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中,修士入魔这种事在东土是比较少见的。
毕竟罪渊离得远,且有西海明理院猛男们驻守,再加上妖族大圣镇压,还有诸如大海眼这样的外围镇压手段,让魔气在寻常时难以逸散。
不过西海上,修士入魔的事从来不少。
皆因为能混到西海上的,尤其是星罗海中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修行修心为第一要务,内心中妄念丛生,想的都是那杀人夺宝,暗搓搓的做坏事的心思,你不入魔谁入魔?
心魔小江也说了。
除非是遭遇到避无可避的心魔劫,否则就算是心魔之属,在寻常时想要诱惑人心的前提,也得修士心中有足够多的负面黑暗才行。
当然,就算是于邪修而言,入魔这事也不是天天都有,大都发生在星罗海偶尔会升腾起的小魔潮里。
因为洋流潮汐的关系,偶尔会让魔气突破封印,横扫过星罗海,但很快就会被镇压,因而在星罗海中,“入魔”这事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传说。
借魔气确实可以修行,还能不受天劫突破境界,但即便是荤素不忌的邪修们,在这种事上也是很讲究的。
不是万不得已,绝对不会有人主动引魔气修行。
主要是害怕。
明理院可以对邪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邪修嘛,小虾米而已,想什么时候收拾随手也就收拾了。
但魔修...
这可就是另一个概念了。
明理院乃是仙盟麾下最精锐的杀伐势力,威压整个西海,连明理院的警告都不怕,刻意引魔气修行,违反仙盟底线,这就已经不是普通的邪修了。
必须出重拳!
总之,入魔这种事虽然总有意外,但大体上也不会这么随便。
尤其是对于东土来的正统修士来说,就算在此时大魔潮里,只要紧守元神,运转功法,魔气没那么容易趁虚而入。
所以,刘楚刘修士,您现在这是在逗一众明理院执法发笑吗?
这个笑话未免也有些太不好笑了!
“抓住他!”
感觉自己智商被愚弄的执法长阿虎这会怒气冲天,手指一挥,便有大群执法朝着残破封印边的刘楚冲杀过去。
执法长老却看也不看他们。
只是仰起头,用一种欣慰的目光,看着头顶之上的鏖战。
之前压着掌门墨君打,势要把墨岚斩杀于这罪渊边上的阴符公化身,这会早已慌了神,扯着自己的恶鬼灵幡就要脚底抹油。
但在罪渊之下,配合小师弟演习的一众墨家仙门的大师兄大师姐们,岂容这无知老鬼如此放肆?
刚才他们已是看的清清楚楚。
这阴邪老鬼,就是冲着自家小师弟的性命来的,在自家人面前喊打喊杀众人都喜欢关切的小师弟,这能忍?
刘楚一开封印瞬间,十三道昭昭魔气就从罪渊中横冲直撞的围拢过来。
天上地下,分列四周,各使法术,把阴符公化身遁逃之路封的严严实实,本来嘛,这阴损老头还能借凄煌谷灵宝六道轮回,无视地域空间的返回老巢。
但他此行过来的重要目的,就是从墨君手里拿回自家灵宝的组件八苦宝轮,没了那一方组件,灵宝的穿梭之能是用不了的。
这会就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墨家仙门十三弟子中还有正儿八经的墨阵师,挥动罗盘一样的魔性法宝,将周遭空域如蛛网合拢镇压,让那破空仙咒都再用不得。
而周遭魔气怒卷之中,影影绰绰显出十三人影。
为首的赫然就是之前和墨君有过交流的大师兄。
常年接触荒主魔性,让他形态大变,额头处的独角,眼中血红兽瞳,脑后丈长的黑发乱舞,还有遍布周身的鳞甲,穿戴齐整的灵铠,异化的黑色魔爪,额头处的血红灵纹。
浩荡魔气编制于其身形之后,组成覆盖天空的黑色大氅,又有一本仿佛血肉筑就的书册魔宝悬浮于手爪之上。
每一页兽皮鞣制的书册翻动,都会组成一个硕大如斗的魔纹于身前,要么是“杀”,要么是“戮”,看的人心里发慌。
这些特征组合在一起,就透露出一个字。
霸道!
其他十二位墨家先贤,其型和大师兄也差不了多少,都是一副被魔性侵染,血肉异化,深度改造的怪异姿态。
这说来也怪,旁人入魔至此,大抵是化作丑恶魔物,生出什么利齿大嘴,血腥舌头之类的恶心玩意。
明理院执法们镇压罪渊时间长了,各色丑陋之物也见的多了,惟独却是没见过如墨家十三弟子这样的天魔化形。
说丑吧,确实有点丑。
但换一个角度去看,却又觉得有一种腐败、堕落的怪异美感,最少人家还有个人样子,不至于彻底化作兽型虫型。
所以,这入魔,也分档次的吗?
修士和修士之间的差距,竟真大到这种地步了?
“阴符道友来看旧日老友,来就来嘛,还带如此好物过来赠礼,实在是让人不好意思。”
大师兄从天际浮现,一双血红怒目,看也不看那阴符公饿鬼道化身,只是看在他手中所持恶鬼灵幡之上。
以那沙哑阴鸩的声音,带着七分讥讽,三分杀意说:
“唔,此灵宝甚好,与我墨家有缘...留下此物,然后滚吧。”
“你!”
这番言语,自然让阴符公心中阴冷,他这化身眼见遁逃不得,便也收敛起慌张之态,露出一副大能修士的平静来。
手持恶鬼幡,看向眼前一众魔物,冷声说:
“墨长卿道友,五百年不见,果真还如当年一样狂傲,就算入了魔,也改不了你这口出狂言的毛病。
你家钜子教弟子还真是失败。”
“我家钜子当年揍你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话多。”
大师兄同样以冷言冷语回应,他看了一眼下方被护起来的小师弟,复尔又将目光放在阴符公分身上,说:
“老鬼头倒是厉害,这六道分身邪法,竟真被你给走通了。然元神一分为六的痛楚,怕是不好受吧?
本魔寻思着,今日在此带你一道元神下罪渊,怕还要你痛彻心扉呢。
看你如此倒霉,本魔真是心里乐开怀了。”
“真要如此?”
听到这话,阴符公分身扣在恶鬼灵幡上的手指顿时紧了紧,他往天上地下扫了一眼。
也不只是真没看到,还是故意为之。
不管是天上盘旋的麟主,还是罪渊边上裸衣狂战的第五流离,根本没往这边来的意思。
就好像是压根没看到十三个墨家仙门的苦海魔尊破封而出。
“看看你这五百年活的多失败,老鬼头,这节骨眼上都没人帮你。说起来,当年你也本该入罪渊的,却偷奸耍滑不愿下去。
今日本魔就请你下去吧。
那边好多旧日老友时时念叨你,大家想你想到都要生郯你血肉的地步了。”
大师兄墨长卿桀桀长笑,手中书典魔宝翻阅的速度更快几分。
它此时话语中的杀念已是毫无遮掩,其魔性道力滔滔展开,与阴符公的摄灵之力寸寸对抗,震的天地摇摆。
就至此一魔来此,都要让阴符公化身苦战一番,毕竟只是六道之一的化身,对付弱气一些的苦海不成问题。
但真遇到强者未免先天不足。
要命的是,此处如此魔头一般的,还有其他十二个。
定然是自己欺负墨岚欺负的狠了,已激起这些抱团的墨家天魔心中杀念。
唉,打了一辈子鸟,临到头被雁啄了眼。
早知道就再忍耐几日,还是贪心了些,想要谋得墨岚那上好元神做鬼仆。但事已至此,求饶是肯定不会求的。
唯有死战耳!
阴符公不再多言,那边魔头们也是跃跃欲试。
大师兄墨长卿往罪渊边上扫了一眼,看到了刘楚,江夏,还有施妍,沉鱼,这些后辈各个灵韵满满,都是有才有德之士。
想来应是小师弟这多年中收下的弟子,是墨家传承在外界的研习者,都是自己的后辈。
他们正在那方看着自己这些前辈如今的荒唐样子...
“大师兄,和这等狗辈多说无益!且上且战,敢欺负小师弟,先撕了他再说!”
身后已有请战,杀意纵横,显然已是按捺不住,大师兄叹了口气,不管五百年前是何等谦谦君子,如今也已成嗜血魔头。
那又何必再行遮掩?
反而让后辈看了笑话。
心念至此,豪气顿生,墨长卿冷冷挥手向前:
“众师弟师妹,这就随我来,请阴符公下罪渊耍一耍,逛一逛,看看那里的好风物。”
下一瞬,众魔狂啸,地动天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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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要反抗!刘楚,你今日做下恶事,坏了罪渊封印,罪不可赦,随我们前去镇魔塔走一趟吧。”
执法长阿虎没有被头顶眼花缭乱的大能斗法分散注意,看着刘楚护在封印旁,众执法近不得他周身,他最终决定亲自出马。
往前踏足,对身缠一缕微弱的魔气的执法长老说:
“你家墨君也已大错铸成,今日就算苟活下来,免不了也要在镇魔塔里度过剩下岁月。我听闻你墨家门徒一向讲究体统传承,带你过去与你家掌门相伴,也算全了你一番师徒之道。”
“执法长有心了。”
刘楚回了句,却是看也不看逼近的阿虎。
只是仰着头,看天空斗法,又见自家掌门已被带出险境,正被老江和沉鱼七手八脚的拖回驺吾车那边。
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些。
以墨长卿方才所说之语,这暗箭伤人的阴符老鬼,今日也是注定难以囫囵离开,让刘楚心中恨意消减。
那一缕魔气也消散很多。
他回过头,看着眼前顶着狴犴神通踏足过来的阿虎,又往驺吾车那边扫了一眼,眼中顿生释怀之意。
“我知道,我做了错事,不敢奢求原谅...”
刘楚后退了几步,立于罪渊旁滔滔流水边缘,他对眼前阿虎说:
“不必明理院诸位执法捉我去镇魔塔,本修一生行事,算不得光明磊落,但可称无愧于心,今日所做之事,确与我道心不符的。
我走善恶之道,欲观他人,先观自己,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也算不得善。
该有惩罚。
就不劳执法们动手了。”
“你,你要作甚!”
执法长瞪圆眼睛,听着刘楚这恍若遗言一样的话,心生不妙,也不再管其他,炼体秘法激发,整个人带猛虎之气向前冲出,要把刘楚从罪渊边上拉回来。
但他伸出手时,却见刘楚张开双臂,也不理身前援助,就那么向后仰倒,坠下这悬崖一瞬,就被魔气倒卷着落入罪渊之中。
像极了秋日落叶,随风坠落于潺潺流水,只是一个忽闪,就不见了踪影。
“师弟!!!”
惊呆的阿虎身后,传出施妍痛彻心扉的惨叫,火凤飞来,化作大红衣袍的女修趴在那潮湿的罪渊边上,向下方徒劳的伸出手。
可惜,除了魔气摇曳之外,再无其他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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