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虚空,等同于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切景物都随之变化。
原先荒凉灰暗的沙地消失了，变成了一片茂盛葱茏的红色森林。
那些树木间有着大大小小的水坑，里面荡漾着金绿色的液体,四处都弥漫着怪异的香味。
“这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魔香……”
有人从水坑里捏出几滴液体。
那些水并未散开,而是一粒一粒躺在手心，像是一颗颗圆滚滚的珍珠。
“对，要是注射的话,五毫克的剂量，香味可以持续半个月以上……”
“哇，他们卖那么贵，实际上这不满地都是吗，真能坑钱。”
“也不能这么说,这玩意儿直接打进身体里会死人的，还是要经过加工啊，有成本的。”
“省省吧，他们卖的价格起码是成本的十倍。”
“你们认真的吗，在虚空里为了天堂集团的垃圾产品吵架？”
李莉无聊地听着亲戚们或高或低的谈话声，一时间心如止水,只想早点收工。
她非常非常乐意打架。
如果打架的对象和自己水平相近甚至更强一点，那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如今这样的场景不适合自己去表现。
“嘿，李莉……你和奥修斯的婚礼什么时候举行？”
恍惚间有人喊她的名字。
李莉转过头去。
一个关系平平的堂兄,正满脸八卦的询问道。
李莉：“在萝拉的婚礼结束之后吧。”
堂兄撇了撇嘴,眼中浮现出几分不满，“那个姓徐的,长得丑,人还怪怪的——”
平心而论,丑肯定是一点都不丑。
李莉回忆了一下徐安冉的长相。
虽然比他姐姐稍差一些，但也算是模样清秀。
但她和那家伙也不是很熟，懒得帮他说话，也就敷衍地哼了一声。
然后听着堂兄絮絮叨叨地说话。
说关于她和奥修斯才是天作之合，说像是他们这样的家族，还是要互相照顾云云。
那人扯了几句，看她不冷不热的样子，也渐渐没了兴趣。
“……找到了！”
前面忽然有人惊叫出声。
争执和闲聊悉数消失，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一道紫色光影闪电般穿梭在树林里，并且离他们越来越近。
——那个噬骸者显然发现了他们。
而且，他并没有逃跑。
这是一场双方都认为自己是狩猎者的战斗。
最终的结局还是以人数多的一方胜利而告终。
“……”
李莉站在那具尸体附近，抱着手臂冷眼瞧着一群人兴致勃勃地谈论如何瓜分它。
是的，那个噬骸者的灵魂光体已经逃之夭夭，只留下一具空壳残躯。
这具尸体，在他们眼里和物品毫无区别。
他们很快谈完了，不想要浪费时间。
——耽误久了，尸身会被周围的环境吞噬，变成虚空环境的养料。
然后一个个年轻男女纷纷扑了上去。
尸身被彻底冻结了，外面包裹着厚厚的冰层。
他们轻而易举敲碎了坚冰，连带着里面的肢体一起四分五裂。
“……你们有没有一种自己在吃人的感觉？”
“笑话，人类在噬骸者眼里和畜生没区别，是可以直接拿来喂虚空生物的饲料。”
有人这么说道，“而且那家伙根本没死，你们不会真的有负罪感吧？”
“我觉得恶心，那不代表我有负罪感。”
先前说话的人没好气地开口。
“……李莉，给你的。”
有人扔过来一样东西。
李莉接过来，发现那是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
手腕的断口都覆盖着冰霜，里面的血流似乎也冻结了。
她拿着那只手，看着上面的冰慢慢融化开来，然后味同嚼蜡地咬了下去。
血液似乎都被影响，变得冰冷无比。
她什么味道都感觉不到，只是机械性地舔食着。
这不是李莉第一次见到噬骸者，也不是她第一次喝他们的血液。
但是这一次，她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并不是心理上的负面情绪，而是一种糟糕的预感。
她抬头环顾四周。
刚才那一番你来我往的战斗后，他们一行已经彻底离开了红树林。
如今，他们伫立在一片荒漠上，四处都是茫茫黄沙，远方地平线上坠着落日的光辉，又有几道狭长的阴影竖立而起。
她一时感觉有些恍惚，攥着那只已然干瘪的断手，慢慢向前走去。
过了一小会儿，前面出现了一片凹陷的低地。
那里有一座残破的废墟。
石板搭建的平台上有着数十根立柱，断壁残垣间堆积了一层暗黄的沙尘，很快又被风吹散。
她意识到自己刚刚看到的阴影，就是最高的那几根柱子的顶端。
然后，在那座废墟的正中央，出现了数十条紫色光线。
它们散乱地堆叠在一起，然后渐渐开始弯曲和变幻位置，组成了一个个互相嵌套的空心圆和方框。
最终，它们拼凑出一副完整的对称复杂几何图案。
紧接着那个法阵般的图案里升腾起淡淡的紫色光雾。
又是一阵挟裹着沙尘的热风吹来，雾气四散，暴露出其中修长窈窕的人影。
“……所以，只有你一个吗？”
那是个满头金发的美艳女人，额上生出两道尖长的淡金色犄角，上面缠绕着圈圈横嵴，螺纹里仿佛有苍白火光熠熠生辉。
她的面容十分精致，虹膜是泛着些许绿意的钴蓝色。
那人皮肤异常苍白，身上穿着一件仿佛由金线缝制的长裙，裙摆上缀满了艳丽丰厚的羽毛。
她慢悠悠地抬起头。
锐利的视线穿透漫天沙尘，像是两把淬火的钢刀，径直射向李莉。
“……”
其实从看到那些紫光之前，李莉就觉得事情不太对。
即使她无法精确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也依然想要去打断这一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一股力量压制着她，将她硬生生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噬骸者现身。
不得不说，这个种族的外貌和人类确实有八|九分相似，倘若遮住头上的犄角，那似乎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只有我一个人？”
李莉重复了一遍，“你是这么想的吗？”
她的亲戚们就在千米之外，如果眼前的噬骸者连这个都察觉不到——
不对。
能用虚空能量组成那样的图案，并进行传送的噬骸者，绝不可能是这个种族的普通成员。
“啊，我感受到你在恐惧——”
下一秒，金发女人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温暖的手指抚上冰冷的皮肤。
“——我的后裔。”
金发女人微微弯起嘴角，“你叫什么？李莉？真是可爱的名字。”
下一秒，两人之间骤然升起高高的冰墙，白色的寒霜四处蔓延。
一时间冷意弥漫，风中滚动的沙尘也变成了雪屑。
然后，数十米高的冰墙在眨眼间被击碎，碎裂的冰晶漫天溅射，如雨般散落而下。
两人的身影瞬间分开。
李莉被对方一拳砸在腰间，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抛飞出去。
她几乎听见肋骨碎裂的声音。
“……脆弱。”
金发女人站在前方十余米远的地方，用一种可悲的眼神看着她。
李莉因为疼痛扯了扯嘴角，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
“拜你们所赐，我也可以没那么脆弱。
她的脸上绽放出紫色光纹。
虚空能量迅速游走，瞬间遍布了双颊和肩颈，并沿着锁骨向下蔓延。
“你错了，我不是说你的伤。”
金发女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被困在这具躯壳里，一旦它被毁灭，你也将无可救药地死去，所以你是脆弱的——无论这身体再如何被强化，你都无法逃脱死亡的概念。”
然后你要炫耀自己是高等的生物了？
李莉无语地想着，“你刚才说‘后裔’，我是你的后裔吗？”
“你们拥有的一切都是从我这里窃取的。”
金发女人微微扬起下巴，“你们的容貌，力量，甚至基因的稳定性——早在数百年前，你们就拿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在说什么？”
李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们又不能生育。”
事实上，噬骸者根本没有性别。
他们的外貌似乎有男女之分，但体内的生理结构完全是一样的。
任何一个“吃”过噬骸者的人，都清楚这一点。
他们没有生殖器官。
或许最初的噬骸者不是这样，但至少如今他们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无性生物了。
当然，“噬骸者”这个词的由来，是因为他们喜欢吞噬其他智慧种族的身体，在吞噬之后还可以进行拟态。
而现存的多数噬骸者，都有能力给自己拟态出某些器官——
但那也没什么用。
他们始终不能产生生殖细胞。
否则那些人也不至于四处释放虚空生物，或是四处寻找合适的人将其转化成同类了。
“你们的祖先——那个名为阿米莉亚的低劣人类，在战场上捡到了我的东西。”
金发女人淡淡地说道。
阿米莉亚·诺斯是北方集团创始人。
李莉在小时候听过她的故事。
这人从联邦舰队退役后开始创业，也逐渐展露出自己强大的冰雪和风系异能。
虽然说她在服役期间的表现平平，也没有非常优秀的战绩。
不过那时候人类的异能还不够稳定，天堂集团也只是初露头角，异能相关的制药业并不发达，所以许多人的能力变异和进化都发生他们的青壮年乃至中年时期。
“她得到了你的血——？”
李莉不太确定地问道。
“不。”
金发女人微微一哂，“体内没有足够的虚空能量，即使得到我的血液也没有用。”
“她在战场上发现了我的飞船残骸，与她的战友们一起，各自私吞了船里的东西，她拿到了——”
她扬起嘴角，露出毫无温度的微笑。
“你的祖先很幸运，她拿到的是最有价值的那部分，才得以发掘出更多的能力。”
李莉没听清楚中间那个词。
阿米莉亚拿到了船里的什么？
那个词似乎不属于联邦通用语。
“现在。”
金发女人并没有再说这个事，“你们这些肮脏低劣的人类——用从我这里窃取的力量，继续夺取不属于你们的东西。”
李莉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了。
虚空能量在体内循环游走。
李莉转身狂奔，快得如同流星般掠过荒漠。
不过几秒钟时间，她就回到了先前诺斯们分食那个噬骸者的地方。
如今这里只剩下一地尸体。
所有人的身躯都是支离破碎的，碎裂的肢体和脏器铺满了地面，许多熟悉的面孔都无法被辨别了。
因为他们甚至没有完整的脑袋了。
暗黄的沙石被染得血红。
“刚刚，只有你感应到我的召唤——那你还有活下去的价值。”
金发女人的声音从背后悠悠传来。
“至于这些不必要的东西，我就替你清除了。”
另外几个噬骸者的身影，在紫色光雾中浮现出来，环绕在金发女人身边。
其中一个微微抬起手，露出了一左一右抓在手里的两颗脑袋。
那是两个人类男性的头颅。
暗金色卷发和俊美的面孔都涂抹着鲜血。
死不瞑目。
“你的父亲和丈夫——”
金发女人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你的生命里只有两部分，对力量的渴望追逐，还有这些你爱的人。现在，我帮你割除了毒瘤，你会在愤怒中得到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