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戏里,宫渝还没有感受到过被人跪在面前的滋味,此时关珩突然给他来这么一遭,一时间让宫渝有些接受无能。
估计是没什么经验,或者是因为紧张,关珩一开始的单膝跪地已经因为局促的情绪变成了双膝着地。
捧着花的表情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端端正正的样子倒像是要出席葬礼一样悲壮。
宫渝不禁哭笑不得。
“小关,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宫渝手中抱着东西,俯身就要去扶起关珩,奈何少年大有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无论宫渝怎么拉他起来,他都纹丝不动地跪在原地,甚至还因为体型的差距险些将宫渝拖倒在地。
“……”
踉跄了两步后才堪堪站稳,宫渝觉得有点没面子,偏生怀中抱着的装菜兜子还作妖起来,里面的西兰花和土豆咕噜噜地滚出来,径直砸在了关珩的脑袋上。
关珩精心准备的造型被掉渣的西兰花砸乱,滚动在地上的土豆引起了猫崽子们的注意,纷纷连滚带爬地开始追起了土豆,不再理会门口的两个铲屎官。
其实从小到大,关珩的耐心一向很好,可唯独面对宫渝的时候,他总是会变得手足无措,内心焦急却又不得不按捺。
他实在不想再拖了,虽然那份礼物最起码还要两个月才能完成,但是他现在就想要给宫渝一个承诺。
如果宫渝不肯接受或者害羞,那他就再想想办法,总之这件事,他今天一定要有个答案。
关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从沉默寡言变成了动不动就爱耍赖撒娇。
他将这一切都归功于宫渝对他的影响。
面对这个让他第一眼就倾心的男人,关珩觉得自己永远生不出抵抗力。
“小关……”
宫渝本来就觉得不好意思,偏偏自己还失手砸了关珩一通。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要问问关珩砸痛了没有,但关珩却摇摇头,执着地仰头望着他的眼睛:
“哥哥……”
关珩怀中抱着一捧自己认认真真地挑选过的花,而面对这个紧张的时刻,就连他搭在蝴蝶结上的指腹都在微微渗着细汗。
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你先起来。”
宫渝不想把两人之间的气氛变成更偏向于情感的那一方面。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根本不可能给关珩任何的答复与承诺。
但是宫渝真的不想伤害关珩,他不愿意伤害一个这样待他真心的少年。
即使关珩有欺骗他的事实存在,可宫渝也已经不屑于去再多做计较。
就像关珩所说的,今天是所谓的“520”,也就意味着,距离他俩合约约定的一年半的日子,还剩十天。
宫渝只想把这十天好好过完,然后和关珩一拍两散,各自为安,他得了快乐,而关珩得到他剩下的全部财产。
至于所有的不甘愿和失望,宫渝已经看开了。
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存在可以得到所有美好事物的资格,他也不例外。
更何况,他已经比别人多拥有了一辈子,本就该比别人更加知足。
宫渝抱紧袋子,逐渐收缩的手指攥得里头的方便面咯吱咯吱响。
“哥哥。”
见宫渝不回应他的话,关珩抿抿嘴唇,朝宫渝递过自己手中的花。
宫渝睫毛颤了颤。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拥有这样一个温暖如此的场面。
关珩怀中的鲜花明显是自己搭配的,颜色生硬而柔软。
刚二十岁的少年脸上还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青涩稚气,却已经学着大人的样子穿上了笔挺的西装。
关珩的身材比例好极了,被严肃正经的西装包裹着,衬得他无端生出了几分禁欲的成熟气度。
客厅里的烛火被布置得温馨融洽,墙上拼成“520”的气球是极能唤起心灵感受力的克莱因蓝,而宫渝的目光也确确实实地在那上面停留了半天才移开。
花束正中的一朵白玫瑰里,藏匿着关珩晦涩的心意。
关珩紧张得指尖微微发着抖,担心碰坏花瓣,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那枚被宫渝藏在床头柜中的戒指:
“哥哥,我找到它了,看你没有把它丢掉,我也就明白了你的意思,就算你觉得我自作多情了,我也一定要这样说……”
宫渝急忙垂下睫毛不敢看他的眼睛。
关珩沉浸在自己的紧张情绪中,自然也就没有发现宫渝略显苍白的脸色。
面对关珩真挚的眼神,宫渝有些不知所措地握住他想要给自己做出戴戒指准备的手腕。
其实宫渝甚至还想捂住关珩的嘴。
他似乎猜到了关珩想要对他说什么。
果然,还没等宫渝下决心实施自己的计划,关珩就已经先他一步开了口,自信,却也结结巴巴:
“我……哥哥,我想和你在一起,结婚的那种在一起,虽然,虽然我还没有到法定的结婚年龄,但是我,我想要早一点跟你达成共识,就像多多撒尿一样,划出领地……”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这个比喻不是很恰当,关珩几乎快要急哭了,“我……我不是说哥哥是狗,我……”
他准备了很多说辞,可是当他对上宫渝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孔,大脑瞬间就一片空白。
宫渝的眼睛里泛着水光,微微发烫。
“你起来吧。”
他翻来覆去只说了这么两句相同的话,这种委婉的回避让关珩的心下一凉。
“哥哥……”
借着不算明亮的烛光,关珩看见宫渝低头闭了闭眼睛,有些苍白的嘴唇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
关珩的嘴唇也发颤起来,他生气地咬了一下,强硬地让它不要再不争气地给他丢脸。
宫渝低头闻闻关珩怀中芳香四溢的鲜花,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送回到了更偏向关珩的方向,轻笑一声:
“算了吧。”
关珩慌忙去看他的眼睛,正要追问原委,然而入户门突然传来指纹解锁的声音。
门锁的开锁速度很快,所以根本容不得宫渝和关珩反应,门外的刘阿姨就已经迈进了门槛,边跟宫渝说话边回头关门:
“宫先生,我来了,今天要给黄总和琴琴洗个澡……”
说话间,刘阿姨已经回过头来,她一脸惊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关珩,和站在关珩面前捧着个装菜兜子回头看她的宫渝。
宫渝:“……”
关珩:“……”
刘阿姨:“……”
六只眼睛相对无言。
由于宫渝最近给了一大笔钱,以自己突然对猫毛过敏为理由,让她把家里的猫咪们都寻一些好的主人送走,并且时常要拍摄视频传过来,证明猫在新家没有受委屈。
虽然宫渝知道自己的这个账号永远都不会再有回应,但最起码可以起到一个威慑的作用,另外,他还在给关珩的遗书里拜托了他,希望他可以用自己给他的一部分资金来继续抚养这些猫孩子们。
关珩心地善良,是决计不会不管它们的。
“宫先生,我去……”
刘阿姨意识到自己的断句看起来像是对关珩这个造型的感叹,急忙补充道:“我去给黄总洗澡。”
这种让他无法给关珩交待的场景幸亏被刘阿姨所打破,没有让两个人在这一天就提前撕破了脸。
宫渝觉得很庆幸。
他有多么的喜欢关珩,就有多坚决的意愿拒绝如今的关珩。
家里来了外人,两人便都回到沙发上坐好,不再提及刚刚未曾解决的事情,花束也放在一边没人去管,静静地看着刘阿姨屋里屋外地忙活。
见两人似乎有重要的事情在商量,刘阿姨猛然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急忙抱着需要洗澡的黄总和琴琴离开了宫渝的家,把它们带回到自己的店里去洗澡。
厚重的大门被关上的同时,发出了一声沉沉的闷响,也让宫渝的肩膀一颤,喉头发紧。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关珩才缓缓开口:
“哥哥,我知道很多做演员的,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很看得开,所以一部分人对待感情的问题也并不是很在意……”
宫渝飞快地看了一眼关珩,又垂下眼睛听他继续讲:
“但是我知道哥哥你不一样,你很重感情,也很负责任,我真的看得出你是喜欢我的,我不是想多了对不对?”
透过关珩的眼睛,宫渝可以清楚地分析出他在没认识自己之前,是个性格坚韧的孩子,无论遇到什么挫折都不会掉眼泪,所以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即便关珩已经急得双眼通红,他也还是只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强挺着不让它掉下来。
宫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眼神也不敢再看向关珩。
而关珩似乎已经做好了宫渝不回答他的准备,接着说道:
“宫渝。”
鲜少被关珩直接叫名字,宫渝看向了他。
关珩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能直接看穿宫渝的内心:
“你不应该因为害怕失去,而拒绝开始。”
要不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见识过这种玄学的事情,宫渝几乎要以为关珩也跟他有着同样的经历。
好在关珩没有接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缓慢地叹了口气:
“你这样会让相爱的人失望伤心。”
宫渝的呼吸微微凝滞。
半晌,关珩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再说话。
他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只穿挂着被微微扯松了领带的衬衫顺着楼梯进了地库。
没一会儿,宫渝就听见了发动车子的声音。
关珩开车离开了。
宫渝叹了口气,彻底仰躺在沙发上,用手背挡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