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十来天,沉睡修养的狐狸在夜里苏醒。
耳边是绵长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撒在他的耳朵上。
雪团子动了动耳朵,睁开金色的眸子。
黑暗中,他一眼看到了睡在他身边的小娃娃。
她一只手搭在他的身上,睡得流口水。
雪团子尝试活动身体,从她的手下挪开。
这小姑娘也是除妖师。
她买下他,救他性命,替他治伤,想来是看中他九尾狐的身份——在天阙时,他便听闻人类除妖师一直想找到进入青丘之乡的法子。
他伤势恢复得七七八八,此刻正是离开这里的好机会。
离开这里……蠢蠢欲动的白毛狐狸停下动作。
他蹲在床上沉思。
离开这里,他又能去哪里呢?
回天阙吗?还是继续自己的逃亡之路?
正在迟疑间,他听到门外传来凌厉的呼啸声,好似狂风吹过破损的竹山,无比刺耳。
这个声音他并不陌生,是九尾一族的妖术障天生成的声音。
障天一出,天地变色——作为九尾一族最高阶的妖术,他早就领教过障天的威力。
九尾一族的那些家伙,已经追到这里来了吗?
如果面对的是妖术障天,就算是身经百战的除妖师,只怕也难以抵挡。
这家人对他有救命之恩,若是害他们就此丧命,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得以安心。
这么想着,狐狸轻巧地跳下床,从微敞的窗户一跃而出。
然而和他所想的激烈战斗不一样,他甫一落地,便被一只手捞了起来。
“你这是要偷跑?”男人一只手拎着他后颈的皮毛将他提起来,盯着他金色的眸子,把不悦写在脸上,“我家小景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你竟然想趁她睡着后逃跑?”
这人没事?白狐愣了愣,随即看向庭院外。
惨白的月光落在院子里,照亮了满院的血痕和几具无人处理的九尾狐尸体。
“看什么?”拎得累了,景渊把他放在凉亭的桌子上,冷笑,“那些臭狐狸烦人得很,一个月来了四次,我这次下手狠了点,估计他们以后都不敢再来了。”
他说着,对虚空道:“阿青,把院子里的血迹和狐狸尸体处理掉,别让小景看到。”
式神没有显形,恭敬地应了:“是,主人。”
式神离开后,景渊的目光再次回到雪团子身上。
“你的腿恢复得不错。”他在凉亭的石凳上落座,打量着狐狸的前肢,“我还以为就算救回来也会残废,可惜,可惜。”
看小景很是喜欢这狐狸,他想着,要是这狐狸残废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随意逃跑。
狐狸仰头看着清隽的除妖师,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除妖师的语气听起来就像要把他的腿重新打断一样。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狐狸。”景渊道,“现在呢,我给你两个选择。”
雪团子歪头,表示疑惑。
“第一,”景渊伸出一根手指,“你留在景家陪我女儿。”
白狐点点头,继续看着他。
景渊勾唇,伸出两根手指:“第二,我把你的腿打断,然后你留下来陪我女儿。”
白狐:“……”
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景渊问道:“想好了吗?选哪一个?”
白狐默默伸出一只爪子。
他有选择的余地吗?
他没有。
“很好。”景渊笑了,拎着狐狸颈部的皮毛把他重新扔回到房间,压低声音警告,“回去睡觉,别让小景发现你偷偷跑路,知道吗?”
狐狸没理他,自己默默跳回到床上,在小姑娘的手边团成一团。
这个除妖师能轻易破解九尾一族的障天之术,必然比他所想的还要厉害,就算要逃跑,也不能轻举妄动。
况且,以他现在这样的情况,留在这里或许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不过九尾一族很是记仇,睚眦必报,这次除妖师杀死了好几只九尾狐,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得想个办法彻底断绝和九尾一族的联系。
……
自从回到千年前的景织身体里,这是景织第一次做梦。
梦里,她看到了云沉。
年轻的家主坐在书桌后,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离得远,她看不清纸上的内容。
等云沉写完,萧珩和慕斯秋推门而入。
萧珩最先开口:“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书屋周围我们反复检查过,没什么异样。”
“那位时老板呢?”
“已经安排人盯着了。”
“嗯,如果景织真的坠入了逆时镜,那这面镜子肯定和那个书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云沉道,“盯紧时既来。”
萧珩沉默了一瞬,问道:“先生,现在我们三方合作,最后找到逆时镜,要怎么安排?”
抬眼看向他,云沉神色淡淡,道:“你们想要逆时镜,拿去好了——我只要把景织平安找回来就好。”
从进门开始一直没说话的慕斯秋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言简意赅:“逆时镜我要带回协会封印。”
若那镜子真的如传闻所言,可以逆转时空、改变过去,那它最后的归属地只有协会的藏宝阁。
慕斯秋这么说,萧珩便不回话了。
云沉道:“萧珩,你若是有不便,可以现在退出。”
“先生。”萧珩沉声道,“我不会退出——逆时镜是家族交给我的任务,于我来说,那东西并没有什么特别。”
云沉颔首:“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我们的约定,开始下一步计划。”
约定?计划?云沉、慕斯秋和萧珩之间做了什么约定吗?
景织想再靠近一点,方便自己听仔细。
虚空里陡然生出一股不可抗力将她往后拉扯,忽然而至的失重感让她的身体抽搐一下,瞬间自睡梦中醒来。
天光微亮,外面传来一声声高亢的鸡鸣,敞着一条缝的窗户吹进严冬的冷风,熄灭的火盆已经失了温度。
房间一片清冷。
景织下床去关窗户。
掀开被子时,她看到了睡在被子上的毛茸茸。
他畏冷似的蜷缩成一团,嘴巴埋在蓬松的尾巴下,肚子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着。
想摸。
自从来到这里后,她已经好多天没有吸毛茸茸了。
此刻毛茸茸就在眼前,想摸。
可是,不行。
在他看来,他们现在还不熟,随便摸他,说不定会被他咬掉手指。
景织克制住自己的冲动,瞅着白毛狐狸发呆。
他是不是换了个睡姿?她记得自己昨天晚上有把他挪进被子里的,怎么今天早上跑到被子外面来了?
他不是一直在沉睡吗?难道梦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