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渝正低头调整着冗乱的呼吸,听到身前传来女人的声音,忙伸手去系好领口的衣扣,摸出口罩戴在脸上,然后抬起头来。
“……宫先生?”
那人见到关羿身边的人抬起头来,便也看了过去,发现竟是宫渝,不禁有点惊讶。
“秦小姐。”
关羿站起身,系上西装扣,向秦曼微微颔首致意。
秦曼一直都是关氏旗下的珠宝代言人,虽然向来都是经纪人与方特助之间的交涉,但作为公司的执行总裁和长期合作艺人,关羿也确确实实的跟她相交匪浅。
这个女人是少有的聪明,适时的逢迎既不会让人觉得她虚伪谄媚,又能将她想要奉承的人哄得身心舒畅。
所以相对来讲,关羿还是比较欣赏她的。
混迹在娱乐圈里想要明哲保身,最重要的就是要管住自己的嘴。
在这一点上,秦曼将其执行得近乎完美。
她时时都能够做到心中有数,看破不说破。
面对之前在酒会上,已经确认过就是关羿弟弟的那个关珩,秦曼也只是微微讶异了一下,从此便讳莫如深。
即便再次面对了关羿和宫渝两人都在场的情况,她也仍是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提及什么。
“刚刚在后台,恍然好像看到了关总,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秦曼红唇美艳,轻启之间发出悦耳音色,“所以刚忙完就想着出来确认一下,没想到还真是我幸运了,大晚上还能看到俩帅哥。”
关羿笑笑,示意保镖往后站站,礼貌地给秦曼留出舒适的安全距离,然后才说道,“秦小姐也来彩排?辛苦。”
“是啊,我的节目在宫先生后面,刚催得急,就没顾得上跟他打声招呼,”秦曼跟关羿解释两句,转而看向撑着扶手站起来的宫渝,眼中浮现担忧的神色,“之前就发现宫先生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还以为你早就回去了。”
宫渝的节目是五人合唱,他在C位,词相对来说就要多一些,傍晚时开始的排练,让他本来就有点坚持不下去的嗓子变得越发严重了许多,要是没有关羿刚刚派人送来的温水,他现在几乎就没办法发声了。
“曼姐,”宫渝比秦曼要小不少,听到她对自己的尊称,不禁还有点紧张起来,下意识叫了圈里人对秦曼的称呼,哑声道,“该是我跟曼姐打招呼,脑子一昏就什么都忘了,劳曼姐挂记,叫我小宫就好。”
关羿的耳机还没摘,此时不免听到了关珩在电话那头略显担忧的吸气声。
估计他家小弟这是害怕宫渝会被影后的魅力所吸引,才如此心惊胆战,想到这里,关羿不由憋住了嘴角的笑意。
“成,小宫,你要是不舒服,就先让助理把你送回家吧。”
秦曼对宫渝的印象停留在上次酒会上。
那时候宫渝整个人潮红着脸,虚弱地被关珩抱在怀里,所以再次看到他时,秦曼下意识就有一种母性上身的使命感,总觉得他身体不太好:
“然后我帮你跟副导演说一声就行,之前我看到你们节目的录影了,已经很完美了,你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哥,你送他回去成不?你可不能让别人送他,我不放心。”
电话那头,关珩的声音听上去急得仿佛整个人都快要蹦起来了一样。
“我……咳咳……”
宫渝发声困难,抱歉地朝秦曼点点头,端起温水润了润嗓子,转头正要开口,可却被关羿先他一步。
“宫先生没带助理,”关羿替宫渝解释道,“一会儿彩排完了,我会派人送他回去。”
秦曼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经了然,便未再多说,拨弄了一下肩头的卷发,换了个话题:
“关总是受邀到这里来的?”
关羿点点头,又看了眼宫渝,“顺便跟宫先生谈谈下个季度的代言合作。”
秦曼正要回答关羿的话,却见宫渝在那边咳嗽得声嘶力竭,她实在看不下去了,朝宫渝走过去:
“小宫,你要不还是回家吧,身体最重要啊。”
要是在片场,宫渝还能抱着对耽误大家时间的歉意而请个病假,但这毕竟是春晚,不能因为他自身的原因而对这场晚会的效果产生一丝一毫的威胁,从而给全国十几亿的观众带来观感极差的体验。
宫渝十分热爱这个舞台,即便只剩两年的生命,他也想在自己的热爱中挥散最后的活力,不想留下遗憾。
关珩知道宫渝的性格,虽然温柔好说话,但在某些事上也确实犟得厉害。
面对这个时候,要是强行逼迫他回家,恐怕倒会适得其反。
关珩叹了口气:“哥,不用坚持劝他,他就是这个脾气,就算把他扔进装土豆的地窖里,他要是想回来,也还是能爬回来。”
果然,宫渝摇摇头,婉拒了秦曼的提议,说道,“谢谢曼姐,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关羿身后的保镖紧忙上前扶着宫渝坐回了椅子,帮他盖好被放置在一边的薄毯。
秦曼无奈,只能任凭他去,她回头看了眼台上的进度,估摸着排到自己还要等一会儿,便悠闲地和关羿聊了起来。
“宫老师,宫老师——您需要在四十分钟之后过来一下!”
副导演的助理找了整整一圈儿,才从观众席发现佝偻在椅子里休憩的宫渝,大喊了两声后发现人毫无反应,小步跑过来却发现宫渝已经睡熟,身边坐着那个传闻中深居简出的关氏集团掌权人。
“……关,关总?您来了怎么没直接去后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可能是接待的人员……”
助理连声鞠躬道歉,生怕这位不爱张扬的祖宗来了脾气,转身就走。
“宫老师今天一定有必要去再彩排一次吗?”
关羿听了关珩的话后,极尽可能地尊重着宫渝的选择,而且也会陪他等到彩排结束的最后,再送人回家。
此时见宫渝睡着了,关羿这种没遭过罪的大少爷,自然还是要稍稍用上那么一点威压来询问一下助理,宫渝到底是否真的需要留在这里。
春晚不止一家赞助商,并且也不愁拉不到赞助的事情,但总导演要求尽善尽美,希望自己策划的画面越经典高贵就越好,所以尽量选择了国内被称为业界良心的品牌,拥有着悠久浓厚的企业文化的关氏,来作为总冠名商。
在这种互利互惠的舞台上,没有一家公司不想挤进来获得一席之地,然而却还是被关羿轻而易举地拿到了头筹。
很明显,舞台正上方已经挂好了一幢名为“观山”的酱香老窖的巨幅牌匾,明晃晃地昭示着关氏集团在这场赞助之战中独一无二的地位。
助理知道总导演的吹毛求疵,加上来自直属上司副导演的压力,他只能两边来回跑地委曲求全,尽量挑着演员来欺负,毕竟以后还是要靠电视台吃饭的,就算得罪了演员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副导演已经溜回家睡觉了,临走之前命令他们几个苦逼的助理在这里踩位置,监督演员们再排一遍才可以回家,宫渝和秦曼的咖位大,节目顺序靠后,所以待前面的节目统统走一遍的话,还是要等上一会儿。
听到关羿的问话,助理尴尬地笑道,“可……可能还是……需要宫老师去配合一下的。”
“他要是不去,能有什么后果?”
关羿已经有点困了,他不想再在这里继续等下去,只想早点完成任务,把宫渝安全地送回到家。
更何况,他是直接撇下方苍就过来了,还不知道一会儿回去要怎么才能哄好那个怨妇。
助理惶恐不已,抽空侧过身跟秦曼讨好地笑笑,又回过身来同关羿道歉,“这……关总,这……副导演可能会生气……”
潜台词是您就别为难我了。
碍于关羿的威压,助理恨不能用意念将昏睡着的宫渝摇醒,想让他解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却听关羿说道:
“刚刚我听你说要四十分钟之后让他过去……”
关羿抬起腿,将脚踝搭在膝盖上,翻手去看腕表,“但是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半了,你真的确定副导演说过,让一个发高烧的演员和踩着高跟鞋的女艺人在这里再等四十分钟?麻烦您请他过来,我亲自问问他。”
副导演估计已经在家里呼噜连天了,哪儿还请得过来?
助理吓得要死,知道今晚这场他想要向副导演献殷勤的彩排是练不成了,“秦老师,宫老师二位随时,随时可以离开,生病了自然是要好好休息的。”
但关羿却不想善罢甘休了,他看得出自己提起副导演时,助理脸上的心虚情绪,“给副导演打电话,就在这儿打。”
他看了眼熟睡的宫渝,接着说道:“小点儿声。”
趁着副导演被突然出现在听筒里的关羿的声音吓得睡意全无之时,秦曼慢悠悠地补了个妆,弯腰叫醒宫渝,“小宫,先醒醒,回家睡。”
宫渝懵怔着睁开眼睛,咳嗽了两声,被关羿的保镖用长外套裹得严严实实,直接架到了地下停车场。
他头脑还是昏沉的状态,直到说完地址被送回别墅,意识才清明起来。
“谢谢关总,今天实在是麻烦您了。”
宫渝从几乎要开进他家入户门的库里南上跳下来,对昏昏欲睡的关羿道了声谢,然后才转身进了屋。
洗漱过后,宫渝刚迈进卧室,正想着要跟关珩报个平安,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是他的小金丝雀打来的视频电话。
宫渝眼中浮起笑意,只觉得连发堵的鼻子都顺畅了不少,紧忙按下接通:
“小关,好巧,我也正要给你发消息呢。”
自打关羿离开宫渝的家,关珩就在心里算着宫渝平日里洗漱的速度和习惯,掐好了时间,在他走进卧室的时候,正好将视频打过来,不耽误半点时间。
“哥哥,身体舒服点了没有?吃完药了没?要是都弄完了就快躺好,准备睡觉,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躺着的姿势会让鼻子有点堵,宫渝的呼吸随着关珩妙趣横生的童话故事变得逐渐沉重起来,听上去就像睡熟了一样。
关珩深深吸了口气,放低声音,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自言自语道:
“分开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哥哥想我了没有,反正我很想哥哥。”
宫渝放在肚子上取暖的手指突然一僵,立即屏住呼吸。
关珩又等了一会儿,声音闷闷地说了句晚安,估计是想要挂断了。
听到关珩挂断电话的声音后,浑身僵硬的人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没拉严的床帘被稍显黯淡的月光挤进飘窗,照不清宫渝眼中的情绪。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