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振这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得知了关凯家发生的事情。
他有点吃惊，但并不意外。
在底层农村，普遍男多女少,女人就比较稀罕。
一直以来，就没有嫁不出去的女人,只有娶不到老婆的男人。
J市这边，在二十年后,因为外来人口增多，本地男人不愁娶不到妻子了,就连关凯他爸这样的老头，也能有相好的，但在这个时期,还是男多女少。
这儿重男轻女,其实不算严重，但也还是有的,还有就是，农村的女人，嫁到镇上去的不少,但镇上的女人嫁到乡下的……反正没人听过。
之前石振在镇上摆摊，就听人说起某户人家，给家里的傻儿子娶了个乡下媳妇,结果生出来的孩子，又是个傻的。
石振挺同情那个女人，至于那个女人当年为什么做这样的选择，他也理解。
没干过农活的人，不会知道干农活有多么累，尤其是在九十年代以前,那个几乎全部靠人力，地里的收成还关系着全家肚皮的时候。
插秧的时候蚂蟥缠满腿，扯下来就要继续干。
而且寻常人家，家里吃不上什么东西。
过的太苦的人，随便一点小东西就能哄走，一个年轻女人为了吃饱喝足愿意嫁给一个傻子，也挺正常。
所以如今农村，娶不上媳妇的人很多，早几年光棍们买过一波媳妇，但这两年因为严打之类，已经没这机会了。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一个女人要找个愿意娶自己的男人，真的太容易了，找个小几岁的也正常。
他后妈就比他父亲大，长相还不如他父亲。
不过他后妈是个传统意义上的柔弱顺从的女人，关白羽的这位婶婶却显然不是。
“哥，你说他们会离婚吗？”关白羽问。
“肯定会。”石振道。
刚才关白羽絮絮叨叨，也说了一些他这位婶儿以前的事情。
她一度被婆婆压制，过得很不好，后来大概是物极必反，就不把婆婆说的那些话当回事了，反而跟她婆婆对着干。
而最近两年，她却是我行我素起来，只顾自己高兴，化妆打扮出去玩儿。
石振道：“小羽，你知道怎么样的人，才能过得好吗？”
“怎么样的人？”关白羽问。
“对自己好的人。”石振道。
一个人要是对自己够好，豁得出去，在哪儿都能过好。
关白羽有些茫然。
石振笑道：“好了，早点睡。”
小奶奶家的事情，跟石振和关白羽没什么关系，倒是关广国关建国关兴国他们，都受了影响。
因为关文国不想离婚，就找这些堂兄弟给他壮胆，让这人陪着去见自己妻子的奸夫。
但人家奸夫也是本地人，也有亲朋好友！
而且关文国跟关建国他们关系一般，关建国他们看在是堂兄弟的份上，愿意去给关文国壮胆，但帮关文国打架之类，是不可能的。
关文国自己都不打，他们凭什么打？
丢的又不是他们的老婆！
说起来，关建国关兴国，还有关白羽的养父关广国，他们不管为人怎么样，对自己的妻子都挺不错，并且能做到为了妻子不听父母的。
比如关兴国当初娶了妻子，就闹着要分家。
关广国和张秀美一直没孩子，他娘跟张秀美闹矛盾，他也站在张秀美这边。
关建国倒是跟父母没矛盾，但他主意正，跟妻子关系也不错。
以前关文国他娘到处说关文国老婆的坏话，当时关文国一声不坑，他们也挺看不起关文国的。
又过了几天，石振就得到消息，关文国和他老婆离婚了。
关文国家没什么财产，至于房子和田地……房子的地基和田地都属于村集体，分不了。
就连关凯，上的也是关家的户口，关家不会让人带他走。
关文国的老婆是净身出户的。
离婚之后，她回了娘家，然后又没几天，就摆了几桌酒，把自己再次嫁了出去。
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这段时间里，小奶奶一家成了村里人的谈资，基本都在说小奶奶太过分，把儿媳妇逼走了。
不过大家不会当着小奶奶的面说，而小奶奶……她见个人就要上去跟人家说说话，说自己的儿媳妇多么多么不像样，自己的儿子多么苦。
然后她顺道把自己家里的破事全部抖露一遍。
石振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常人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但她……就喜欢往外扬自己的家丑。
比如她甚至得意洋洋地说她如何如何教导关凯跟他妈妈不亲，所以关凯他妈要走，关凯一点反应都没有。
然后没几分钟，她又开始说关凯他妈冷血，不管儿子。
按照她自个儿的说法，关凯小时候她就教关凯骂他妈，还不把关凯给他妈带，就这种情况，关凯他妈能重视关凯才怪。
石振都怀疑，关凯他妈会决定离婚，是被儿子伤透了心。
关凯最近总在村里骂自己的母亲，满嘴的污言秽语，让人看了就生厌。
不过这些都跟石振没关系，他依然用心摆自己的摊子。
此外，还发生了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那就是石星火在帮石振做多了准备工作之后，绝大多数准备工作，他都能做了！
石振本来打算让他继续出去做小工，现在他几乎所有的准备工作都会做了，石振就让他留在家里帮忙。
主要也是外面没有合适他的工作去做。
上辈子石星火被砸死，给石振留了点心理阴影，他不怕别的，就怕石星火在工地上出事。
而且，有了石星火帮忙，他就空闲时间可以做别的了，关白羽也能专心读书。
石振给石星火和钱起来都涨了工钱，钱起来他涨到十五块一天，石星火则给十块钱一天。
同时，因为有石星火帮忙，他又往熟食摊上加了些新产品。
新产品是卤鸡翅尖和卤鸡爪。
这两样很适合下酒，买的人不少。
就是现在的情况……石振发现，他还需要冰柜。
现在是夏天了，东西很容易坏，以至于凉拌猪头之类，他只能一大早去朱屠户家拿新鲜的猪头回家煮，这有点太累了。
要是他油冰箱冰柜，一些准备工作，就能提前准备好了。
但冰柜和冰箱价格都不便宜。
他接下来还准备租个铺子开店……石振真的是每次赚点钱，就觉得花钱的地方很多。
盘算着这些事情，这天早上四点，石振就起来了，然后骑了三轮车去隔壁村找朱屠户拿猪头。
天冷的时候，朱屠户都是前一天晚上把猪杀好，第二天拿去镇上卖的，但现在天热了，杀好的猪要是放过夜，到第二天上午，就会黏糊糊的，变了质。
所以朱屠户现在，都是跟人约好凌晨一点杀猪，杀完他带回家处理好，早上四点多就去镇上摆摊。
朱屠户这日子，过得日夜颠倒，也显而易见地辛苦，不过为了赚钱，也没别的法子。
石振到朱屠户家的时候，朱屠户家楼下一间堂屋的门开着，里面亮着灯，石振进去，就见朱屠户正在卸猪肉。
他每天和其他认一起杀猪，然后会把自己这猪的猪头，还有跟其他人买的猪头，一起给石振。
石振还会在他这里买大块的瘦肉，回家煮熟之后，准备拿到镇上去凉拌。
其实凉拌牛肉应该会更合适，但眼下的安山镇，压根就买不到生牛肉，这边的人不养牛。
“叔，我来拿猪头。”石振看到朱屠户就道。
朱屠户麻利地把猪头称好，用一个脏兮兮的计算机算了价格。
石振也不拖欠，当场拿出钱付账。
朱屠户喜欢跟石振做生意，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石振从来不欠钱，每次都当场付清。
做小本生意的人，最喜欢他这样的客人。
石振付钱之后，就对朱屠户道：“麻烦叔你帮我劈开。”
“行。”朱屠户一口答应，拿起坎骨刀，从猪头下巴处开始劈，先是完整地取出猪舌头，紧跟着又取出猪脑。
猪舌头石振是要的，他现在还卖凉拌猪舌。
但猪脑他就不要了，每次都给了朱屠户。
现在很多人相信猪脑补脑子，朱屠户是能把猪脑拿来卖的。
买好东西，急忙回家处理，接着就去镇上摆摊……
熟食摊产品多，每天还都摆一整天，现在一天至少赚四五十，除去给钱起来的，石振每天到手三十元左右。
他之前一度担心钱起来会想着另起炉灶，然而并没有，钱起来一直做得挺用心的，安安分分地拿工资。
石振问过他原因，才知道他是觉得他准备工作太麻烦，不想做那些，才不想自己去摆摊的。
仔细想想，钱起来会这么做也正常。
钱起来才十六岁，他能一整天都在镇上摆摊，就已经很厉害了，让他摆摊之余再去做别的……他忙不过来。
而且给他看摊子旱涝保收，自己出摊盈亏自负。
对钱起来来说，勤快一点每天拿四百多的工钱，确实比自己出去摆摊来得好。
如今石振卖饭团的量，比最初的时候要多了一些。
不过多的这些，不是零散客人，而是来自附近一些工厂小作坊的订单。
如今镇上的工厂，多是三班倒的，女工们早上八点到晚上四点一班，叫白班，晚上四点到半夜十二点一班，叫晚班，半夜十二点到早上八点又是一班，叫深夜班。
按照规定，白班要管一顿午饭，晚班要管一顿晚饭，深夜班则要管早饭。
那些工厂给女工的早饭一般不是自己做的，而是来镇上买的，工厂主都想节省成本，那么饭团就是个好选择。
有时候接到的订单多，石振甚至不得不多煮一锅酱油猪油饭，然后让石星火帮着自己捏饭团。
石星火虽然做饭团的动作很慢，但还是会做的，而且饭团捏的不好看其实没啥关系，大小差不多，里面的料没少就行
这样的订单，能让石振多挣个五块十块的。
别小看这个钱，这时候有些人想挣还挣不到。
今天上午摆过摊之后，石振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在镇上逛了起来。
他要租个房子。
要不了多久，关白羽就要中考了，而他打算在关白羽中考之后，就把父母接来。
关白羽那房子如今被他放满了东西，他和石星火租住的关建国的房子里，也放满了东西，他家里人来了这边肯定没办法跟他们一起住。
他也不想他们住村里，一来那样离关白羽太近了，二来那村子到底离镇上有段距离，来回不方便。
其实若不是因为关白羽，他绝对会在镇上租房子，而不是在村里。
当然，镇上租房子会贵一些，这是肯定的。
而且这个时候的房租，相比于收入来说，比后世要高。
主要是这时候的房子太少了，镇上的人普遍自己家都不够住，会拿出来出租的也就比较少。
石振之前已经打听过了，这次直接过去看房子。
他打听到的，能租的房子有两处。
一处是以前的丝厂集体宿舍。
这房子的厕所是公用的，厨房都是各自在阳台上搭建，至于住的地方……一间大概二十个平方的房子，分成里外两间，一间吃饭一间睡觉。
这里住的人因为家里有了孩子，搬别处去住了，这房子带家具，五十元一个月出租，不包水电费。
至于另外一处房子，则是一栋年代久远的两层小楼。
这楼在一条巷子里，两边都是同样的小楼，它说是两层，其实上层只是个阁楼，下面也不大，就前后两间屋，但加起来有五六十个平方，上面的阁楼稍小一些，也有三四十个平方。
这房子很久没人住了，屋顶什么的需要修一下，也没有家具，房租的话，是一年四百。
主要是房主现在在长溪市住着，不住这边，也不是很缺钱，懒得一个月一个月收房租，干脆就按年收。
如果是刚来安山镇的时候，石振只能租第一套。
毕竟那套有家具，能省他不少事情。
但现在的话，他零零碎碎攒了不少家当，也有钱修屋顶，能一次拿出一年的房租……
石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套房子，找到了出租这套房的人商量租房的事情。
那是个年纪不小的退休老师，就住在旁边的房子里。
石振要租房，他专门拿出一张纸，写了个收据给石振，上面写明把房子租给石振一年，收了四百元。
写完，这退休老师又说了点原房主的事情。
石振对原房主没什么兴趣，本是听过就算，但得知原房主的名字，他却不免一愣。
原房主……是关白羽的爷爷，亲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