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苏璎看到外面有什么人走过。
看衣着背影似乎也是星舰大学的学生。
——他们甚至不知道换掉那件外套吗，或者还没来得及这么做？
苏璎有些不以为然地想着。
她还沉浸在对接下来任务的期待兴奋中，根本没去有意辨认那两人的身影。
无论是谁都不重要,反正不同导师的学生要做的任务不同,基本上不会互相干扰。
她转头看向李教授，“那我们走了。”
后者微笑,“祝你们好运。”
苏璎拉着队友直接发动了能力。
这一次，因为知道目标地点很远，她稍微放开了速度。
于是他们在短短十秒里穿越了小半个城市。
“……”
两人出现在某座商厦的顶楼。
苏璎一手扶着栏杆，一手还拉着凌爝的手腕，“哇，这可能是最快的一次了,平均一秒钟飞过五六条街。”
此时正值夜晚。
城市里尽是闪烁的彩色霓虹，各种翼车轨道层叠环绕，远远看去，像是无数切断了灯影的黑线。
她低头望着地面来往穿梭的车流,再抬头去看空中飞速闪过的翼车。
“你能更快。”
凌爝平静地说。
苏璎：“……嗯,我也感觉我没达到极限，但我不太想在城市里尝试，因为我隐隐有感觉，如果我不控制自己，说不定会特别快,直接跑到另一个半球？”
她不太确定地说道。
凌爝：“可以把问号去掉。”
这显然是肯定了她的话。
苏璎轻轻吸了口气,“哇，那我还真有点想试试，不过现在就先做任务——”
她从光脑里抽出音频接收器的模组，从折叠状态展开,刚想戴上，被一把按住了手。
“没关系。”
黑发青年倚在栏杆上，修长的五指按住了她的手背，“你想试的话，就现在试。”
苏璎愣了一下。
“但是任务？”
等等。
对她而言，这并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可能前前后后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苏璎：“哇，这感觉像是上语文课写数学课作业一样。”
凌爝沉默了一下，“这就是你能想到最叛逆的比喻？”
苏璎鼓起脸，“这只是一个，一个比喻，毕竟我现在学校的任务里，我当然能想到更邪恶的说法，说出来怕吓到你而已。”
凌爝看了她一眼，嘴角不明显地弯了弯，“是么。”
苏璎看到那双蓝眼睛里光芒柔和了些许，似乎有几分近似笑意的情绪，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快得像是错觉。
她扭过头去，闭上了双目。
——合眼的举动并非多余，只是想让自己脱离视觉的干扰。
毕竟视线所及的一切，所有的建筑、霓虹、人影，所有的色彩、线条、形状，全都在吸引着她的注意，试图将她凝聚起来的精力撕扯出一部分。
“我早就想试一试了。”
苏璎轻声说道。
……
城市中心区域。
林河坐在一辆装潢豪华、空间宽敞的翼车里，旁边的窗外掠过一座座官邸和商务大厦。
车里的另外几个人在说话。
“对了，林河。”
一个棕发姑娘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还没给你介绍他们，这是——”
“行了，梅格。”
对面一个五年级撇了撇嘴，“我们又没什么关系，更没什么可介绍的。”
梅格脸上的笑容一僵。
她将林河带来，但是同学不给面子，她其实也没什么办法。
“但是，学长——”
林河看她的神情有些不愉，不由开口说了一句：“我们待会儿可能还要互相联络，我总不能一直喊你们学长学姐吧，那会混了，不是吗？”
那个五年级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我姓周。”
也不愿再多说了。
林河对这家伙的名也没兴趣，闻言只是翘了翘嘴角，“周学长。”
他看着梅格的脸色好了一些。
另外几个四五年级倒是没什么敌意，对他也只是淡淡的。
只有一个四年级的学长，态度还算是温和。
“我是徐安冉。”
他有一头黑色短发，一双略显凉薄的深灰色眼睛，瘦瘦高高的，容貌只称得上清秀，看上去就很不惹眼。
而且还是一副缺乏锻炼的样子。
林河这么想着。
刘教授说过，徐家的人全都是强化类能力，只是大多都是复合型。
譬如强化力量速度的同时，也强化五感反应，包括肌肉骨骼密度等等。
如果这人是那个徐安雅的弟弟，那他恐怕也是强化类能力。
林河远远见过徐安雅，别的不提，从那人举手投足和肌肉线条来看，她的身体必然是常年在高强度锻炼里打磨出来的。
至于眼前这位——
黑发灰眼的青年，容貌平凡，身材瘦削，从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臂也肌肉单薄。
如果是别的异能，以貌取人绝对要不得，很多看上去病病歪歪的人，可能都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但此人若是个身体强化类，那基本上也不可能是什么高手了。
毕竟，这种能力极大依托于肉身强度。
或许也就是刘教授口中“娇生惯养、吃不得苦的废物小少爷”。
当然，林河不认同废物这种说法，他觉得这多半还是刘教授对这些世家小姐少爷的恶意。
真正的废物，不可能进入星舰大学。
四年级的人，能力值至少也在一百六七十点左右。
徐安冉也不过是二十多岁，能达到这个水平，怎么会是废物？
最多称不上强者罢了。
“……”
林河点了点头，“学长好。”
徐安冉又笑了一下，转过头去和另外的同学说话。
很快，林河发现，这人并不是对自己特殊，而是对所有人都和声和气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他看着黑发灰眼的青年，不由想起自己体内那把剑。
霞月，本该属于眼前这个人。
但如果霞月在徐安冉手里，也只是一把进入诺斯家族的钥匙，根本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等他和某个诺斯小姐结婚之后，霞月就会被束之高阁。
或者落到某个诺斯手里——那些操控冰雪和风暴的人，拿到这把剑又有什么用呢？
林河侧过头，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
他知道这是不对的。
但是，他做不到将霞月还回去，那样他要失去的就太多了，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才不会被那种罪恶感影响。
“我拿着霞月，它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才不至于被暴殄天物。”
林河这么想着。
“……”
此时，徐安冉坐在他对面，正低头看光脑的消息。
橘黄的光线倾泻而出，一行行文字滚动而过。
投影界面的光芒闪烁明灭，照耀着青年的面庞，以及那双冷淡的深灰色的眼睛，映出明晃晃的讥屑和杀意。
……
城市的另一边。
苏璎开了能力。
她依然闭着眼，没去在意视野的清晰度，也没去在意方向。
她试图将耳畔的风声和喧嚣想象成水，而自己只是一片河里漂浮的落叶——
在能力状态下，她的身体轻得像是没有重量。
她想象自己被湍急的水流卷起，一路飘向远方，汇入波涛翻滚的大洋之中，在天与海的界线里徜徉。
“……”
苏璎睁开眼睛。
周围一片昏暗。
她站在黑漆漆的山林里，四周偶尔有虫鸣鸟啼，微风拂动着树叶发出沙沙声响。
苏璎先前走了几步，发现自己在一片山崖上，下方是一片涌动着白浪的浑浊海洋，沙滩上堆着乱七八糟的垃圾。
她抬起头望着青灰色的星空，高处偶尔闪过几道亮光。
——那是翼车掠过天空闪烁的灯影。
苏璎：“？”
万幸的是，光脑还有信号。
她打开三维地图，一看自己的位置就惊到了。
——居然真的跑到另一个半球了？？？
苏璎赶忙调试了一下音频接收器，“学长，你还在吗？”
凌爝很快回复了她，“嗯。”
苏璎颇有些激动，“我在——呃，我跑到很远的地方了，你是对的，我好像只用了几秒钟——”
凌爝停顿了一下，“两秒。”
苏璎：“？”
凌爝很淡定地说：“从你离开到你落地。”
苏璎：“…………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落地的？”
凌爝又沉默了两秒钟，“我有透视。”
你特么透了半个星球？
这是一个人口密集的大行星，不是一个篮球场啊兄弟！
苏璎真佩服他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扯淡。
或许是感应到她内心的吐槽，凌爝试着换了一个说法，“我能听到你呼吸。”
苏璎：“啊？”
凌爝：“你的呼吸节奏和能力有关系。”
他们俩在一个通讯频道里，从理论上说，他确实也能听出这些变化。
关键是——
苏璎：“我也不完全——”
凌爝继续说道：“当你想用能力进行移动的时候，你会下意识屏息，直到落地，如果你是想在能力状态里观察对手，那另当别论。”
全中。
苏璎咽回了没说出口的辩驳。
她正想说，我也不是每次开能力都这样，但那反例恰恰是对方说的后一种情况。
苏璎一时语塞，“好吧，你说得对。”
“改。”
凌爝言简意赅地说道：“这也算是你的一种战斗习惯，这可能让别人对你的行为做出预判。”
“好。”
苏璎应了一声，“所以……我先从改掉‘跑路前吸气再发动能力’开始？”
“可以。”
他赞同地说道：“现阶段你未必会遇到能够打断你的能力的人，但你总会变强，你的对手也会更强。”
苏璎点了点头，然后想起他俩处于天各一方的状态，他不在自己身边。
“好的。”
然后她又轻松了一点，“所以，我的能力某种程度上说，和那些传送类也差不多了，可以在一个星球上来回乱跑——你以后的付费空间传送可以省了，我全都能做。”
有些人懒得跑路，或者情况紧急，确实会使用这种方式进行星球内移动。
那些带人进行空间传送的异能者，也会在获得专门的资格证书后，正式上岗营业。
当然也有无证营业的，那种更便宜，但可能会有点风险。
“等等。”
苏璎说完才意识到这其中还有问题。
苏璎：“刚才那种速度，我闭着眼睛——就算睁着眼睛，我可能也没法精确控制落点。”
别说她在能力状态里看不清东西，就算看得清，因为速度太快，景物也会自然模糊起来。
“别急。”
凌爝沉声道，“你先回来。”
苏璎：“……”
从三维地图显示来看，她刚才一路飞过来，飞的完全是直线。
所以她只要转过身去，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回去。
但她又不太好控制时间，很可能会飞过头或者飞不到。
当然，这种事也不是只有一次机会，即使过了或者没到，她都可以再调整。
“我试试。”
她转了个身，对比着地图的方向，然后又给自己设了个两秒的闹钟。
苏璎重新发动了能力。
在她的想象世界里，水流从四面八方涌卷而来，推举着轻飘飘的叶片，一路冲刷而下，快得宛如飞翔。
闹钟响起时，她立刻睁开眼睛，降低了速度。
“……”
那一瞬间，或许是因为脑子里充斥着喜悦，没有太多杂七杂八的念头，她反倒是得到了相对而言算是清晰的视野。
苏璎发现，自己正出现在先前那栋公寓的楼顶。
凌爝就站在十数米远的地方。
他好像提前就能感知到什么。
黑发青年转身抬头，用那双幽蓝摄人的深邃眼眸看了过来，无比精准地望着她所在的位置。
仿佛一切的藏匿都无所遁形。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苏璎尚未完全停住，而她在能力状态下，即使是随意漫游，速度都不会很慢。
她只是下意识向队友所在的地方飞了过去。
差一秒，他们就会擦肩而过。
凌爝抬起手，同时后退了一步。
苏璎正巧解除了能力，向前踉跄了一下，或许是因为短时间消耗过度，稍稍有点腿软。
冰冷有力的五指扣住了手腕。
——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要控制稍有不好，苏璎就会脱臼。
但偏偏他从力气到出手角度，都精准得像是经过无数次计算。
凌爝只是不轻不重地牵着她，轻轻向后一拉一扯，将少女摇摇欲摔的身体稳住了。
那一刻，苏璎几乎撞进他的臂弯里，但还是在最后一秒站稳了。
即使如此，他们的距离也近在咫尺。
她甚至感觉到毫无生机的寒意扑面而来，呼吸间仿佛都有着某种冰冷气息，冷得深入骨髓，仿佛要将发丝和血流都冻结。
黑发青年微微低头看着她，“小心。”
他的嗓音低沉又磁性，却带着某种富有力量的暖意。
像是初春的和风，在耳畔打着转晕染开来，吹落了发梢上的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