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靓和裴庭州的初相识,是在某知名咖啡厅里。
那天关靓和宣迪在一起吃饭,去了趟厕所回来却被个中年女人诬陷成小偷,两个姑娘据理力争时,从包厢里出来的裴庭州先是让助理帮忙报了警,后又在那女人试图装作无事发生地离开时,勒令她给关靓道歉。
虽然从头到尾,裴庭州只是以一个路人的身份出现在关靓的世界里,他们甚至都没说上一句话。
但从那天起,关靓记住了这个男人一身挺括西装,沉稳从容的模样。
那时关靓还不知道他叫裴庭州,是裴绎的哥哥,更是城中首富裴家的长子。
关靓和宣迪都以为,他是裴绎的上司。
咖啡厅一别后,没过多久,关靓再次见到了裴庭州。
那天是关靓生活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天,朋友打来电话让她帮忙去某会所代个班,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
朋友说,今天要招待的是大客户,务必要小心谨慎服务,而且大客户有钱,可以想办法多套路几个酒水套餐。
对关靓这样的气氛组选手来说,一晚上串几个场都是常事。
只不过这一年她习惯了在SOS,收入稳定后,便懒得出去“兼职”。
今天纯粹是帮朋友救急。
会所是云城较出名的一家高端红酒馆,关靓不太喜欢这地方,私密安静的氛围导致了莫名的严肃,所有人说话都小心翼翼的,需要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去服务这些大人物。
但朋友也说了,大客户有钱。
百分之五的提成,这才是关靓来的动力。
按照往常的经验,这种会所的大客户一晚上就能消费二三十万,所以关靓知道今晚自己少说都能有几千块的收入。
去的路上堵车,关靓迟到了十分钟。
当她到包厢时,却发现已经有人抢了她的位置,提前开始跟客户介绍起了酒水。
关靓在圈子里什么样的角色没见过,能这样不知分寸抢客户的人,多半也是才入圈不懂规矩的。
关靓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边,正盘算着要怎么把她踢出局,却意外发现坐在面前的身影有些眼熟。
男人一袭深色西装坐在暗处,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听着推销。
关靓愣了下。
是他?
关靓在声色场所混了一两年,见了太多人。
有三教九流,也有达官贵人,但像眼前这个男人的气质,关靓是第一次见。
又或者说,他刚好长在了自己的审美上。
安静,沉稳,不动声色,却又让人不敢放肆。
抢客的小姑娘很卖力地在推荐着会所的高端酒水,林林总总叠加下来约二十多万。
裴庭州却似乎根本没听进去。
他不知在想什么,思绪有些走神,最后是他旁边的助理点了点头说:“就按你配的来。”
小姑娘面色一喜,刚要下单,关靓忽然开口——
“这款酒现在有活动,先生可以点一个套餐,有95折,还送四个吃盘和两张一千元的代金券,算下来可以优惠两万左右。”
旁边的小姑娘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关靓。
在走神的裴庭州也抬头看过来。
说实话,两万块对裴庭州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出来应酬也根本不会去计较什么活动和优惠,通常都是喝存酒或者类似今天这样,按商家推荐的来。
那些工作人员对着裴庭州从来都是挑最顶级的介绍,因为都知道他的背景和消费能力,私心当然也希望从这样的“大客户”手上得到更多的提成。
无关大雅的事,裴庭州向来睁只眼闭只眼,也无谓去在乎那几万块。
但今天,竟然有人认认真真地告诉他有活动,可以优惠。
裴庭州打量两眼关靓,莫名笑了下。
但那笑容也只是须臾不过半秒,甚至关靓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一闪而过的错觉,他们都不认识,他怎么会对自己笑。
可裴庭州没给她确认的机会。
她和那女孩很快都被要求离开了包厢。
门关上,女孩气鼓鼓地瞪她:“你是不是有病,我都已经谈下来了,你跑去告诉他们有优惠,钱我们两个分不香吗?”
关靓翻了个白眼,“我的客人我乐意。”
侍应生这时托着酒盘走过来,关靓瞥了一眼,这才发现裴庭州竟然还是按照之前的推荐下的单。
女孩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激动,侍应生又告诉她们,裴庭州的单记在了关靓头上。
关靓听愣了,“我?”
“是啊,你今晚可发了。”
女孩像是被关靓和裴庭州联手玩弄了一番,骂着脏话愤然离开。
剩关靓在门口半天没回神。
关靓原本是想提醒那个男人不要被人当凯子占便宜,没想到他竟然还是按原价下了单,而且故意想把这份提成给关靓?
他什么意思。
有钱人都这么任性吗。
后来关靓想再进去服务也没被允许,会所的老板只说,里面的客人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打扰,你酒卖出去就可以下班了。
换做过去,关靓可能会开心地打个车回家,可那晚她在大厅徘徊了很久都没走。
眼神一直看着包厢的门。
直到晚上快十二点,关了整晚的门才打开,关靓等了一晚上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他身形依然沉稳,不像是喝了酒的人。
关靓犹豫两秒,还是从后面绕过去,虽然她也不知道要过去干什么,但心里好像一直有个念头挥之不去。
大概就是,哪怕说声谢谢也是好的。
毕竟一万多的提成呢。
可关靓压根儿没能近到他的身。
刚到电梯处就被两个保镖模样的男人拦了下来,询问她跟踪的意图。
关靓知道,像这种随便出手买个酒就是几十万的男人,主动接近的女人一定很多。
所以保镖们才会用那样警惕的眼神看她。
最终她也没强求,笑了笑,“如果可以,麻烦帮我转达一声,就说谢谢老板大方给我的小费。”
保镖们面容冷肃,虽应了下来,但关靓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转达。
不过,又有什么重要。
她不知道他叫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转达与否,都不过是一句听了就会忘的话罢了。
这次的遇见虽然在关靓生活里荡起了微小一点波澜,但水花沉默后,一切又恢复如初。
彼此的世界天差地别,关靓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和那样的有钱人有什么交集,直到后来,宣迪带着她去参加裴蜜说的公益活动。
那场晚宴上,宣迪得知了一直说自己是给老板开车的裴绎,原来是城中首富裴家的二公子。
而于关靓而言,目睹真相后她心底的震撼丝毫不亚于宣迪。
知道那个男人有钱,知道他身份尊贵,却没想到彼此的距离会这么遥远。
原来她是裴绎的哥哥。
原来他叫裴庭州。
裴庭州。
真好听的名字。
只是了解他多一点,关靓就越是好奇,想知道得更多。
想靠近他看看,他是不是和自己想象的一样温柔。
关靓总会想起在会所那晚,他对着自己的那一笑。
或许是慈善夜奢侈华丽的灯光给了关靓勇气,她忘了自己只是酒吧里搞气氛卖酒的小妹,穿上漂亮的礼服,和那些上流社会的人站在一起,他们之间的距离可以缩短一点。
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刻。
关靓的视线一直停在裴庭州身上,看他上台致辞,看他微笑从容,看他周旋在一众宾客中。
那是成熟男人独有的魅力。
关靓承认自己被吸引了,微醺的她终究被好奇心占了上风,趁着裴庭州去后台,悄悄跟了上去。
裴庭州是去里侧的偏厅接一个电话。
助理没有一起跟着,他原本也是打算接了就回去,却没想到在接完回头一瞬,看到门口站了个女人。
个子高挑,人也漂亮,漂亮得带着一点攻击力。
哪怕穿着温柔的裙子,眉眼里却还是有些桀骜。
像小狮子。
裴庭州觉得她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原来你是裴绎的哥哥。”关靓倚在门边笑着说。
裴庭州收起手机,莫名对这个突然闯入的女人不那么抗拒。
他也微笑,“我们认识?”
关靓偏头做思考状,“如果你记得曾经在咖啡厅帮过我,或者在会所给过我一万多的小费,那我们应该勉强算认识。”
裴庭州回忆了几秒,似乎想起了她。
“是你。”
他又笑了。
关靓莫名迷恋他这样的笑容,唇角轻轻弯起一抹弧度,是保持在热情与分寸感之间,刚刚好的距离。
“你这么说,就是还记得我?”关靓往里面走了几步。
裴庭州没有拒绝她的进入,甚至缓缓坐在了沙发扶手上,长腿半屈,“记得。”
他语气轻缓,带几分笑意,“毕竟帮我省钱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关靓走到他面前停下,说:“我主动帮着省钱的客人,你也是第一个。”
他们的交谈莫名没有生疏。
安静半晌,直至裴庭州的轻笑打破。
“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不是什么大事。”关靓耸耸肩,“不过你要是非想谢我,我也不拒绝。”
裴庭州反问她:“你想我怎么谢。”
关靓借醉行凶,眼神撩他,好一会才攒起胆子说:“跟我交换微信。”
裴庭州定定看了会儿她,不知是在审量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很轻地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而后起身朝门外走了出去。
关靓觉得那声笑好像在嘲笑她不自量力。
又或者,是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但事实不就是这样吗。
她关靓今天就是仗着在这样的场合,喝了点小酒,故意撩裴庭州玩玩。
不自量力又怎么了。
她就是想试试,其实心里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擦身而过的瞬间,关靓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古龙水味道。
成熟男人的魅力真是让人沉迷。
关靓闭着眼轻轻叹了口气,想着自己生平第一次这样主动撩人,也不算完全失败。
至少这个身家数亿的男人和自己说了好几分钟的话呢。
这样安慰自己,仿佛能勉强拿个好笑的及格分。
谁知正在脑中自我调侃,身后又响起一道声音:
“不如跟我打个赌。”
关靓微愣,转过身。
这次是裴庭州倚在门边,看着她说:“如果明天是晴天,我不止跟你交换微信,还会再买你的酒。”
关靓来不及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下意识便问:“如果下雨呢。”
裴庭州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前落下淡淡一句:
“那就别再随便闯入一个男人的房间。”
关靓:“……”
裴庭州最后那句话的语气,让关靓觉得,这个赌自己根本没有赢的可能。
果然,在他离开后,关靓打开天气预报看明天的天气。
阴天,雨。
怔了许久,关靓气笑了。
所以是怎么回事,他是怕拒绝了她会难堪,特地给她找这么个台阶下吗?
等明天真的下雨,则说明是大家无缘,怪不得任何人。
裴庭州啊裴庭州……
一时之间,关靓都不知道该给什么表情才好。
显然,她没撩到他。
可他,却用这种以进为退的方式反撩到了她。
那晚,关靓觉得身上都是裴庭州古龙水的味道。
衣服里,发丝里,呼吸里,到处都是。
但她也知道,过了今晚,等明天的雨一下,他们这短暂如昙花一现的故事就结束了。
第二天,不知是不是还不死心地记挂着这个赌注,关靓七点多就醒了。
睁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床拉开窗帘。
可透过玻璃窗一眼看出去,和预料的别无两样。
雾蒙蒙的阴天,半点晴天的可能都没有。
不知怎么,关靓反而笑了。
或许是在笑自己愚蠢,竟然还把这场赌注当了真。
裴庭州那样的人,又怎么会随意地信口开河。
别人给的是台阶,她却当成了梯子,还想往上再爬一爬。
关靓彻底把他抛到了脑后,重新爬上床睡起了回笼觉。
这一觉直到中午,父亲叫她起床吃饭。
关靓惺忪地揉着眼睛去洗漱,她几乎完全忘记了裴庭州的赌约,埋头洗脸,刷牙,直至走到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的瞬间,看到桌上的一缕影子。
她愣住,神经好像被什么挑了下,迅速清醒。
阳光?
哪来的阳光?
关靓马上回头看向窗外,诧异地发现不过是睡了一觉的功夫,外面竟然天光大亮,晴空万里了。
她不敢相信地问关荣辉,“爸,早上不还是阴天吗?”
关荣辉习以为常似的回她:“老天变脸那还不是一瞬间的事吗,九点多就出太阳了,今儿天气真不错,待会下午我去公园溜溜弯,你要不要去?”
关靓:“……”
关靓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天气,原以为自己会激动得跳起来。
可半晌,她却很平静地拿起了碗筷吃饭。
裴庭州不过是借这个不痛不痒的赌注来让她不那么难堪罢了。
幻想可以无边无际,但回归现实,她有自知之明。
她一个在夜场混迹的女人,没什么资格去要求那样一个天之骄子为自己遵守赌约和承诺。
在纸醉金迷的地方待久了,关靓比同龄人活得通透许多。
她不再想这件事,只当是一场很美的邂逅,是意外,过去便过去了。
同一时间,裴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
裴庭州也在看窗外的天气。
看着这个城市阴绵半个月以来,最明媚的一天。
他很久都没说话,几个秘书站成一排,谁也不敢先开口发声。
毕竟一小时前的那场会,几个元老仗着资历深厚,对这位刚接手集团的年轻掌门人诸多挑剔,整场会议硝/烟不断,暗箭一个接一个地往裴庭州身上放。
说实话,就连这些新上任的秘书也摸不透眼前的裴庭州,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众人只知道这位年轻的裴总国外一流大学毕业,毕业后成功主理了好几个大型合作案,今年初裴董有意退居幕后时,他就成了最大的接班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裴均卓七月宣布退出董事局,裴庭州直接升任公司总裁。
这两个月来,公司几方早已成熟的势力对这位新任总裁的刁难从未停止过,几个秘书都感到了深深的憋屈和不爽。
所以眼下,裴庭州看着窗外出神,秘书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还沉浸在刚刚的会议上没走出来。
直到男人突然莫名地笑了一声。
接着从转椅上转回身,叫来最亲信的助理,吩咐他:“去查一下那晚在会所卖酒的女孩的联系方式。”
当晚,关靓收到了裴庭州的电话。
手机响的时候关靓正在换衣服准备上班,看见是个陌生号码,原本想要按掉,却在指尖碰到红色拒接键之前感应到什么似的,停下了动作。
她定定地看着那串号码,鬼使神差的,最终按下了接听,“喂。”
两秒后,温润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
“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