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璎：“！”
不知怎么,她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再次得到了透视，看着成百上千的红色人像在建筑楼涌动。
“……”
其实她一直有点好奇，这个能力究竟是怎么区别对象的。
鉴于他们所看到的目标都是机器人并非活人,所以或许所谓的目标定义是会动的人形物体？
这念头飞速闪过时,苏璎又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别走神哦。”
霍翼拍拍她的肩膀，“说不定这些窗户里的某个人，正通过瞄准镜看着你呢。”
苏璎：“……如果那样的话,就算我不走神也躲不过吧。”
“也是。”
霍翼耸了耸肩，“不过我在这里，就算你被穿心或者爆头,我也能救回来。”
“那太好了。”
苏璎干巴巴地开口：“如果真发生那种事的话,就拜托你了。”
“没什么，人们正是因为这个才和我组队的。”
“嘿。”
亚当打了个响指，唤回了他俩的注意力。
苏璎用余光看到，他和凌爝似乎完成了一番严肃的讨论。
——当然，主要是他的神情比较凝重,后者从头到尾眼神都没变。
在那之后，他们短暂地握了个手。
亚当：“我刚刚看了一眼,关于那些躲在房间里的人,我注意到他们很多人都有武器——我有一个想法,只是想法。”
苏璎：“杀了这里的所有人？”
“严格来说不是杀,我把它们冻起来就行,不然我消耗太大了。”
金发青年给她比了个拇指，“最重要的是,我害怕待会儿我们带着翼车出来,很可能会受到它们的攻击。”
苏璎摊开手,“我也同意,刚才我也觉得，还不如早点下手——不过这样会扣分吗？”
旁边兄弟俩对视一眼。
“不好说。”
霍翼犹豫着道：“因为我们不确定那些机器人会不会攻击我们，如果它们在程序设定里就是要抢黄金的话，我们干掉它们会加分，但如果没有——”
亚当：“那就成了屠杀平民。”
苏璎皱起眉，“可是你只想把它们冻起来呀，你又不准备把它们打碎。”
亚当：“它们会因为低温而无法运转机体、被迫下线进入强制休眠，但如果换成真人的话，在那种温度里很快就死了。”
学校给分会假设这些“平民”都是真人的。
霍翼：“所以现在变成分析题了？判断它们会不会抢劫我们？”
苏璎抬头看着那些楼里密集的红影，它们大多数几乎是静止的，就停留在窗边的位置。
公寓楼的玻璃窗都贴着镀膜，只有里面的人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
街道上的人却只能望见一片泛白的反光。
苏璎：“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去收集一下情报，亚当先别急着消耗能力，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他们被给予了两小时的准备时间，这恐怕是有意义的。
苏璎：“考试的所有设定都是尽量符合逻辑的——除了那种明明我们不想要却强加给我们的脑瘫机器人队友之外，所以，假如这里的人要抢劫我们，假如它们躲起来是为了待会儿埋伏我们。”
她停了停，“但是也有一个前提，就是它们——”
“知道会有值得被抢劫的东西出现。”
亚当点了点头，“可以，我们俩先去公司看看。”
他有些粗暴地推了一把表弟。
然后，一阵卷着碎雪的寒风平地而起。
两人几乎同时腾空，被那阵风托举到楼顶，飞檐走壁地跑了。
苏璎默默望着他们的背影远去：“…………”
这俩人看着都和运动健将毫无关系，谁知还都是跑酷高手。
苏璎：“所以他其实是冰和风两种能力？”
凌爝显然对同学的能力不感兴趣。
“……遗传。”
显然诺斯家族的能力有些独到之处。
或者说很多大家族的异能都是如此，并不是简单地遗传了相似的能力，甚至还可以稳定地保有能力里的特殊性。
说话间，通讯频道里传来另外两个队友的声音。
亚当似乎叹了口气，“我真羡慕那些能力和电相关的，他们可以轻轻松松瘫痪几条街的机器人，让那些东西变成废铁。”
霍翼：“它们是合金骨架。”
亚当：“闭嘴。”
苏璎忍不住笑了一声，接着又想起面前的困境。
她暂时静音了自己，“对了，什么情况里打这些‘平民’机器人不扣分？如果他们主动向我开枪？”
凌爝看了她一眼，似乎已经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了，“可以。”
苏璎看着空空荡荡的街道，“还有其他的前提吗，如果我骂了他们，他们向我开枪，我再反击呢？”
凌爝：“那还是‘反击’。”
苏璎满意地点点头，“我去看看情况。”
她说完就发动了能力，一头扎进附近的一座居民楼。
苏璎穿过墙壁，冲进某个房间里。
或许是因为心情躁动、甚至还有强烈的战斗欲望、再加上紧张兴奋又担心考试挂科等等，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
她的视野格外模糊。
灯光扭曲成漩涡，房间里的各种器具都是杂乱的线条。
一切都昏黄暗沉格外压抑。
她只能依稀看到，窗边站着两个“人”。
苏璎靠近了它们。
那两个机器人正在说话。
它们的声音特别小，近乎耳语的程度，夹杂在能力状态里响动的混乱风声中，苏璎只能勉强听到了其中一部分。
左边的：“…………黄金……车……”
右边的：“准备……”
过了一段时间，她发现他们总是在重复同一段话。
苏璎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那些杂乱的情绪稍稍消退。
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就是想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又过了几秒钟，她终于听清了。
左边的人一边摸枪一边说：“我收到消息，有一辆装满黄金的翼车会从这里经过。”
右边的人也在调试手里的激光刀，“那我们要准备好了，能抢一点是一点——等等，是翼车吗？”
左边的人点点头：“是，但是别忘了咱们这边的规矩，在内城翼车不允许起飞。”
这三句话说完，他们沉默了几秒。
左边的人再次开口了：“我收到消息，有一辆装满黄金的翼车会从这里经过。”
右边的人给出了同样的回复。
他们反反复复总共就这三句话，甚至动作也差不多。
苏璎摇摇头。
——这俩显然是给送情报的NPC。
她现在已经开始头痛了。
苏璎悄咪咪地绕了出去，如同幽灵般穿过墙壁，出现在外面的走廊里。
走廊里光线黯淡，四周模糊不清，但也能看出并没有人，所有门都是关着的。
苏璎停在刚才那个房间的门外。
她解除了能力，很有礼貌地抬手敲门。
她不紧不慢地敲了三下。
不等他们开门或者有所动作，苏璎再次穿墙进入了刚才那间房。
然后，她看到一个人走去门的方向，似乎是要准备开门，却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充能激光刀。
另一个人则是抬起了手里的枪，枪口正对着门。
苏璎就静静地看着它们表演。
虽然视野不太清楚，不过她还是能分辨出人的身影，以及第一个手里蓝汪汪的激光刀刃。
那个机器人一手打开门，甚至还没看清门外是什么，就直接将手里的刀捅了出去。
“…………”
然后理所当然地只捅到了空气。
机器人惶惑了一瞬，就迈步出去，似乎判定来人躲藏在走廊里。
同一时间，苏璎靠近那个持枪的机器人，将自己的身体与它重合。
然后解除了能力。
下一秒，机器人的残骸倒在地上，大半边躯体全都被异能吞噬，裸露的管线冒出几颗垂死的火花。
苏璎捡起它手里的枪，扣下扳机，看着蓄能条节节上升。
另一个机器人没发现问题，正从外面走回来。
然后被蓄能弹一发贯穿胸膛。
它不可置信地倒退几步，摔倒在地上。
机器人的激光刀也脱手坠落。
它仰面躺倒着，胸口的仿真皮肤彻底坏掉，露出里面被破坏的金属骨架、以及遍布焦黑痕迹的动力装置。
苏璎走过去，给它的脑袋补了两枪，用力关上门然后锁好。
她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间简陋的卧室，地上堆满了各种金属箱子，里面装着一些廉价的枪械配件，墙角还有两张铁床，上面摆着一些黯淡的数据板。
苏璎试着去启动那些数据板，却发现它们基本上都是废弃状态，无论怎么操作屏幕都是黑的。
走廊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这些机器人伪装成胖瘦不一的人类，仿真皮肤和拟态肌肉脂肪之下，都是沉重的金属骨骼，因此脚步声都不轻。
苏璎又抬头看了看，这里的墙壁不怎么厚实，兴许经不住扫射。
她直接发动了能力。
与此同时，走廊里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
房间外侧的墙壁上，随之出现了无数圆圆的孔洞，一道道青蓝色的激光弹奔射而来。
屋里的器具纷纷被打烂，破碎声连绵不绝，一时尘埃漫天、碎屑飞扬。
苏璎穿过墙壁到外面瞅了一眼，三个机器人端着枪扫射这间房，它们手里都端着制式的激光步|枪。
她知道这附近房间里还有很多人，也暂时不急着杀它们，干脆就跑到了楼顶上，找了个不会被对面狙射的地方躲好。
苏璎：“好了，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通讯频道里很快传来队友们的回复。
亚当：“怎么？你那边打起来了？”
霍翼：“受伤了吗？”
苏璎：“没受伤，也不算打起来，我弄死两个楼里的人，它们显然被植入了程序，知道待会儿有运送黄金的车从这里经过。”
那兄弟俩似乎也并不意外，只安静地听她说话。
苏璎：“所以暂且不管它们怎么知道的——”
亚当：“其实我们大概弄明白了，不过你继续说。”
苏璎：“它们俩只重复那一段对话，并且它们对陌生人表现出极大的敌意。”
她讲述了机器人们听到敲门声后的反应，“它甚至看都不看外面是谁，就直接捅刀，动作还很快——如果是个普通人站在外面，确实是非死即残。”
苏璎停了停，“我觉得可以推断出一个事，就是它们可能不会和考生交流。”
霍翼：“……也就是说，必须要有某种手段，既能听到它们的谈话，又不能让它们发现你，因为它们一旦发现考生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附近，就会进行攻击。”
那样的话，考生可能也无法听到它们在说什么了。
苏璎感觉到脚下的公寓楼里陷入了混乱，楼道里时不时传来枪击声。
她不太确定那些机器人是不是内乱打起来了，还是它们依然在寻找自己。
苏璎：“我是这么想的，这应该是一个搜集情报的环节，希望能加分。”
这个步骤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假如有一个隐身能力的人，身手轻巧一些，也能潜入到窗户旁边听到这番对话。
或者是那些感知能力，五感延伸类的，他们更是可以轻松得知附近建筑里的人都在说什么。
苏璎：“另外，从它们的对话来看，它们或许只知道运输车会经过，但不太清楚具体的时间——或者说我应该多听几个机器人的对话？”
或许这些机器人掌握的信息是不同的？
苏璎：“如果它们的情报更详细一些，至少该知道运输车在两小时内会经过。”
亚当：“也不好说，万一我们放弃考试、或者因为某种原因根本没触发任务呢？所以这个设定可能没那么精确。”
苏璎：“但是，我们在触发之前似乎不会受到攻击，我是因为跑到它们的房子里了，正常情况下，两小时足够我们找到安保公司并且开始任务吧？”
霍翼：“哦，那可不好说，这种事经常发生，有时候只是因为一个队伍的人意见不统一，大家吵起来了，可能最后连考试都考不成了。”
苏璎：“…………”
然后她听着兄弟俩整理了一下他们收集到的情报。
他们已经抵达了城中心的安保公司，并且和负责人进行了一番交谈。
它表示这座城市的治安一直不太好，自己所在的公司负责运输各种贵重物品，但是近来屡遭袭击，已经损失了不少人手。
亚当：“它说这里只有城中心是安全的，到处都是无人机和守卫，如果离开中心区域，进入内城，就有大概率遭到偷袭。”
他似乎有些懒得复述了，“你自己听吧，反正他一直在重复那些话。”
亚当调整了一下通讯频道，将他那边的声音放到最大。
苏璎很快听到了一个带着哭腔的男声。
“上一次、上上次，都是这样。”
那个负责人正在哭哭啼啼地诉苦。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似乎总能掌控我们的行动，就好像提前在那里蹲守一样，他们会用潜地式禁锢夹钳锁住翼车，再用破解器通过车门安全面板的访问——”
“啧，他们公司有内鬼，每次都往外传情报。”
苏璎听着听着就悟了：“而且我怀疑外面这些‘平民’可能是一伙的，比如都属于某个犯罪组织之类的。”
霍翼：“这种可以归类为‘暴民’，从你刚才的经历来看，它们应该属于击杀也不扣分的类型。”
按照联邦法律对私人领地譬如住宅花园之类的保护程度来看，如果考生冒然进入它们的房间被攻击，这种很可能是活该。
但如果敲个门都要被杀，那可能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们已经损失了很多钱，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公司就要完了……”
那边的负责人还在哭泣，听上去心态很崩。
“这次的交易非常重要，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求求你们，把这批货送到基地吧，否则……”
他又说了几句，然后开始重复前面的话。
苏璎对此倒是不意外，她看过资料，遇到这种情况，要用关键词开启任务，否则这些机器人就会一直重复。
苏璎：“我有点好奇，还有没有智商更高的机器人？”
亚当：“我听说有，但那种应该是更难的任务，我们平时能遇到的，基本上都是这种。”
霍翼：“噗，就连街头拉客户的那些，其实也就会说那么几句话，在你拒绝或者决定和它来一发后，其实也就是那么几种反应。”
苏璎：“说起这个，我之前遇到一个，我用太贵了拒绝了它——”
霍翼：“哦，我也说过类似的话——”
“停！”
亚当不耐烦地说：“你们可以过后再讨论，你俩要不过来吧，我们已经拿到路线图了，来商量一下要不要开车。”
苏璎：“我也准备过去了，我有一个大胆的计划。”
楼里的枪声渐渐止息了。
它们找不到她，或许是因为前往楼顶的通道口被锁住了，所以机器人们也没想过来楼顶搜。
苏璎说着翻过栏杆一跃而下。
“公司位置在哪——哦，我看到了，楼顶有绿色字母的？”
在寂静的街角处，有一座歇业的咖啡馆。
凌爝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
他左边有一台高高的空气净化仪，右边还有一座广告投影仪。
这两个有着金属外壳的装置，完全能挡住从街对面公寓楼窗户里射来的子弹。
虽然暂时还没人攻击他。
“……”
苏璎在他旁边现身，见状有些想笑。
凌爝正歪头看着她，“你有什么大胆的计划？”
他似乎已经将自己的麦克风静音了。
苏璎也静音了自己，确保自己的话不会被那俩人听见，“你——”
她下意识想问你真的感兴趣吗。
苏璎：“可能对你来说称不上‘大胆’。”
凌爝不置可否：“试试看。”
苏璎清了清嗓子，“你看，我们护送的是一辆翼车，一辆可以升到千米高空中的车，我们凭什么要在地上挨打？就因为那什么扯淡的内城不能升空的规定吗？”
“而就我刚才看到的情况来说，这附近的人，或许没有威胁性较大的对空武器。”
“继续。”
凌爝依然不动声色，也看不出他是否猜到她想说什么。
苏璎停顿了几秒钟，“我想去偷个翼车，然后被追杀一波。”
“趁我拉仇恨，你们再把运输车开走，当然，可能还会有无人机追杀你们，但是，那辆运输车有装甲，还有安全门，本身也能扛住火力。”
“虽然还有别的问题，譬如说那个安保公司会不会因此被当地政府调查，我们会因为这种可能发生的后续而扣分，但我觉得我们可以给车再做点伪装，以及我也不确定这任务会不会有如此繁琐的设定。”
凌爝一直认真听着，并没有发表意见。
苏璎：“不过说到底，我只是觉得这样很爽很刺激。”
凌爝看了她一眼，“因为另辟蹊径还是因为破坏规则？”
在寂静空旷的街道上，四周只有风声拂过，苏璎望见那双仿佛蕴藏着暗影的蓝眼睛，仿佛听到了自己擂动的心跳。
苏璎：“都有吧。”
她有些恍惚地说，“或许我就是一个不靠谱的人，我越是有能力，越想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
凌爝并没对此做出评价，他只是淡淡地开口打断了她，“我喜欢这个计划。”
苏璎愣了一下。
“谢谢。”
她抿了抿唇，“我那些话，都是对我自己的评价，我不会因为这个觉得你不靠谱的。”
凌爝又看了她一眼，似乎轻轻弯起唇角，露出快得一闪即逝、近乎错觉般的微笑。
“嗯，我们还是先走吧。”
苏璎向前走了一步，伸出一只手。
然后，她意识到这个动作有点多余。
毕竟她发动能力并不需要凌爝主动回应，只要自己抓住对方就行了。
“嗯，我是说——”
苏璎正要收手。
凌爝不声不响地抬手，扣住了少女略显纤细的五指，将之不轻不重地攥在手心里。
苏璎微微愣了一下。
她一边控制着能力，一边又无法自控地感受着手上蔓延的冷意。
然后，面前的人也向前走了一步。
他们俩的距离已经拉到了最近，苏璎稍稍前倾，就能彻底埋到另一个人的怀里。
高大的黑发青年微微俯身，一片阴影覆落而下，“专心。”
苏璎感到耳边氤氲开的冷意，以及周身洋溢的、因为情绪亢奋而蠢蠢欲动的能量。
苏璎：“…………我知道，我不会把你的胳膊切下来的。”
凌爝似乎笑了一声，又似乎没有，“你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