对方，只要那些人赔偿损失，就可以了。
也不能做得太过分。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