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方苍离开办公室,关羿释然地靠在了椅背上，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刚刚方苍坐在这里的样子，耳根不由得有点发烫。
他的手怎么会那么大，握住鼠标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捏着一个小玩具。
虽然他俩的身高差得不多,但是手的大小实在是有点滑稽。
如果他俩面对面地比一下手的大小……
关羿恍然回过神来,用力摇了摇头。
他在想什么！
为了惩罚自己的胡思乱想,关羿忙打开电脑开始工作,决定今天晚一点回家。
然而还没等他看完一整个文档,门口就又传来了敲门声。
说实话,关羿不怎么喜欢别人在他认真工作的时候来打扰他,但是难免会有找他签署文件的人,所以还是叹了口气,回应道：
“请进。”
门口到办公桌前有一大段的距离,关羿无暇抬着头看那人从门口走到他面前，因此让人进来之后,就再度低下了头看平放在桌面上的平板电脑,对照着上面的数据跟电脑屏幕做对比。
“关总。”
让关羿心弦一跳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关羿吓了一跳,忙抬头看过去。
“……方苍，你怎么……”
方苍屈起手指扣扣自己给关羿送来的午餐，声音里带着委屈，“难不成真的不合关总的胃口？”
说完，还没等关羿动动嘴唇跟他解释,方苍就继续说道,“可能真的是我办事不利吧,不配称为关总的特别助理。”
“不是,我不是不喜欢,”关羿不好意思让人家的好心作废,急忙伸手去拉那个餐盒，口中解释道，“我是因为忘记了，所以才……”
方苍看起来很擅长断章取义，听到了自己想听的重点之后，便弯起眼睛询问关羿道：
“那关总是喜欢对吗？”
关羿皱眉看着餐盒里的胡萝卜，迟疑着说道，“我……不怎么吃胡萝卜的……”
方苍像是惹了什么祸事一样，表情变得有些局促，“对不起啊关总，我准备了让您讨厌的食物。”
关羿第一次有特助，难免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但是朝着方苍这样朝气蓬勃的青年，他没有办法说出让年轻人伤心的话。
于是，关羿紧忙摇摇头，对方苍说道：“不不不没有，你不要说对不起，我不讨厌胡萝卜。”
说完还没等方苍露出笑意，他就抄起了筷子，作势要朝着那恐怖的胡萝卜夹上一筷子，原本以为方苍看到他动筷子了，可能就会抬腿出去了，没想到他一直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笑盈盈地盯着他的筷子。
“吃啊关总。”
见此情景，关羿突然有种自己十二岁那年时不吃饭，被他老爹无处不在地监督着的感觉。
“关总整天面对着电脑工作，一定要注意保护眼睛。”
方苍朝关羿推了推装着胡萝卜的餐盒，修长的眉尾微挑，示意关羿尽管动筷子，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出于无奈，关羿只能深吸一口气，然后低下头，正面面对着碗中的胡萝卜，颤抖着筷子夹了两片，一狠心，送进了口中。
见关羿吃下了自己送来的食物，方苍颇有成就感地弯起嘴角，下意识笑着夸了句，“真乖。”
关羿握着筷子的手骤然一顿，心中难以置信起来。
他这是被比自己小的孩子夸奖了吗？
方苍为什么要夸他？
还是用这种容易令人误会的方式。
不过他毕竟是总裁，总不能做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只凭他对自己的一个称呼就乱了阵脚。
对，不能。
话虽如此，但关羿还是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疼得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关总？呛到了？”
方苍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瓶卖相呆萌的甜牛奶，瓶盖上是两个小小的牛角，叫人看了就想笑。
他左手还拿着工作证，于是只能用右手的三根手指顺势拧开了瓶盖，然后放到关羿的手边，看起来有点没底气地推了一下瓶子：
“关总……可以尝尝这个，很好喝的。”
关羿摩挲了一下瓶身上的奶牛图案，没忍住笑了一下，“这是几岁的孩子喝的啊？”
方苍见他愿意接受，心情也变得好了不少。
他朝着关羿眨眨眼睛：“几岁的孩子都可以喝。”
关羿的脸再次毫无预兆地发烫起来。
这孩子……真的是，没大没小！
一口一口地监督关羿吃完了午饭后，方苍这才心满意足地动了动脚尖，收拾好关羿的餐盒，抬腿离开了总裁办公室。
看着方苍不卑不亢地关上办公室的门后，关羿懊恼地靠在椅子上，抚摸着自己吃饱喝足的腹部，默默在心里殴打着逼他吃胡萝卜的方苍。
胡萝卜的味道虽然不像香菜黄瓜之类的蔬菜那么大，但是吃进嘴巴里就是觉得很不舒服。
尤其是关羿这种非常不喜欢以至于有些讨厌胡萝卜的人。
见方苍拿着餐盒出去之后，关羿急忙走到茶桌前，怒饮了十几小杯的凉茶，这才勉强将口中令人厌恶的胡萝卜味道压下去。
然而，关羿嘴里的胡萝卜味儿倒是没了，可上厕所的频率却因为喝了不少的茶水而变得次数增多了起来。
一次两次倒是不怎么奇怪，但是五次六七未免显得有点频繁了。
方苍办公桌朝向的角度倒是正好可以看到总裁办公室的门开开合合，心里惦记着关羿，难免工作也有些力不从心。
他的身份是特助，所以不会受其他部门主管的管制，因此行动还算自由。
终于，在关羿又一次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方苍也跟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特意拉开了一段距离，留给关羿方便，然后跟着关羿进了洗手间。
“关总。”
方苍经常给关羿营造一种两人之间非常有缘分的巧合。
他进来的时候，关羿刚系好皮带，还真的以为是方苍也来洗手间方便。
于是他边洗手边问正在解决大事的方苍，“咱俩谁大？”
关羿低头洗着手，自然也就没注意到方苍在听到这个问题后，骤然僵住的笑意。
总裁这就开始开车上路了？
他还没有准备好呢。
见方苍的动作停止下来，关羿不禁有点奇怪。
他刚刚是说错了什么话吗？
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后，关羿的脸顿时红得跟煮熟的螃蟹一样，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我，我是说年龄。”
方苍也红着脸，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我，我知道。”
关羿顾不上听方苍的回答，匆忙丢下一句“我的财务报表还没看完”，便忙不迭地离开了洗手间。
.
加班的时间让关羿非但不觉得烦躁，反倒十分享受。
这种孤独的生活让他逐渐习惯并且适应，所以在创造价值的过程中，关羿越来越醉心于工作。
因此当他关上电脑和总裁办公室的照明灯之后，整个楼层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关羿无聊地耸耸肩膀，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是这个时候了，怪不得人都走光了。
还没到电梯口的附近，关羿就听见了说话的声音。
快十点的公司，还能有谁待在这里呢？
关羿不由好奇地快走了两步。
他看到自己专属的那部电梯正在进行维护，而站在另一个维修人员身边的人，竟然是方苍。
想起下午那场足以将他尬死的交谈，关羿动动嘴唇，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跟他说什么。
这么巧，你也这么晚走？
说这话会不会显得他压榨员工？
可是他并没有强迫员工们加班啊。
那应该说什么，很好，你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助理，我很满意，说吧，你想要什么？
关羿使劲儿摇了摇头。
神经病，太油了。
正当关羿背过身去思考该跟方苍说什么，同时不知如何自处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带着笑意的声音：
“关总？您还在公司啊，我以为只剩我一个人了呢。”
方苍竟然主动凑过来跟他说话了。
真的很会照顾人的面子。
关羿失了先机，不禁越发局促起来。
不过他关总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片刻之间，已经拿回了主动权。
他抬头赞赏地看了眼方苍，老成持重地点点头，“是啊，我也在这儿多待了一会儿。”
“关总，那我们一起下楼可以吗？”
方苍指指身后正在维修的总裁专属电梯，无奈地挑挑眉，“陈秘书说我可以跟关总同乘一部电梯，这样可以跟关总的日程同步。”
关羿意外地发现自己听到方苍这样说之后，心情突然变得有点好。
他不动声色地抿抿嘴唇，先方苍一步走向其中一部员工电梯，也颇为无奈状地耸耸肩，“看来只能这样了。”
方苍得到了他的允许，伸手按下了叫梯键，然后退回到关羿的身边，等待着电梯上方的数字逐渐朝他们所在的楼层靠拢。
窗外夜色中的城市灯火辉煌，让人忍不住无端生出一种愿意与之沉沦下去的欲望。
站在电梯前，关羿默默后退了小半步避开方苍的视线，然后偷偷在电梯门的倒影上观察着两人的身高。
见到自己最高的一绺头发也不过齐平在方苍的耳畔，关羿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个“他俩的身高差不多”的判断，才是真正的滑稽。
电梯门缓缓打开，方苍伸手隔在两道门中间，示意关羿先行一步，然后他再进去。
关羿朝方苍点点头，抬腿迈进了电梯。
厚重的门闭合的瞬间，关羿忍不住绷紧了神经，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给方苍留下不好的印象。
要说也是够邪门的，从小到大的这么多年来，他犹如老僧入定般对感情毫无兴趣，怎么偏生就被这初来乍到的小子给搅乱了他的心情呢。
关羿吸吸鼻子，正想要打破僵局，跟方苍状作悠闲地聊点什么，也好缓解这从几十层楼下去的尴尬过程。
“关总，外面冷，您穿我的外套吧。”
方苍的声音温润，但透着让关羿无法拒绝的笃定。
关羿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心里琢磨着生意上的事情，因此就忘记了将外套拿出来。
此时被方苍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有点冷，但同时也懒得去楼上拿衣服。
不过关羿不知道要是自己穿了方苍的衣服，方苍又该穿什么来御寒。
还没等关羿回头看过去，方苍就递过自己手中的外套，像是不好意思似的：
“关总，我刚好有两件。”
刚好？
关羿咀嚼着这两个字，对接受他好意的这件事犹豫不已。
然而方苍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自己叠放整齐的外套，朝关羿晃了晃，像是完成作业的小学生一样骄傲。
“你怎么会有两件外套啊？”
关羿刚想要接过方苍的外套，没想到青年看出他的默许，直接就上前一步，将自己身上刚刚穿着的披在了关羿的背后，然后笑着跟他解释道：
“有一种冷，叫我妈觉得我冷。”
关羿笑了起来。
“喏，所以带了两件咯。”
方苍见关羿笑，心情也就放松了不少，故意做了个惹人发笑的表情，吐吐舌头。
背后仍旧带着方苍体温的暖意让关羿整个人连毛孔都有些放松起来。
他舒服地放松了思想，然后缩在方苍的外套里，暗自按捺着跳得飞快的心脏。
他完蛋了。
“关总，您……”
方苍欲言又止地看着关羿。
“你以后也就别称呼我为“您”了，咱俩也才差了两岁不到，这样一叫，都把我叫成长辈了。”
关羿弯腰捡起了别人遗留在电梯里的纸屑，直起身子笑着对方苍说道，“我又看了你的简历，发现我比你大一点，哈哈。”
他身上披着外套，此时这么一弯腰，摩擦力不大的布料让外套顿时滑落在地上，露出被衬衫的单薄布料包裹着的纤瘦腰身，在电梯里的暖调灯光下显得极为诱人。
看得方苍紧忙避开了视线，含糊着答应道，“……好，好的关总。”
电梯在二十三楼停下，两名员工正说笑着站在外面，看见里面的总裁大人和方苍，先是紧张了一瞬，转而又想起了之前的老董事长，与那位不苟言笑的老人家相比，关羿显得和蔼可亲多了。
因此，他俩立刻笑着跟关羿打起了招呼。
“关总晚上好，方特助晚上好。”
他们知道这位空降下来的年轻特助绝非一般人，故而在跟关羿套近乎的同时，也绝对不能落下了他。
“怎么这么晚都没回家？没吃晚饭吧？我请你们吃点什么吧？”
关羿上进心强，但是他也知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他不能放任员工透支自己的身体来达成业绩。
“关总，我们俩傍晚的时候去吃了工作餐，所以不怎么饿，谢谢关总关心，您和方特助慢慢吃哈，我们就不打扰了。”
作为大企业的员工，领导的客套和真诚要区分清楚。
尤其是这种长得好看的领导，他们演起戏来更是尤为逼真。
“这么晚回家路上要小心，”关羿不放心地叮嘱道，“这个时间家里人都睡了吧。”
“嗐，关总，我们俩都是单身，自愿加班到这个时候的，有几个不是单身啊哈哈哈……”
员工刚说了一半，发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同样身为单身狗的加班总裁，不由顿住自己口中的话，脸色一绿。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关总裁，面对这种令人害羞的问题，也不禁有点尴尬。
电梯里一时间静得连关羿肚子里咕咕直叫的声音都听得见。
关羿：“……”
电梯门刚一打开，两名员工就劈头盖脸地蹿了出去，齐齐跟两位领导说了声再见后，便狼狈地逃出了关氏的大门。
“关总，你想不想吃点东西？”
方苍接受了关羿的命令，将“您”换成了“你”，果然觉得说起话来也舒坦了很多。
关羿要面子，听到方苍这样跟他说，还以为自己在电梯里肚子叫的事情被方苍放在了心上，便嘴硬着摇摇头，“我不饿……”
“饿”字还没说完，方苍就直接笑着打断他，“刚刚那两名员工要是不敢回家，关总会亲自送他们回去吗？”
关羿奇怪方苍为什么会问他这些，不过还是中肯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点点头，说道，“肯定会啊。”
“那我现在肚子很饿，想要去外面的大排档吃烧烤，可是吃完了肯定快要到十二点了，我不敢一个人回家，怎么办？”
方苍委屈地看着关羿，黑白分明的瞳孔像是某种可怜兮兮的小动物一样惹人怜爱。
殊不知狼崽子小时候也甚是可爱。
关羿不敢跟方苍有过多的接触，他担心自己把持不住感情，因此便想要拒绝。
然而方苍像是能看出他内心的想法一样，接着对关羿发起了攻击，“更何况关总，我可是你的特助哎，要是我遇到了危险……”
说这话的时候，方苍似是忘记了自己简历上那一排排的武术冠军称号一样，眼巴巴地看着关羿的眼睛。
一副将自己的生命都交托在关羿手中般决绝。
“成，我陪你去，吃完了我送你回家。”
关羿很早就担起了家中的责任，将照顾每一个需要照顾的人为己任，从不推脱。
因此面对方苍的求助，他也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方苍的手在口袋里将整齐的纸巾团成一团，直到听见关羿答应下来，他才仿佛心中大石落地，松开了由于攥在掌心太久而微微有些濡湿的纸团。
“谢谢关总。”
关羿被他这声谢谢搞得有点不自然，耳根微微发烫，整个人逃避似的朝停车场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