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这,”白星辞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捻搓着袖角,“那他这个人挺过分的。”
“嗯,他太看重于我。”沈云谏的语气却不太好,厌恶中带着几分怅然若失,空洞洞的,听得人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白星辞望了望头顶,坑洞遥不可及,几根血鬼藤耷拉在洞口,无风自动,缓缓地蠕动着。
她弹出红晶石粉末,红雾在面前烟花般悄然绽放,吓退一根偷偷摸摸靠近的藤蔓。
“这是什么东西?”沈云谏捂住胸口,凑过来,纤长的眉毛拧着,呼吸还有些困难。
适应了黑暗,白星辞能看清沈云谏的眼睛,两人的脸离得极近,白星辞一眼望入他深邃的眼底。
“我不知道名字,但是血鬼藤很怕这些东西,原本是红晶石一样的石头,附着在血鬼藤树的根部。”白星辞移开视线,倒了一半粉末到沈云谏手心,“你拿一些,要是有血鬼藤接近你,你就捏一撮洒出去。”
人在生死攸关时能爆发出无穷潜力,白星辞是在被血鬼藤拖进林子的那刻突然想起来的。
书里男主角天青误打误撞发现了这种红晶石,从而化险为夷,逃出了阎罗地狱。
也难为白星辞能想起来,再怎么熟读小说,也是大学时看的书了,再者原著几百万字,就算有记忆面包也得吃一卡车。
当时白星辞艰难地屈起身,拔出靴子里的匕首,在血鬼藤拖着她经过一棵红叶树时使出吃奶的劲撬下一块红晶石,还不等把红晶石照着血鬼藤按下去,血鬼藤就吓得松开了白星辞,屁滚尿流地逃进丛林。
白星辞捏住红晶石,刚松一口气,身形一晃,脚下绊到凸起的根系,往后跌入了深不见底的天坑,连带着被锁链缠住的沈云谏也跟着她掉了进去。
所以说,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能塞牙。这次倒霉不单单是她一个人,还买一送一。
“你哪里受伤了?”白星辞问。
“被你拖下来的时候,好像撞到了,胸口里很疼。”沈云谏指了指自己的胸前。
说实话,身为法修,这还是少君大人第一次这么狼狈,以前伤最重也不过是系衣带时刮花了柔嫩的手指。
“我有金创药,你要不要用?”
“哼,凡人用的跌打损伤药有什么用?”沈云谏眉头紧锁,“我的百宝囊里有化淤散,出自琼枝岛岛主之手,我身上疼动不了,你帮我拿出来。”
白星辞摇头:“我戴着灭枷呢。”
她指了指自己的脖颈。
沈云谏越发觉得头疼,他忍着痛翻出化淤散,是个青玉阳纹的小瓶子,散发着荧然微光,似是装了一整瓶萤火虫。
沈云谏服下药,感受着胸口淤塞消散,疼痛减缓,问白星辞:“现下打算如何?”
白星辞没料到堂堂少君也会征求她的意见,冥思苦想半晌,等得沈云谏不耐烦了,才缓慢迟疑道:“咱们坐在原地等他们过来找如何?那把火挺大的,短时间内血鬼藤不会大面积出动。你不是说春长老格外看重你么?我跟你沾沾光。”
沈云谏又露出了惯常嫌弃的表情:“真是榆木脑袋,身处险境就是要不坐以待毙。若等着别人来救,把希望放在他人身上,早死八百次了!”
“反正我觉得,最好不要用灵力。”白星辞靠在墙壁上,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虽说火是很大,但是御剑带起的风声和灵力波动,说不定会吸引最贪婪不怕死的血藤,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么。”
“过于畏手畏脚就是胆小如鼠了。”沈云谏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准备捏咒的手停下了,他起身,借着青玉小瓶的光环顾一周,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
“有什么发现?”
“这里,不是寻常普通的坑洞啊,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工雕凿。”沈云谏将青玉瓶子往上一抬,小巧的玉瓶从他掌心飞起,悬在空中,内里有白色的电光闪耀。
借着苍白的光线,白星辞看清他们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极大极深的洞穴,上下约有五丈,在洞底绕圆,按照正常脚程,要贴着墙壁走一盏茶的时间。
仰头向上,浅红色的微光磷粉若有若无地从洞口飘下,似渺茫虚幻的细纱。
数不清的血鬼藤交错攀附在墙壁上,大多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肉瘤无意识地起伏,错眼瞥去还以为是一颗庞大的正在搏动的心脏。
深褐色的墙壁露出青蓝色孔雀石般的内里,流光暗淌。顺着往下,白色大理石的四方石灯柱坐落于东西南北四个角,顶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瑞兽的雕像,栩栩欲活,古朴大方。
除此之外,在两人对侧,有一方古拙石碑,是几百年前的样式。石碑本年代久远,又经风吹日晒,斑驳的铭文已经模糊不清。
沈云谏指尖向前画了个半圆,青玉小瓶飘到他面前,沈云谏打量许久都没认出来上面的字,回头喊白星辞过来。
白星辞挑了挑眉,他怎么就认定自己肯定认识了?
白星辞蹲在石碑前,心里暗自勾画铭文,总觉得眼熟,但无奈字迹实在是破损许多。
“我好像能看出点东西,但是字实在是太模糊了。”白星辞放弃了,她干脆往地上一坐,盘起腿来。
沈云谏闻言,从百宝囊里摸出个精巧的黄铜怀表,表盖上攀绕镶嵌红宝的金蔷薇雕饰,分明是中世纪的欧洲风格,怀表底下却不伦不类地坠着个玉珠金丝流苏。
不是吧弟弟,白星辞懒懒地支起下巴,现在看时间有什么用,外面白天黑夜和咱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沈云谏摁开怀表,和极尽奢华的表盖相比,表盘简朴到突兀的程度。表盘上只有四个平均的刻度,两根长短不一的金色指针光秃秃地暴露在空气中,居然没有玻璃盖子罩着。
沈云谏将怀表摁在石碑上,逆时针拨动粗短的那根指针。
随着他的动作,石碑发出柔和的白光,白星辞惊讶地发现石碑逐渐完整,被风雨洗刷殆尽的字迹缓慢地恢复,风霜的痕迹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石碑。
漫长岁月在顷刻间消失殆尽,只剩下最初的原点。
原来石碑上的铭文不是简单的阴纹,而是在刻字后刷上了一层金光闪闪的颜料,配以雪白大理石的碑面,一股厚重的古韵扑面而来。
“认得这些字吗?”沈云谏高高地扬起下巴,准备听白星辞的惊叹和夸奖。
毕竟和时间有关的法器能追寻到上古众神执掌乾坤,神祇权柄还未旁落的时代。时间、空间的法术,更是神祇独揽的范围。
天字秘境也许会偶得这类的法术卷轴,但习得的修士简直是凤毛麟角。就算习得,也是有违天命,会受天道惩戒,不出十年必将暴毙。
但有此等法术功效的灵宝却不同,并无限制,也不会受天道严惩。
纵使是天下第一、群仙督主的天乾盟,也不过有十件此等珍宝,白星辞今日有幸得见,应当是祖坟冒青烟了。
沈云谏等了好久,都没见白星辞有什么反应,心中虽忿忿,但只是收回怀表,环抱双臂,皱起好看的柳叶眉。
说起来他也不是爱炫耀听夸奖的人,毕竟他从小众星捧月,奉承话从耳旁过当流水般。
但也不知怎么回事,面对白星辞,他就非常想听听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艳羡夸赞。
这个想法像是猫儿的爪子似的在他心上挠啊挠,可白星辞就是不明白,沈云谏又不好发作,强忍着,仿佛吞下去了一大把狗尾巴草,嗓子沙沙作痒。
白星辞哪里晓得沈云谏肚子里的百转回肠,她属实被石碑上的文字吓愣住了。
她站起来,退了几步,定定盯了一会儿,又往前挪回来,再蹲下,的确不是自己眼花。
沈云谏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一脸见了鬼的神情,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可不要这样装神弄鬼的。”
白星辞皱着眉,脸色变了又变,好半晌才说:“你是喜欢甜豆腐脑,还是咸豆腐脑。”
“什么东西?”沈云谏呆住了。
他下一刻立即回过神来,认定白星辞是拿瞎话打趣他,压着怒火道:“如今处境了,你还说笑话!”
“我当真没骗你。”白星辞表情空白,眨巴眨巴眼睛。
她不会认错,她九年义务教育也是认真上的,绝不可能是漏网之鱼,连简体字都认不出来!
这古旧石碑上雕撰的分明就是简体字,小学生都不会读错的一句话,做这个石碑的是她穿越一派的老乡,特地写的老家特色文字,生怕同乡相遇认不出来。
好么,老乡是几百年前的大人物就罢了,还写个这么不着调的东西。
这般肃穆庄严的场景摆设,冒出这样的话,不就是明堂上文武百官讨论给皇帝送什么土特产吗?
沈云谏不信,眉毛拧紧,桃花瓣儿似的薄唇用力抿着,嘴角下耷的线条和眼角的艳红一样锋利,好似白星辞要再敢说什么狗屁话就一刀捅死她算了。
白星辞拍拍膝盖上的灰尘,站起来长长出了一口气,说:“我自认倒霉,所以遇见这样无厘头的石碑,我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委屈你了,你是吃了我的挂落。”
沈云谏半信半疑:“怎的,上面写的真是这句话?什么甜豆腐脑咸豆腐脑的。”
白星辞点点头,一脸惆怅:“唉,我倒是蛮喜欢甜豆腐脑的,最好加一点糖桂花和糯米小丸子。”
“你喜欢是你喜欢,又没什么用。”沈云谏冷笑一声,“怎么,你在这个石碑面前说,还能给你变出一碗来?”
话音刚落,随着一阵岩石挪动的闷响,石碑后浮现出一扇洞开的石门。门道内昏黄的石灯点点如繁星,呈澄澄的暖色光带延伸,流水涓涓声从深处飘来。
石碑上的铭文换了个样。
【甜党的胜利,谢谢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我好喜欢写这种无厘头的东西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