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白羽等到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才起身，打算去校门口。
石振道：“我跟你一起去，我们开车过去。”
关白羽知道他是想给自己撑腰,笑起来：“好。”
穆恬和蒋兴盛已经在校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
穆恬特地换了身衣服,还涂了口红让自己的气色更好一些。
她抓着蒋兴盛的衣服,焦虑地看着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
“打电话给我的人,声音听着很年轻，会不会就是我的孩子？”穆恬突然问蒋兴盛。
蒋兴盛没说话,他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但并没有点燃。
他们虽然一直在找人,但没找到过符合要求的。
毕竟当初他们那孩子,丢的时候太小了……一般人贩子，都不拐卖这么小的孩子。
而且那年代……说真的，很多人要孩子,都会直接跟孩子的父母买，或者从亲戚那里过继，毕竟当时家家户户很多孩子。
因为这个原因，当年警方还怀疑过是有人蓄意报复，或者想要用孩子威胁他之类，然而查来查去，一点迹象都没有。
这次有人找上门来,太难得了，穆恬才会这么紧张。
“只有五分钟了。”穆恬看了看手表。
她刚说完,就看到有一辆汽车停在他们身边,然后之前见过的关白羽和他哥哥从车上下来。
这会儿是周六下午,校门口没几个人,也因此,干站着的穆恬和蒋兴盛，也就特别显眼。
关白羽从车上下来，就问穆恬：“你是穆恬吗？”
穆恬点了点头，整个人有点懵：“你……你……”
她没想到，来的竟然会是关白羽。
关白羽道：“我们到车上说吧。”
关白羽是H大的学生，还是能相信的，再者穆恬和蒋兴盛两个人，现在身上没有什么机密任务……他们爽快地上了车后座。
上车之后，穆恬就一直盯着关白羽。
她之前见过关白羽，当时没多想，但现在……她的心情跌宕起伏，茫然不定。
关白羽要说跟她多像，倒也没有，但仔细去看……就觉得眼睛脸型，有许多相似之处。
而且她的孩子，现在正好是这个年纪。
她之前还想过，这人跟她孩子，名字里有一个字一样！
这……可能就是她的孩子，她那个被抢走的孩子！
关白羽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他看着穆恬和蒋兴盛，沉默片刻，拿出自己的身份证给他们看：“我应该是79年1月1日前，被人买下的，后来上户口，生日就用了这个日期……不过当年买下我的人已经去世了，所以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我们去做个亲子鉴定吧，确定一下看是不是。”
关白羽昨天晚上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就在网上找人打听过了，知道现在已经可以做亲子鉴定。
不过好像要去相关部门申请一下才能做。
这个不算难，他觉得穆恬肯定能弄好。
“你……我……”穆恬本来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现在关白羽这么说，她倒是愣了。
关白羽……特别冷静。
“找个地方聊聊？我们是刚得到消息的，也不知道亲子鉴定哪里做。”石振道。
石振开车去了附近一个茶楼，要了个包厢。
长溪市到底只是个县级市，很多东西都没有，省城就不一样了，自助餐厅、茶楼、咖啡厅……基本上想的到的，都能找到。
茶楼里喝茶，只要点茶就行，点心是赠送的。大家没心思挑，就都要了十元一壶的龙井。
四壶龙井先端上来，接着，鸭头、卤豆干、花生之类赠送的小吃点心被送了上来，摆在他们桌上。
穆恬一直盯着关白羽看，蒋兴盛也心神不定，石振就先开口：“你们好，我叫石振，是关白羽的哥哥。”
穆恬这时候才道：“我叫穆恬。”
蒋兴盛道：“我叫蒋兴盛。”
说完，蒋兴盛许是觉得太安静了，又道：“我们丢的孩子叫蒋羽，当时他才一个月大……”
蒋兴盛说话的时候，看着关白羽。
他对关白羽的印象，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
这时候，他也没空去想这个了……毕竟突然出来这么大一个孩子。
关白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穆恬和蒋兴盛，主动开口：“我对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被人买回来的，一无所知，也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我身上又没有胎记……我觉得亲子鉴定，是最保险的，就是省城这边我们不是很了解，不知道哪里能做。”
蒋兴盛这时候道：“我有认识的人……我联系一下，明天可以过去。”今天时间不早了，肯定来不及。
说完，双方又是相顾无言，这时，穆恬突然道：“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关白羽不想多说，“我们的关系，现在还不确定，有些事情，可以等亲子鉴定出来了再说……”
穆恬捂着眼睛，呜咽了一声。
蒋兴盛倒是觉得这样不错，答应下来：“好。”
关白羽没有跟父母相处的经验，眼前的两个人，他是第一次跟他们相处，也没办法把他们当父母，最后干脆开始吃东西。
这里的消费挺贵的，一壶茶要十元，他们四个人要四十元……
这些小吃不吃亏了！
关白羽一边吃，一边还给石振推荐。
石振全程没怎么说话，但一直有点紧张。
毕竟眼前的这两人，是大学教授。
他上辈子再有钱，也只是个暴发户，面对这样的人，总有点不适应。
不过关白羽让他吃这个吃那个，态度一如既往……
石振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多多少少吃了一些之后，就道：“我去上个厕所。”
到了外面，石振先去结了账，又找地方站了一会儿。
他怕自己在，关白羽他们不好说话。
然而等他回去……包厢里的气氛，依然非常怪异。
“哥，你是不是还有事？我们回去吧。”关白羽道。
“好。”石振答应了。
他们已经约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明天再见也无妨。
“我们也要走了。”穆恬连忙道，和蒋兴盛一起，跟在石振和关白羽身后出去。
到了外面，蒋兴盛就对服务员道：“我们结一下账。”
“先生，你们的帐已经结了。”服务员笑眯眯地说道。
蒋兴盛愣了愣，才意识到之前石振说出去上厕所，其实已经结了账。
今天他和穆恬，在两个孩子面前，当真是不像长辈。
目送关白羽和石振离开，蒋兴盛道：“这两个孩子，挺周全的。”
“是啊，很懂事。”穆恬道。
之前曹丽觉得关白羽太会钻营，她也觉得这样不太好，不过如果这是自己的孩子……她宁愿自己的孩子会钻营一点。
当然，能改的话，以后也可以改改……
不管怎么样……穆恬道：“如果他是我的孩子就好了。”
穆恬一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这样子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这孩子受到了很好的教育，生活水平也不差，多好。
穆恬回到家，一直很亢奋，不停地跟蒋兴盛说话，还想去跟学校里的人打听关白羽的情况。
她之前对关白羽的了解，来自曹丽的评价，和蔡辉栋的一些诉说，当时听了没觉得有什么，现在……
穆恬道：“你外甥总是在背后说人坏话，这真不好，关白羽也没有把他怎么样吧？”
蒋兴盛道：“我下次会好好教育他。”
“那倒也不必……不过我暂时不想见他，我什么人都不想见，我……”穆恬现在，几乎完全被自己的孩子可能找到了这件事占据了心神。
于是，蔡辉栋这天过来，蒋兴盛就借口说穆恬不太舒服，把他打发走了。
第二天，四人在附近汇合，然后石振开车，前往做亲子鉴定的地方。
蒋兴盛对这边不太熟悉，石振也一样，他们绕了好几圈，才终于找到地方。
亲子鉴定这东西，国内有了也就十来年而已。
这边给人做亲子鉴定，用的是八十年代被发现的一种DNA检测方法。
这种方法，要抽血，鉴定结果也要十来天才能到手，关白羽和蒋兴盛还有穆恬分别抽了血，这才离开。
“我请你们吃个饭吧。”蒋兴盛对关白羽道。
“不了，我哥要回长溪市。”关白羽道，这么一折腾，时间已经不早了，石振还要赶着回去呢。
他们自己随便买点东西吃，其实挺快的，但一起吃饭，就会花很多时间。
石振开车把蒋兴盛他们送到家门口，就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店，要了两份蛋炒饭，打算吃完就回去。
也是巧了，他们刚开吃，就遇上蔡辉栋带着一些人过来。
今天是周末，蔡辉栋叫了人在学校里排练，练到中午，又说要请客。
他手上钱不多，就请大家出来吃炒饭，结果正好看到关白羽。
见关白羽正吃着最便宜的炒饭，他有些看不上，叫了炒饭之后，又让店主给他们上了几盘子凉拌菜。
他们吃的，比关白羽好！
关白羽不知道他存着压过自己的想法。
他跟同学打了个招呼，和石振一起匆匆吃完，就送石振离开。
“关白羽，那是谁啊？”有班里的女生问。
关白羽笑了笑：“是我哥。”
“你哥好帅啊。”那女生道。
“是啊，”关白羽笑起来，“我嫂子也这么觉得！”他哥身边的桃花，都砍了吧！
认亲的事情花了不少时间，关白羽回到打印店，就继续忙活起来。
接下来几天，他的生活也一如既往地过，就是时不时的，穆恬会过来转转，还会拿了文件来他这里打印或者复印。
关白羽对待她，也没什么特殊的，不过说实话，他有点期待穆恬是他的母亲。
他能感觉到，穆恬是非常非常喜欢她那个孩子的。
他们做检测那天，是12月21日，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十天，正好到了元旦。
98年的元旦，是星期四。
他们系里的元旦晚会，就在这天晚上，露天举办。
其实没啥特别的活动，就是一个班接着一个班地上台表演，关白羽是学生会的，要负责布置场地，这天白天，就跟着其他人忙活了很久，又是搭舞台又是摆凳子的，还吹了一些气球挂起来。
当然，椅子还是不够用的，很多来看表演的学生，都要站着。
可即便如此，学校里的学生还是对这场演出充满期待，还没到时间呢，就聚拢过来。
他们平常的娱乐活动太少了。
学校里很热闹，蒋兴盛和穆恬两个人，却拿着检测报告，正激动地发抖。
他们没想到，老天爷竟然这么眷顾他们。
关白羽，竟然真的是他们的孩子！
虽然穆恬一直在找孩子，但她其实早就做好了，一直找不到孩子的准备。
结果……孩子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找到了。
当然，最让他们高兴的，是孩子长得很好。
穆恬曾担心过，自己的孩子被卖到山里，从小有干不完的活……幸好没有！
两人拿到报告之后，抱头哭了一场，又急急忙忙来到学校。
他们正想给关白羽打电话，就见到了几个不久前聚过的教授，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穆恬也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她现在心情非常好，见谁都开心。
就连不拘言笑的蒋兴盛，脸上也带着喜色。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那几个教授里的一个问。
“计算机系。”穆恬抢着回答。
那教授笑起来：“你们去那边啊，那边的元旦晚会，多半没什么好看的。”
“元旦晚会？”穆恬不解。
“怎么？你们不是来看元旦晚会的？”这几人好奇。
“我们是来看元旦晚会的。”穆恬笑了。
穆恬长相出色，今天她眼里仿佛有光，看着更是引人注目，让那些教授暗暗称奇——穆恬怎么突然换了个模样。
他们认识穆恬和蒋兴盛，但也知道这两人刚来这边，不太熟，其中一个教授就问：“你们知道他们系的晚会在哪里办的吗？我带你们过去？“
“好，那就谢谢了。”穆恬道谢。
三人一道往里走，穆恬忍不住问：“张哥，你知道关白羽吗？”
蒋兴盛觉得她有点太兴奋了，才会问一个压根不教关白羽的教授关白羽的事情。
这张教授是英语系的，他们自己系里的学生，他都不一定能认全，不要说其他系的了。
“关白羽？认识啊，这个名字挺好记的，哈哈哈哈！他是这一届学生里，分数最高的，J市那边的状元，省里也排第三。”张教授道。
穆恬听了，又惊又喜：“他这么厉害？”
“是啊……不过这计算机系，其实我们学校不是最强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张教授道。
穆恬满心欢喜：“这是缘分！”
“哈哈哈！”张教授又笑起来，“对了，这孩子还认识挺多人的，前几天他给我的学生介绍了几个兼职，教人口语，时薪有二十元，我都心动了。”
“他想法挺多的。”穆恬喜滋滋的。
张教授问：“听说你们有个亲戚在计算机系，就是他？”
“不是，”穆恬道，“他是我儿子！”
张教授一惊：“你们找着了？”
穆恬笑得眼里含泪：“对，找着了！”
三人来到地方，元旦晚会还没开始。
也是巧了，关白羽刚忙完，正在吃分下来的面包，正好被他们看到。
穆恬几乎立刻走过去：“怎么就吃面包？我们去食堂吃点，我……”
她说着，就要哭出来。
关白羽见状，立刻对自己的同学道：“我有事，先离开一下。”
他说完，拉起穆恬的手，就往外走。
看穆恬的样子，他就猜到结果了。
之前他并不肯定，面对穆恬的时候，也就很冷静，很淡定，可现在确认了，关白羽也有些不安。
他带着穆恬来到附近的一个空教室，很快，蒋兴盛也来了。
“你坐。”关白羽找了个椅子给穆恬坐。
穆恬一坐下，就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
关白羽看着她，心里也有些酸涩。
他其实，也是饱受期待出生的，可惜……
关白羽的心情很复杂，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人生第一个有记忆的片段，是他看到张秀美抱着关金金，凑过去跟在张秀美腿边，结果张秀美抬起一只脚，做出驱赶的动作。
张秀美倒也不是真要踢他，只是嫌他在脚边碍事。
他小时候，特别想要自己的爸爸妈妈。
有段时间，他很恨自己的母亲，恨对方不要他。
后来长大了，见识多了，他的心态才平和很多，也不能说平和，只是他无力改变，就学会了跟自己和解。
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就好好活下去。
不过后来遇到石振，就又不一样了。
最后，还是蒋兴盛开口了：“小羽，检测结果出来了，你确实是我们的孩子……”
“我能看看吗？”关白羽问。
蒋兴盛立刻就把那张检测报告单给了关白羽。
关白羽看过之后，心情也有些激荡，声音难以保持平稳：“我没想到，我……”
还是蒋兴盛先道：“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你那个哥哥家里，收养了你？”
“不是，我一开始是被关家收养的，后来才跟我哥一起生活……我还好。”关白羽不想一见面，就跟人说自己这些年遇到的种种。
主要是，就穆恬这样子，他要是说了，她怕是会一直哭着。
这么想着，关白羽问：“你们一直在找我吗？”
“我们有空的时候，就会去找你，其实这边的警察局，我们都跑过，只是之前没有你的消息。”蒋兴盛道。
关白羽道：“之前我不知道自己是被拐卖的……”
他想了想，把关家的事情说了。
不过他没说自己是怎么生活的，毕竟穆恬一直在哭。
而且……遇到不熟的，他不介意诉说自己的苦难，来得到一些好处，但是面对亲人，他反而不想多说。
他奶奶如何如何，他就一直没跟石振说过。
蒋兴盛和穆恬听完，算是知道他们为什么一直没找到关白羽了。
关白羽那个奶奶，给关白羽捏造了一个身份，村里所有人还都相信了，自然没人觉得关白羽的来历有问题。
怪不得当初，什么都没有排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