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得到任何安慰反倒被骂成翔的严振峰离开之后,第一时间给江扶月去了电话。
只这次,不管态度,还是语气都友好得不能再友好。
“江同学,你的要求我们全部答应,所以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来帝都呢?”
夏令营还等着你开营啊!
江扶月:“在此之前,是不是应该让我知晓这次乌龙事件的细节呢?比如,谁顶了我的名额,谁在背后保驾护航?”
严振峰犹豫一瞬,在事情没有完全调查清楚之前,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但江扶月又实在不好糊弄
纠结再三,最终还是和盘托出。
“经过大致就是这样。”
江扶月听完,沉默两秒:“赵永涛承认了吗?”
严振峰庆幸自己一开始没想糊弄她,看看这一针见血的架势,他糊弄得住吗?
“没有,他一口咬定事先并不知晓你们通过地方教育局拿到了双科竞赛的审批。”
如此一来,“取消江扶月夏令营资格”就成了照章办事。
毕竟,确实有明条款规定,未经审批,不得同时参加两门及以上学科竞赛。
江扶月:“那对方也有失察之嫌。”
严振峰:“失察总比滥用职权要好,处分也相对较轻。况且,复核学生入营资格的事,并未由赵永涛经手,而是他下面的办事员在做。换句话说,即使失察,那他也仅仅只是被手底下的人连累。”
这一番操作下来,赵永涛轻轻松松就能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至于处分无非就是免职,再调去其他部门,继续以权谋私。
江扶月:“就不能查出一点实质性的证据?”
严振峰不想打击她:“对方很谨慎。”
显然是个中老手。
“他外孙女的成绩没问题吗?”
严振峰:“查了,没问题,只是名次差了一点点,没能入围夏令营名单。”
刚好这“一点点”只需要江扶月的退出,就能顺理成章地补全。
难怪对方敢铤而走险。
很多时候,考99分的人往往比考69分的人更焦虑,因为他们距离满分仅有一步之遥。
“所以不是我故意瞒着不告诉你,而是告诉你也没用。现在什么都讲证据,即便大家猜到真相,对那些龌蹉手段也心知肚明,可没有证据,也束手无策。”
这也是之前严振峰三缄其口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如果江扶月接受不了,心态崩了怎么办?
他难道不清楚这是棵好苗子?
正因如此,才要格外呵护。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江扶月的承受能力,因为下一秒
“谁说束手无策?”
严振峰:“哈?”
“我有办法,但你必须按我说的做。”
中午的阳光照不进昏暗的问询室。
一盏晕黄的小灯和角落里隐隐闪烁的红外摄像头,成为这一方狭小空间唯二的光亮来源。
赵永涛被请进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透露着镇定与从容。
甚至那张儒雅慈和的脸上还挂着三分笑容。
“赵主任,坐吧,我们今天主要有几个问题想问。”
“谢谢。”他坐下来,双手微拢,放到桌面上,“我一定无条件配合组织调查,也还自己一个清白。”
“那开始吧。请问在决定取消江扶月的入营资格前,你是否清楚她已经拿到双科竞赛的审批?”
赵永涛没有任何犹豫:“我不知道。”
“底下办事员没告诉你?”
“没有。”
一墙之隔,另一间差不多陈设布置的问询室内,李兴芳坐立难安。
她有些忐忑地看向对面两位调查人员:“该说的我都说了,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你确定是因为一时疏忽,才没看到随审查资料一并寄来的双科竞赛批复书?”
“对,我最近因为失眠,常常精神恍惚,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纰漏,我都承认,并且真心悔过,希望组织上能够从轻处罚。”
两位调查员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眸中的严峻。
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仿佛结成一块铁板,水泼不进,火烧不烂。
眼看谈话陷入僵局,严振峰却在此时推门进来。
“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她说,二位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他也是参与此次调查的人员之一,两人没理由拦着,遂起身离开。
严振峰顺势坐到李兴芳对面,开门见山
“隔壁在跟赵永涛谈。”
李兴芳一愣。
没有给她太多反应的时间:“知道赵永涛都说了什么吗?”
女人目光微闪。
“他说,事情都交给底下的人在办,底下的人有所疏忽,他有监管不力之责。”
李兴芳并不意外,因为她和赵主任勾兑好的说辞就是这样。
严振峰指节稍屈,扣了扣桌面,发出两声沉闷的低响。
“而你,就是他口中底下的人。所以,你是打算把这事儿全扛了?”
李兴芳笑了笑:“严教授,您没必要恐吓我。只是工作中一时疏忽罢了,又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怎么到了您嘴里就成了一件天大的事?连扛这个词都用上了。”
“赵永涛是怎么跟你说的?”严振峰失笑,看她的眼神一言难尽。
“你什么意思?”李兴芳被他那个笑整得毛骨悚然。
“赵永涛应该没告诉你,你和江扶月的通话内容已经被录音,这会儿应该已经送到调查组手上了。”
“录音?!哪来的?!”
“当然江扶月录的,她告诉调查组,在你打电话告知她夏令营资格被取消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当即按下录音键,以备不时之需。如今,还真派上用场了。”
女人表情一愕,接着嘴唇发白。
江扶月居然录音了?!
她开始回想两人通话过程中,自己说过什么不能说的,可惜,根本回想不起来。
严振峰:“这会儿调查组应该开始分析通话内容了,一旦里面与你今天所述有半点出入,那么你这个人的可信度就会大打折扣,至于你说的那些是否真实估计也要画个问号。”
李兴芳眼皮猛跳,原本镇定的情绪此刻也忍不住慌乱起来。
居然还有录音
赵永涛事先知道吗?
听严振峰的口气,应该是知道的,可他为什么没告诉自己?
“你说现在这些高中生啊,可真厉害,也不知道是不是宫斗剧看多了,自带警惕buff,有些人以为吃定对方,殊不知早就成为对方的物,大招留在后头准备一击致命呢!真是不得了”
李兴芳不由想起两人通话时,江扶月那镇定自若的语气,还能驳得她哑口无言,加上严振峰这么一说,心中对江扶月愈发畏惧。
连带那通录音也变得神秘不可测,最终化为抵在她喉间的一把尖刀!
心就这样开始乱了。
严振峰见时机差不多了,再添最后一把火
“如果真查出点什么,那就不是你工作疏忽大意这么简单了,可能涉及以权谋私、贪赃枉法,或者利益输送等等,介时不仅丢了工作,如果情节严重,还可能被提起公诉,等待你的将是牢狱之灾!”
李兴芳脸色惨白,明明还是夏天,可她却觉得浑身冰凉。
“哦,对了,你自己也是体制内的,应该知道父母坐牢,下一代是没办法考公职的。即便考上了,政审那一关也过不了。”
想起儿子,李兴芳冷得更厉害,抑制不住哆嗦起来。
“但是”严振峰话头一转,“如果你只是从犯,被人指使,甚至是在被威胁的情况下做了错事,主要责任就不在你身上了。”
李兴芳眼里闪过什么,但很快又隐没在深处,消失不见。
“好好考虑吧,纵使荣华富贵,也要有命来享。”该说的说完,严振峰没有久留,起身离开。
很快,两个调查员返回:“李女士,感谢你配合调查,现在可以走了。”
“走了?”女人茫然抬眼,“你是说我可以走了?”
“对。如果有新的发现,我们会再度进行传唤,希望您到时也能像今天这样配合。”
李兴芳浑浑噩噩地走出问询室,终于看到了阳光。
那一刻,耀眼的光芒刺得她两眼酸痛。
唐振峰站在不远处看着,暗自嘀咕江扶月这办法到底有没有用?人都快走了。
他沉吟一瞬,叫来两个工作人员:“去看看赵永涛那边问完没有,问完就把他放了。”
很快,赵永涛穿戴整齐、面含微笑地被“送出来”。
恰好与神思恍惚的李兴芳碰个正着。
为了避嫌,他目不斜视,仿佛根本不认识这人。
李兴芳如遭雷击。
这才什么时候,对方就不拿她当回事了,往后是不是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一时间,种种猜测席卷脑海。
赵永涛已经走出大门,不见了身影。
李兴芳收回视线,如梦初醒般冲到两个调查员面前:“我刚才说的都不是实话!我要重新交代”
严振峰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蓦地勾唇,一声哼笑冲出鼻腔:“那小丫头还真有两把刷子”
果然是宫斗剧看多了吗?
当天下午,赵永涛再次被“请”回问询室,只是脸上再也看不到先前的从容与镇定。
当晚,就被移送看守所。
如果只是滥用职权暗箱操作夏令营名额,还不至于这么严重,竟然跳过了调查过程,直接收监看押。
严振峰得到消息的时候难掩震惊,然后打电话告诉徐开青。
老人睡梦中被吵醒,听完,幽幽一叹:“债多不压身,但总有被压垮的时候。给江扶月订机票吧,要商务舱,那个家伙最爱记仇”
说着还咕哝了两句其他的,反正,严振峰没听清,只记得要给小丫头片子订商务舱了。
这待遇,他都没享受过呢!
严振峰酸酸地想。
是夜,御天华府,二楼书房。
“老九,你交待的事我可都替你办妥了。”
“多谢。”
“不过我还是觉得奇怪,好好的你动赵永涛做什么?这人在学术界虽然臭名昭著,但出了名的会做人,跟好几家都有交情,你这么毫无征兆地对人下手,可不像你的风格。”
谢定渊合上面前的数据分析报告,顺手摘掉眼镜放到一旁:“他滥用职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尤其在他那个外孙女身上,从幼儿园到高中,每个阶段都有赵永涛在铺路。
中间那些挡道的人,都被一一清理,结局可想而知的惨烈。
对于那些普通孩子来说,被毁掉的不是一个入学资格,也不是一场比赛,而是通过努力改变人生的机会。
“他太过了。”
那头哼笑,显然不信:“以前怎么没见你出手,偏偏这次就把人一撸到底?你跟姓赵的什么仇,什么怨,咋就过不去了?嗯?”
如果单单只这次犯的事,赵永涛再怎么也不可能直接进去了,可谢定渊这一搅和,他以前那些贪污受贿的老黄历又被翻出来
金额之大,够他把牢底坐穿!
“老九,你该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吧?”
谢定渊面无表情:“你话太多。”
说完,直接挂断。
冲冠一怒?
好像有点。
但是为红颜?
男人嘴角一扯,放屁!
脑海里却不自觉闪过江扶月的脸,她算哪门子“红颜”?
自己真是魔怔了。
但下一秒,视线落在某处,目光倏地一凛
------题外话------
一更四千字,二更下午三点。
上一章答案是C哦大家答对了吗?
口是心非谢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