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靓怎么都没想到,裴庭州真的联系了她。
那晚在后台,当自己按着他的手机号添加微信,而他也如约通过时,关靓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加到了这位裴家大少爷的微信。
像做梦一样,太不真实。
只不过,彼此的关系也仅仅止步于加到微信这一步。
关靓主动跟他聊过天,那时宣迪和裴绎感情危机,她告诉了裴庭州,但他回应得很少,有时很晚才回复一句好,又或者,几天都不会回复一句话。
渐渐的,关靓开始明白,他们始终不在一个世界。
裴庭州愿意交换微信,是他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但并不代表,他们之间一定会发生什么。
那之后,关靓不再去找他聊天,彼此躺列,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可就在关靓想要回归自己的生活时,裴庭州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再度搅乱她的平静。
为了促销酒水,SOS酒吧线上搞起了网络云蹦迪直播间,一场直播四五个小时,需要不停地说话推销,很多人不愿意干。
关靓主动揽下了这件事。
为了宣传直播间,开播前,关靓特地在自己的朋友圈发布了链接。
到了正式直播的时候,尽管观看人数很惨淡,但关靓还是耐心卖力地介绍着各种酒水套餐,毕竟老板说了,直播间的提成会更高。
为了家,为了爸爸,她再累也没关系。
只是她没想到,七点开始的直播,七点半所有产品就被订光了。
还是一个人下的单。
她都做好说四五个小时的准备了,没想到第一次试播就把货卖光了。
手忙脚乱地下了播,关靓刚想去看看买货的朋友,却看到微信里躺着一条裴庭州发来的微信。
【酒也买了。】
关靓足足看了好几分钟才想起这个“也”字的意思。
当初他说过,如果赌输了,不仅交换微信,还会再来买她的酒。
原来是他……
关靓看着裴庭州发来的这四个字,想过很多种回复,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最终发去简单一句:
【谢谢裴总。】
客气,礼貌,更知道距离。
关靓明白,裴庭州不过是在履行自己说过的话,他所做的一切都和他这个人一样,一丝不苟,不会出任何差错和纰漏。
当然,也不会让任何人能找到他的纰漏,钻进他的生活中。
时间淡然流逝,他们也如两条永远不会交叉的平行线,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忙碌。
关靓以为自己应该不会再跟裴庭州有什么交集了,又或者说,他们的交集也应该只停留在那样一个有限的距离上,不会再破线。
两周后,关靓给裴庭州发了条微信,提醒他直播间购买的酒水再不使用就到期。
裴庭州还是没有回复。
关靓早已习惯这样的他,原也只是出于销售方的角度友情提醒,却没想到第二晚,裴庭州竟然来了SOS。
同事最初告诉关靓时只说是她成交的客户,需要过去打个招呼。
关靓穿过热闹舞池上了二楼包厢,推开门,脸上的职业微笑却在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后怔住。
裴庭州抬起头看她,半晌笑了笑,“怎么,不欢迎我?”
关靓这才回神,许是从没想过他会出现在这里,心里竟乱了几分。
“没有,怎么会。”
她走过去,觉得有哪里不对,缓了好一会才发现,偌大的包厢竟然只有裴庭州一个人。
“你一个人吗?”
“是。”
“……”
无论是之前在咖啡厅还是会所,他身后都簇拥一群人,现在竟然一个人就来了酒吧。
关靓有很多疑问,想问,但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问。
她帮裴庭州添上酒,又混好饮料,递给他,“你尝尝,这样喝酒气不重,味道还很清爽。”
裴庭州喝了一口,没说话。
包厢很安静,隔音效果很好,几乎听不到外面重重的音乐鼓点。
可这种安静却让关靓不自在。
她无法把裴庭州当一个客人,虚假地堆上笑容劝他喝点,再喝点,喝完继续买自己的酒。
但当朋友,更像是自己一厢情愿。
他们这样坐在一起,男人气场深沉难测,只会让她觉得连呼吸都紧窒。
关靓打了个电话,催促同事送来几份小吃后,她起身道别:
“这是我送你的,希望玩得开心,我就先走了。”
裴庭州却问:“去哪。”
关靓指着外面,故作很忙的样子,“我还有很多客人要去打招呼。”
须臾,裴庭州看着她说,“你今晚的客人只有我。”
关靓的心重重跳了下,立刻用玩笑掩饰这点慌乱,“包我啊?我很贵的。”
裴庭州却连问都没有问一下,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坐下。”
他语气还是那种熟悉的温和,让人不舍得,也不愿意拒绝。
关靓只是气氛组的成员,如何让场子里的气氛热闹起来,让客人甘愿掏钱买酒才是她的主要工作。
至于要不要陪客人则完全看她的心情,不在她的工作范畴。
说贵,也只是开个玩笑。
但那晚,关靓还是留下了。
可能是鬼迷心窍,也可能是裴庭州那句暧昧不清的话。
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知道是飞蛾扑火。
关靓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
那晚裴庭州好像不太开心,话不多,只是喝着酒。
关靓也不问,就安静地陪着他,拿出一个气氛组选手该有的职业素养,讲了不少酒吧里的趣事给他听,讲到手舞足蹈自己都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的时候,才看到男人根本没被逗笑。
反倒是拿着酒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夜场里的灯光很容易给人错觉。
就好比此刻裴庭州的眼神,对视久了,会忍不住浮想暧昧。
关靓被看得不自然,坐正捋捋头发问他,“不好笑吗。”
裴庭州没回答,扯扯唇转过去,视线掠了眼腕上的手表,轻道:“走了。”
“啊?”关靓看手机,“才九点半就要走了?”
见他起身,关靓拿起沙发上他的西装外套递过去,“可你喝了酒怎么走啊?你司机呢?需要我给你叫辆车吗?或者你住哪,我送你?”
裴庭州闻言一顿,“你送?”
关靓点点头:“不过是摩托车,你可以吗?”
——她竟然骑摩托车。
倒符合第一眼看她时小狮子般的性格。
裴庭州垂眸笑了笑,刚要开口,包厢有人敲门,紧接着,司机保镖和助理都走了进来。
乌压压一堆人。
“裴总,该出发去见吴市长了。”
关靓被这阵势吓了一跳。
怪不得要走,原来这么晚了还有应酬。
关靓站在沙发旁看裴庭州走出去,那道无形的距离似乎又划开了两人,渐行渐远。
开门那一刻,关靓垂下头没去看他。
可声音却从那头,遥远又清晰地落过来:
“再见,关小姐。”
关靓微愣,猛地抬眸,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离开的背影。
她怔然回忆刚刚他叫自己的瞬间。
再见……
他们还会再见吗。
那晚过后,关靓的账户里多了十万块。
不用问都知道,是一贯严谨的裴庭州,为今晚“包下”关靓给出的价格。
的确,很贵。
看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关靓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毕竟这几年她为了给父亲凑手术费,游荡在不同的声色场所里,所有的委屈自己吞,只为了这些冰冷的数字。
但当真的看到这么多钱,她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那只能说明,裴庭州和她之间,是不掺杂任何因素的,纯粹的利益交换关系。
他来寻开心,她给他开心。
由始至终,他的距离感都拿捏到位,从不越界。
关靓很清醒。
或者这样也不错,就当自己遇见了一个大方的客户,从他身上得到自己一直想要的,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
隔天,酒吧的清扫阿姨在包厢捡到了一只领带夹。
知道头一晚包厢的客人是关靓的,阿姨把领带夹交给了她,“你问问,是不是你那客人掉的。”
关靓拿在手里,是银色的,很简洁的款式。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感受到裴庭州似乎就在自己身边。
他的身体,他的体温,似乎都能透过这样一只金属的领带夹感受到。
那天下班后回家已经是深夜一点。
关靓站在阳台上,指间握着冰凉的领带夹,在夜色下看了很久,最终还是给裴庭州试探地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是你的吗。】
往常都会等几天才回复,又或者根本不会回复的裴庭州,那晚意外回复得很快。
【原来掉在你那。】
这话说得莫名暧昧。
关靓笑了笑,隔着屏幕也有些肆无忌惮: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故意掉在这。】
等了一会,裴庭州回她,【没必要。】
没必要?
关靓努力去理解这三个字的意思,怎么看都觉得裴庭州是在说——
我对你没意思,你想多了。
关靓很知趣地回复了一个表情包,又说:
【你公司是在XX路吗,明天我给你送过来吧。】
刚发出去,她马上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还要,也不介意我去你公司的话。】
大家不是那么熟,有些事还是确认清楚,不要自作多情的好。
关靓原以为一个领带夹而已,裴庭州应该不会在意。
谁知他很快回复了四个字:【那麻烦了。】
关靓有些懵地看着屏幕。
在她的预判里,裴庭州的回复应该是类似“不用了”之类的话。
可他竟然同意了。
关靓有些吃不准裴庭州的意思。
但想了想,是自己先入为主地代入了各种假想和设定,从裴庭州的角度,不过是单纯地为他送一件失物而已。
没什么特别的。
这样宽慰一番,事情又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第二天下午,赶在上班之前,关靓去了一趟裴庭州的公司。
十一月,天气已经冷了,她穿着黑色的皮衣,长腿包裹着长靴,左手托着头盔,长发随意又慵懒地披着,就这样上了裴庭州的办公室。
没有一点羞涩和胆怯。
秘书得知她是来找裴庭州的,虽然露出几分讥诮的笑,但还是走了个流程通传总裁办。
然而里面的男人却说了声:“让她进来。”
秘书蓦地怔在那,没反应过来,“裴总?”
里面却挂了电话。
关靓敲了敲桌,“怎么样,能进了没。”
秘书白着一张脸引她进去,脑中却还没从“裴庭州竟然让一个穿得像个不良少女的女人进了办公室”这件事上回神。
来找裴庭州的女人太多了,城中爱慕他的女人大把,主动上门的更是屡见不鲜,但至今还没能有谁进到他的办公室。
关靓是第一个。
关靓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已经无形中解锁了一项很多人都达不到的成就,一脸随意地敲开了裴庭州的办公室大门。
她进去的时候,裴庭州面前坐了个年长的中年男人,两人似乎在交谈,关靓忙弯了弯腰,指着旁边的沙发暗示自己可以等一等。
裴庭州便收回了视线。
关靓在沙发上坐下,不出声,暗中打量四周。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样的高档写字楼,尽管自己努力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内心对这些地方的向往还是藏不住。
曾经也幻想过自己的未来,有过各种昳丽的梦想,就算不能待在眼前这样精致的地方上班,至少也不会夜夜流连在那些纸醉金迷的场所。
但关靓不后悔。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正出神看着,一道明显愠怒的声音传入关靓耳朵里,打断她的思绪。
“你这样做就是跟我过不去,我为公司流血流汗的时候你牙齿都还没长齐,现在一锅端了我的部门,让一个愣头青来接管,你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赵叔,”裴庭州声音很轻,不咸不淡的,听不出情绪,“你为公司流血流汗,公司也没亏待过你,你的账本有多不干净,你知我知。”
被撕下遮羞布的中年男人蓦地恼羞成怒,站起来指着裴庭州的鼻子,
“庭州,你不要太过分,位置还没坐稳就这样对我们这帮老的,就不怕摔下来的时候摔残摔废?你才27岁,我们吃过的盐多过你吃过的米,这是叔叔对你的忠告!任何事都不要做得太绝……”
那人吧啦吧啦地连续说了很多威胁性的话,裴庭州却只是听着,面容淡漠,一个字都没回。
关靓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那男人的话越说越难听,哪怕不是在说自己,她这脾气莫名都有些受不了。
“喂,老东西。”
“……?”中年男人回过头。
裴庭州也微微抬眸。
关靓坐在沙发上,双手慵懒插在皮衣外兜里:“多大年纪了还在这撒泼卖老的,要不要脸,谁爱听你那些忠告,这么喜欢说教回去跟你自个儿的儿子孙子说去,当这是自己家呢,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你——!”
“我什么我,有你这么跟老板说话的吗,你什么位置啊?庭州是你叫的吗,裴总会叫吗?吃了几十年盐的人怎么还这么不知好歹?还是说脑子被盐给腌成了豆腐渣,人话都不会说了?”
赵忠德愣是被关靓怼到哑口。
他打量关靓半晌,问裴庭州,“她,她是你的人?”
关靓正要开口,却看到裴庭州弯了弯唇,“赵叔,别跟小姑娘置气。”
一副熟稔又亲昵的语气。
裴庭州这么意味不明的回复,让赵忠德原本想提的那些条件即刻谨慎地收了回去。
谁都知道裴庭州办公室里罕有让女人进来,今天这个陌生女人进来了不说,还说了这么多挑衅的话。
裴庭州做事滴水不漏,不会让人抓到任何把柄,又怎会让一个女人在这里放肆。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借他女人的嘴敲打暗示自己。
原本赵忠德一伙也不过是想在权利被架空后再试探一次裴庭州的底线。
但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没怵过他们这帮元老,并且听这女人的口气,好像早已布局等着他们往里面跳。
赵忠德是个老狐狸,左右权衡后,以身体不适忿忿离去。
他人走后,办公室里只剩关靓和裴庭州。
关靓也知道自己刚刚是有点上头了,咳了声道歉,“不好意思,我就是看不惯这种倚老卖老的人。”
裴庭州却摇头,轻轻笑。
碍于父亲的训导,在这些元老起初给自己下马威时,裴庭州仁慈在前,偏偏个个都不领情。
等如今强硬手段削去他们的职位后,又像刚才那般不服地来陈述自己多年的付出。
仗着和裴均卓的关系,赵忠德一直都不相信裴庭州会对他赶尽杀绝,直到关靓刚刚那一席粗暴直接的话。
裴庭州知道,这只多疑的老狐狸心里已经有了忌惮。
不同的角色,不同的打击效果。
关靓误打误撞,间接帮自己清退了一个老麻烦。
裴庭州微微打量关靓。
一身叛逆坏女孩的打扮,眉眼里却藏着强大的坚韧和桀骜。
这个女人的每次出现都会让他奇怪的不抗拒。
之前以为不过是一个有趣的卖酒姑娘,可刚刚那一席大胆的发声,直接激起了裴庭州对她了解的欲望。
尤其是那句。
“庭州是你叫的吗?”
听在耳里莫名愉悦。
裴庭州轻轻笑了笑,“我似乎又要谢谢关小姐了。”
关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大概也猜到跟自己的仗义执言有关。
“那这次打算怎么谢我?”
“还是你说。”
关靓看着裴庭州,那双眼睛好像有魔力,能让一个素来清醒的人暂时丢了理智,去说些不清醒的话。
“那就……别再叫我关小姐。”关靓说,“叫我靓靓。”
关靓其实是想问,他们能不能成为朋友。
那点爱慕的欲望残存,总让她留有幻想,他们能再近一点。
哪怕从朋友做起。
总好过只是人民币的关系。
等了不知道多久,等到关靓都想好了要怎么将这场尴尬圆场,裴庭州轻轻一笑,合起桌上的文件,好像根本没听到关靓刚刚的话般,若无其事地问她:
“饿了吗。”
关靓:“……”
那天,关靓第一次坐上了裴庭州的车。
司机很礼貌地为她开门,送她到裴庭州身旁。
他们很近地坐在一起,近到关靓清晰将他的气息灌入呼吸里,一遍遍沉迷其中。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和他这样亲密坐在一起的时候。
裴庭州带她去了一家很温暖漂亮的餐厅。
入座,点餐,甚至细节到室内的温度,他无一不关心到位,给予了一个女人所有的尊重。
餐厅里放着好听的音乐,男歌手略带沙哑的烟嗓,唱出的旋律却迷人到了极致。
像极了当下,她眼里的裴庭州。
关靓问服务生,“请问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服务生告诉她,“是《WonderfulTonight》”
关靓将歌名默念几遍,记在了心里。
两人很默契地吃完了这餐饭。
关靓很明白,这是裴庭州作为感谢的表示。
所以吃完饭后,她也从这场短暂的梦里清醒脱离,婉拒了裴庭州送她去酒吧的建议。
“回你公司吧,我摩托车还停在那呢。”
裴庭州没强求,把人送回了公司。
只是下车前他叫住关靓,“你是不是忘了把什么东西给我。”
裴庭州这么一提,关靓才想起自己今天来找他的目的。
她拍了下头笑,“我都差点忘了。”
关靓从外衣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领带夹,眼神下意识就看向了裴庭州的领带。
果然,他领带是空的,什么装饰都没有。
那一刻,关靓也不知道自己被什么驱使,竟然就那么捏着领带夹朝裴庭州送了过去。
很快的两秒,她将领带夹系在了裴庭州的领带上。
等完成了这一切,关靓才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的越界。
大脑蓦然空白一片,她甚至忘了收回自己的手。
抬头,发现裴庭州也在看她。
四目对视,气氛有些意味不明的微妙。
关靓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脑中不自觉地又回荡起刚刚在餐厅里听到的旋律。
“IfeelwonderfulbecaeIseethelovelightyoureyes”
(我感觉到快乐,是因为看到了你眼里的爱意)
关靓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她匆匆移开自己的手,“东西还你了,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去拉门。
可门开那一瞬,裴庭州却叫住了她。
“靓靓。”
关靓身体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愣着回头看他。
对上他的视线,又听到他说:
“路上慢点。”
……
明明已经是寒冬,关靓的心却像被炙热的火燃着,沉醉在裴庭州那一点温柔里,不可自拔。
《WonderfulTonight》
那晚,她一直循环着这首歌。
也深深地记在心里——
这是她和裴庭州的第一个,心动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