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急忙给白星辞递眼神。
“少君。”白星辞站起来,刚好到沈云谏耳垂,她这才发现沈云谏有这么高。
之前看他总瘫在珍兽毛皮里,还以为是瘦小的豆芽菜。
“烧个水都烧不好。”沈云谏坐到上首的太师椅上,椅子里也垫了厚厚的雪狐毛皮。
车内温暖,白星辞只是烧了会儿水,都觉得背后出了一层汗,沈云谏却总是一副很冷的样子,手炉毛皮片刻不得离身。白星辞思索须臾,是了,美人大多是体质不好,气血郁结手脚冰凉,这才有病弱无骨、弱柳扶风的姿态。
风轻云淡摆好膳食,五道精巧点心配上三味凉菜,并有一罐乌鸡米汤。
“奉茶。”沈云谏吩咐。风轻将茶盅端去,沈云谏却不接。
“喂,乌鸦,你不是我的侍女吗?”沈云谏曲起手指,在扶手上敲击两下。
白星辞接过风轻手里的茶盅,递给沈云谏:“少君喝茶。”
沈云谏伸手,白星辞眼见送进沈云谏手中。刚放手,茶盅倏然摔落在地,粉身碎骨,滚烫的茶水泼了白星辞一身。
“少君可有烫到?”云淡几步上前,沈云谏摆摆手。
沈云谏好整以暇打量白星辞,满脸的兴师问罪:“怎的,连个茶都端不好?你就是这样当侍女的?云淡五岁时做的都比你好!”
白星辞低头:“是我的错。”
风轻在旁递上一盅沏好的冻顶乌龙,白星辞向他感激地点点头,俯下身子,举起茶盏齐眉,恭敬道:“少君请用茶。”
手上一轻,茶盅柔滑的瓷面贴着她的指尖滑下,又是一声脆响。
白星辞后知后觉,原来如此,沈云谏在故意刁难她。白星辞蹙起眉心,若她有什么做的不好,直说出来叫她改正就好了,为何要一而再地浪费茶水?
“你若是不想做,就滚出去。”沈云谏的脸阴沉地可怕,凤眼微眯。
“少君。”白星辞抬起头,一脸疑惑,“你很讨厌我?”
沈云谏嘴角下撇:“怎么?”
“若是讨厌我,可以叫我离得远远的,用不上浪费这珍贵的茶水。”
沈云谏又好气又好笑,茶水算什么,这奉茶用的茶盅可是汝窑瓷器,以群青玛瑙为釉,又以名家绘图描金,一只杯盏就要上千灵石,把白星辞卖了都还不起。
“滚出去。”沈云谏指着门帘,他没了作弄人的兴致。
白星辞即刻撩起门帘,爽快地跳下车,就地一个翻滚缓冲,脱笼之鹄般奔向车队后面。
楼伽罗骑着马远远缀在队伍最后端,看着水镜摸鱼划水,见白星辞下来高兴地向她招招手。
“还有马吗?”白星辞问。
“没了吧,你和我骑一匹。”说着,楼伽罗向白星辞伸出手。
当真是患难见真情,这位圣女大人不仅是搞笑角色还是靠谱的人来熟。
白星辞拉住楼伽罗的手,踏地借力,行云流水地翻上马,坐到楼伽罗身后。
“你的灭枷取下来了?”白星辞看楼伽罗跟戒毒分子复吸一样疯狂刷水镜。
“取了,今天一大早就喊我过去取下来了,就是那个笑眯眯的春长老。”楼伽罗回头,“你的灭枷没取?”
白星辞摇摇头。
“奇怪,不给你取灭枷,你灵力都不能用,是叫你去当护卫还是送死啊?”楼伽罗伸长脖子望向前面的马车,“果然越漂亮的人心越狠毒。”
“那你呢?”
楼伽罗嘻嘻一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我当然也是坏蛋啊。”
白星辞相当认同地点头,要不是楼伽罗跟撒泼的疯狗似的,她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楼伽罗的声音幽幽地在耳畔响起。
白星辞转移话题:“你在看什么?”
楼伽罗白眼都要翻上天了,把水镜往怀里一收:“不给你看。”
“无聊,幼稚。”
楼伽罗嘿嘿笑着往后拱动,想把白星辞挤下马鞍。白星辞按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推到马脖子上,楼伽罗整个人都贴了上去,混乱间死死勒住马脖子。
白马并非灵驹,只是普通的品种,倒霉孩子猛地一下被人扼住命运的喉咙,嘶鸣一声,撒开蹄子跑起来。
“我靠啊!白星辞你有毛病!”楼伽罗悲愤交加,被马颠得上下起伏,“你现在没有灵力还敢在马上乱动,你等着摔断腿吧你!”
白星辞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坚定信念,胳膊铁铸似的圈住楼伽罗的腰,面色淡淡地唏嘘一声:“哪里的话,我要是掉下去,肯定拉你垫背啊。”
沈云谏解开隔音结界,本是想亲近大自然,没想到外面鬼哭狼嚎。
“外面什么声音这么吵闹?”
云淡撩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忍俊不禁:“是楼姑娘的马受了惊,到处疯跑呢。”
“乌鸦呢?”
“就坐在楼姑娘身后。”
“哼,”沈云谏正打算重新设下隔音结界,想了想收起手印,“果然是乌鸦,谁靠近她谁倒霉。”
经过两人合力安抚,白马总算是消停了,打着响鼻悠闲地甩尾巴。
楼伽罗浑身脱力地靠在白星辞怀里,发自内心感叹:“你他娘的真是块牛皮糖。”
白星辞:“彼此彼此。”
“哎,我问你,”楼伽罗直起身子,转过头,两眼闪烁着八卦之光,“我采访你一下,白小姐,你觉得沈少君如何?”
“怎么了?”
“问问你嘛,好姐妹对不对。反正我觉得他长得是真好看,脾气也真臭,他居然光脚踩在你肩膀上,你不生气?这可是赤.裸.裸的侮辱。嗨!也不知道脚臭不臭。要是我,就算是这样的美人,我也要抽刀砍了他。”楼伽罗左顾右盼,见身边没人,摇头晃脑地说。
修仙之人多耳聪目明,前面的人都未回头,但听到此等八卦,纷纷把耳朵张更开了。
“他很好看,我每次看他第一眼都会呆住。脾气也的确不好。脚抵住我的时候没有生气,也不觉得被侮辱,臭不臭我不知道,当时鼻子里只有房间里的熏香味道。”白星辞一句一句认真回答。
楼伽罗拍腿大笑:“瞧你多宽厚!你是不是喜欢他?”
白星辞摇头说:“我喜欢温和一些的。你这样背后对人评头论足不太好,像是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喝酒,腆着大肚子,对路过的超短裙露大腿女高中生打分的中年光棍咸湿大叔。”
落后马车一步的春长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楼伽罗熟读异世书籍,自然懂白星辞话的意思,怒道:“你骂谁中年大叔呢!”
话音未落,马车那边传来沈云谏的厉声呵斥:“白星辞!给本君滚进来!”
“去吧,”楼伽罗拍了拍白星辞的肩膀,无比同情,“超短裙露大腿的女高中生叫你呢。”
白星辞说了人坏话,上车后就心虚地坐在一边,忐忑地嗑云淡端过来的瓜子。
“喝不喝奶茶?”风轻微笑着问,眼泪都要憋出来了。
“喝什么奶茶!不许给她喝!”沈云谏拿着一卷书,头也没抬。
白星辞从善如流:“那就劳烦小仙长来杯白开水。”
“还白开水,你也配?”沈云谏瞪白星辞一眼,“喝滚油吧你!”
“滚油喝不了,滚油只能爆香。”白星辞科普道。
沈云谏气得发抖:“闭嘴!嗑你的瓜子!再说一句就把你的舌头割了!”
白星辞大声嗑瓜子。
一众人在午后赶到霞华山,正是冬日暖阳时,放眼望去,只见山峦起伏,松涛林海,雪漫群山。
此时秘境还未开启,山脚早已聚集不少服饰各异的修仙之人,或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或是独自抱臂在旁,天上有仙家弟子们御剑而来,若流星般划过天空,在蔚蓝画卷上留下一道道白云。
白星辞是第一次亲自见识秘境,之前她都只在小说电视里看到过,如今有机会切身体会,心头雀跃不已。
风轻和云淡在一旁老妈子般唠唠叨叨:“少君此次前去千万当心,身旁没有臂膀,且收收脾性,莫要与人争执。这秘境不算有名,怕是连天地玄黄都排不上,里面肯定没有看得上眼的奇珍异宝,少君就当是郊游,进去走走路,散散心,到点了就出来。我们玄法低微,进不去秘境,便在外面等待少君,给少君烧茶煮汤。”
末了,两个小仙童又拉过白星辞,苦口婆心道:“白姑娘,少君的脾气你心里也有数,若是他脾气上来,对面又是个不好相与的,你定要拦住他。当然,少君天赋异禀,少年英才,在阙天宫受仙尊天官教导,又有春长老护法,应当是出不了事,只是劳烦你看护看护。”
不等白星辞点头,沈云谏涂好玫瑰马奶手油膏,一边戴上轻薄的鲛纱白绒手套,一边冷笑道:“劳烦她看护?怕是我看护她吧,她如今灵力都不能用。”
白星辞下意识摸上自己脖颈处的灭枷,手抬到一半猝然止住,缓缓放下,藏在身后默默地握紧拳头。
沈云谏掀帘下车,刀子般地北风毫不留情地刮进来,马车内的温度瞬间下降,白星辞跟着沈云谏下了马车,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昨晚下了一夜大雪,天地间白光泠泠,雪粒子割得人脸生疼。白星辞灵力不能调动,身体和凡人无异,不出几息的功夫,嘴唇乌紫,浑身冻到僵硬,连摆子都打不出来。
她感觉脸上的肉都成了冰块,哆嗦着牙关转向沈云谏:“少君,这灭枷……”
沈云谏下车后一直在四下观瞧,现下听到白星辞出声,才把视线移到她身上。他明显愣了一下,不假思索地把手伸进袖子。
“乡巴佬!喂!你没事吧?”楼伽罗从后面冲上来,火红的纱裙和满身的金铃铛在雪地里格外显眼,她一冲过来就抱住白星辞,“你快冻僵了!”
楼伽罗立刻捏了一个火佑咒,拍在白星辞身上,扭曲符号组成的镂空火焰纹亮起红光,接着缓缓消失在白星辞胸前。
一股暖流势如破竹地从心口钻进来,瞬间顺着经络蔓延全身,白星辞浑身暖洋洋的,心口仿佛生起了一盆永不熄灭的火炉,源源不断地向四肢输送热量。
“多谢你,”白星辞跺了跺脚,对着手呵出一口白气,“方才在路上还没觉得这么冷。”
“那当然,这里是雪山。”楼伽罗指着远处常年覆盖皑皑白雪的陡峭山顶,“从这里越过,就到下四垣了,这座霞华山便是天然的屏障。”
两个小姑娘头抵着头叽叽喳喳说话,谁也没注意到沈云谏的手不留痕迹地从袖子里抽了出来,捏成拳的指缝间透出淡淡的红光。
沈云谏低着头,寻思了半刻,将手里的东西放进腰间的锦囊,慢条斯理地将带子系好。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来,一个题外话。
举案齐眉居然是形容夫妻感情好,想不通,妻子把饭食举到齐眉的地方给丈夫吃算什么感情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