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璎伫立在喧闹的长街上,看着银发青年从人群里缓步走出。
几秒钟前，还有许多人投来若有若无的目光，视线隐晦或鲜明地扫过她的脸庞。
现在，又出现了一个容貌同样出色的人,却没有惹来更多瞩目。
他们一同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周围的人却像是忽视了他们，只是自顾自地谈笑前行。
……咦？
苏璎当然知道这是萨缪尔的能力影响,“我还以为你很享受被人盯着看来看去呢？”
“嗯哼。”
银发青年抬手将墨镜推了起来,挡住那双流光溢彩的紫色眼眸，“你似乎不太喜欢,不是吗？”
苏璎不置可否。
其实她早就习惯了，也不是特别在意,只是如今的身份问题,太招摇似乎不好。
“所以……社会实践？”
萨缪尔问道。
苏璎顿时无语。
这人虽然嘴上假装抱怨自己来首都星不告诉他,但看这样子，明明也知道自己不是来玩的。
“是啊。”
她无奈地说，“基本上没什么时间玩，现在倒是有一点空闲吧。”
正好可以进行先前没结束的对话。
等等。
苏璎：“你不会是在这里堵我的吧？”
否则哪有这么巧的？
萨缪尔忍俊不禁,“也不算是，我本来就在这附近,只是感觉到熟人来了，才走过来看看。”
他俩不紧不慢地走在游客当中，随着涌动的人流行进,前方是越来越逼近的首都星第一博物馆。
那是一座银灰色的多边几何体建筑,镀膜的合金水晶墙幕在阳光里闪闪发亮,下方总共开了十数个通道入口,游人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苏璎忽然想起苏怡年也要来博物馆。
她倒不是怕和后者相遇,而是看现在的状态，萨缪尔的目的地仿佛也是这里。
苏璎：“这博物馆里来了什么新的东西吗？”
萨缪尔反倒是诧异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你不是为那个来的吗？而且那也不是什么秘密……你已经忙到连新闻都不看了？”
苏璎被他的质问三连镇住了。
苏璎：“……不会是帕顿星遗迹里的东西转到这边来了吧？”
萨缪尔有些悲哀地看着她，“是啊，那是昨天的新闻，今天的新闻才是有东西转到博物馆。”
苏璎不想说昨天自己跟着老板东奔西跑，空闲时间都在偷偷写作业，今天还是去带孩子比较放松——因为孩子有自己的保镖，才抽空看了看新闻。
苏璎：“那可能是被我手快滑走了。”
博物馆里人声鼎沸，满眼都是闪烁的可触控全息影像，各个年龄段的游客们都有，四处都是人工智能的介绍声和各种嘈杂的吵嚷声。
他们俩直奔异族文明展区，然后又去了智慧种族分区，再在里面找到尚未被分类的区域。
这地方的游客不多不少，可见大部分人并非是为了这个新闻来的。
帕顿六遗迹里发现的物品，被摆在展厅的侧翼，林林总总大概有十几样。
苏璎一眼扫过去，大多数都是让人不明觉厉的奇怪零件。
遗迹里的东西恐怕不止这些，更多的说不定都被拿去研究了。
“……”
她盯着一个谐振元件的介绍面板发愣。
萨缪尔忽然凑过来，“你还有虚空生物的血液吗，给自己扎一针，再看看这些东西。”
“什么？”
苏璎悚然，“你说这所谓的遗迹，其实是虚空生物的遗迹吗？”
“不完全是。”
萨缪尔有些含糊地回答，顺手把她拉到另一个展品前面。
那是一块异常平整光滑的灰色金属面板，长度大概在三十公分左右，宽度仅有长的一半，被笼罩在透明的力场护盾里。
下面的介绍面板上显示的信息里，它被认证成一个数据存储器。
“你的虚空能量外溢——”
萨缪尔低头凑在她耳边说，“是从你身上哪个部位开始的？”
外溢？
应该说的是那个身上出现紫色光纹的状态？
苏璎：“手？”
“哦，和魏泽岩一样。”
萨缪尔似乎有一点点失望，“如果和我一样是眼睛的话，那就方便了。”
苏璎倒是穿着长袖的衬衣，完全能遮住手和胳膊，“你要我进入那种……状态吗？我不需要扎针也可以。”
从实际经历来看，只要她放任负面情绪蔓延开，她身上的虚空能量似乎就会呈现那种外溢状态。
就像宴会上一样。
萨缪尔耸了耸肩，“如果你愿意的话，让虚空能量充斥你的眼睛，你可以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当然，取决于你自己。”
说实话这真不是什么好的提议。
或许是出于好奇心，或许是太想要解锁关于虚空能量的信息，苏璎终于还是心动了。
尽管她知道一旦出事后果可能会很麻烦。
萨缪尔伸手摘下墨镜。
苏璎只感觉眼前一花，那副大大的太阳镜已经落在鼻梁上，眼中的世界顿时变得灰暗了一些。
“这只是保险措施，其实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任何人看你的——”
这片展厅里大约有四五十个人，都三三两两地站在不同的地方，忙着拍照或者仔细观瞧展品。
在这种地方，一般人的注意力本来也都集中在展品上。
苏璎轻轻吸了口气，将手攥起来缩在袖子里。
首先想到的，是她这几天一直不太愿意细思的问题。
——虚空生物前期神出鬼没，后期就变得泛滥成灾，毁掉了无数的星球，因此死伤的人不计其数。
最终是怎么解决的呢？
她跳章看自然不清楚具体细节，但是后面一直说是“林河解决了虚空生物的入侵”。
理论上说，林河不可能一个人杀光所有虚空生物。
所以他肯定是做了某件很重要的事——
比如处理掉源头，杀掉了那些给虚空生物打开裂隙的人？
或者是对这个世界进行了某种改变，让裂隙无法再连通虚空和现世？
反正无非就是这个思路。
所以问题来了。
林河能做到这些事，不仅是因为他本身很强。
——要知道那会儿他还没打虫族，根本不是这个宇宙里最强的人类，还有许多人能在武力方面胜过他。
所以多半还是因为霞月。
那把剑的某种特性，几乎贯穿了与虚空生物相关的剧情。
毕竟后面打虫族似乎就没啥用了，但那时候林河也足够强了。
现在，霞月的状态如何不好说，但林河既然死了，那把剑失去了供给力量的人，多半是废了。
所以虚空生物这一仗要怎么收尾？
苏璎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头大如斗。
她脑海中滚过各种混乱的想法和糟糕的画面。
狼藉血腥的战场，堆积如山的骸骨，沦为废墟飘荡着硝烟的城市。
还有血泊里残缺不全的林河的尸体。
以及那天晚上他们之间的战斗。
或许是虚空能量的缘故，她当时的状态也不是特别清醒。
仇恨，愤怒，快感，熊熊燃烧的战欲——
那一瞬间，除了不想吃人之外，她和那些虚空生物又有多少差别呢？
苏璎这么想着。
“抬头。”
银发青年微微俯身。
苏璎感到修长温热的手指抚上后脑，轻轻按下去。
她也就下意识被抬起头，对上了前面被圈在力场护盾里的展览品。
那块平滑光洁的金属面板，早已不复原先的模样。
那上面浮现出一道道浅淡的紫色光纹，它们互相交错，拼凑出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苏璎几乎无法描述那种东西。
它的形状非常非常不规则，十几个圆圈和方框毫无规律的堆叠嵌套，中间又穿插了一些粗细不一的横竖线条。
虽然无法理解这是什么，但她却难以控制地被吸引了注意力。
苏璎盯着那个符号看了大概几秒钟，开始感觉有些奇怪了。
一些信息慢慢地涌入了脑海中。
她就像是一个连接了存储盘的电脑，某些数据缓慢而清晰地传输过来。
因为信息量并不算庞大繁杂，所以不会瞬间烧坏脑子，只是依然会让人陷入短暂的怔愣中。
“……”
在四处回荡着人工智能介绍音的展厅里，戴着墨镜的少女呆呆地站在展品之前，一动不动，僵硬地像是一座雕像。
周围的人似乎也没注意到这异常，他们继续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将目光投往这里。
萨缪尔肆无忌惮地使用着自己的能力。
忽然间，他看到涌动的人流中，有谁回过头来，好奇地盯着他们。
那是一个看着最多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身边环绕着几个成年男女，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她长得非常漂亮，深金色的长卷发扎了双马尾，穿着也极为精致，像是橱柜里的洋娃娃。
“嘘。”
银发青年微微挑眉，抬手竖起食指贴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也有模有样地抬起食指按在自己的唇畔。
“……”
大概过了一分钟。
如同刚刚被抢救过来的溺水者，苏璎猛地吸了口气清醒过来。
“那是什么东西？”
她一边琢磨着脑子里新塞入的信息，一边平复了心情。
因为注意力转移，先前那些负面情绪倒是消退了不少。
苏璎眼睁睁看着手背上的紫色光纹消融。
等她再抬起头，那个金属板上的东西也不存在了。
萨缪尔摘下墨镜，重新戴回自己的脸上。
“很明显，它不是普通的非易失性存储器——”
“我感觉到了。”
苏璎低声说，“那些信息就存储在符号里，在我看到的时候，我好像就开始读取了。”
“嗯。”
萨缪尔似乎并不意外，大概是他已经这么做过了。
“你读到了什么？”
苏璎：“？”
难道我们读取的信息还会不一样？
苏璎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虚空里有个叫噬骸者的种族，想要毁灭这个宇宙，类似这样的信息吧。”
萨缪尔沉默了两秒钟。
萨缪尔惊讶地低头打量她：“你早就知道吗？为什么这么淡定？”
苏璎：“…………”
因为我已经有一个单人就能毁灭宇宙的队友，还和他日常贴贴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