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抑的神色稍有些尴尬,转头看了温遥一眼,温遥丝毫没有替他解围的意思,满脸看好戏的表情。
秦抑只好咳嗽一声,自己的事还是只能自己说:“当年你确实五岁,我认识你是因为……你救过我。”
沈辞更加震惊了,觉得这五分钟内听到的令人吃惊的事比过去一年还多:“我五岁……救你?”
要说一个五岁的孩子因为某些举动救了自己的同伴,倒还有那么一点可能,但五岁的孩子救了比自己年长八岁的少年,就比较匪夷所思了,沈辞不太能想通究竟是怎么个“救”,或者,秦抑指的并不是救他性命,而是其他层面的“救”?
但接下来,秦抑的话否定了他的判断,对方略显无奈地笑了笑:“你果然是不记得了。”
沈辞心说他本来就没有原主记忆,当然不可能记得原主小时候的事,书里也没有提过,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见得能记住自己五岁时发生过什么事。
秦抑缓缓吸进一口气,终于将这段埋藏已久的记忆吐露出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为了报复秦潜,去确诊双相的事吧?”
沈辞点头:“嗯。”
“确诊之后,我并没有及时就医,因为母亲,因为秦潜,我一度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也不去上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他说着顿了顿,垂下眼帘:“那时我过得非常痛苦,这个阶段大概持续了两年,两年后的某一天,我因为抑郁发作,走在路上,突然很想寻死。”
听到“寻死”二字,沈辞心里就是一跳,有点害怕他这样回忆痛苦时期,会不会再勾起负面情绪,但看他的表情非常平静,还是忍了忍,咽下了已经滚到嘴边的话。
秦抑:“当时寻死最快的方法可能是走到马路上等着被车撞死,我也确实这么做了,但就在我准备走过去的时候,忽然被人拉住了,我低头一看,发现是个才四五岁大的小男孩,他拽着我的手,奶声奶气地跟我说‘哥哥,过马路要看红绿灯,绿灯才可以过’。”
沈辞有些不确定道:“那个孩子是我?”
“嗯,”秦抑笑了笑,“很难以置信吧,走在路上,居然会平白无故收到来自陌生人的善意。我当时很吃惊,突然之间,想要自杀的念头从我脑海中打消了。”
沈辞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才道:“所以,你并不是喜欢别人喊你哥哥,只是因为一开始我叫了你哥哥吗?”
秦抑缓慢地点了点头:“当时你妈妈在场,她看到你跟我说话,可能觉得很尴尬,连忙把你拽了回去,还跟我道歉,又叮嘱你不要随便拉陌生人的手。当时你好像觉得很委屈,跟她说‘可哥哥看起来很不开心’,还伸手给了我一把糖,跟我说‘不开心的时候,吃颗糖就会开心了’。”
听他提到“糖”,沈辞微微睁大了眼:“所以你床头那个糖是……”
“就是当时你给我的那一种,不是什么昂贵的糖,可能小孩子比较喜欢那种闪闪发光的糖纸,所以你才会买它。”
喜欢闪闪发光的糖纸……
沈辞总觉得有种奇怪的违和感——他自己也会买那种糖,但买它的原因是它很便宜。
十几年前,沈家的经济状况还算不错,原主怎么都不会沦落到只能吃最廉价的糖的程度,所以秦抑的猜测应该没错,只是小孩子对糖果的包装很好奇。
“就是因为我在你想自杀的时候拉了你一把,所以你就开始关注我了吗?”沈辞问,“包括从沈兆成那里买下我的琴,以及……和沈家联姻的事,是不是也是你算好的?”
“嗯,”秦抑倒是很痛快地承认了,“我当时得知你家的情况,就想让你离开那里,但又不希望沈兆成知道我是特意为了你,所以只提出联姻,没说到底要谁——你哥常年待在国外,又是定好的继承人,沈兆成自然不会选他,而你妹妹还在上小学,也不可能,所以只有你。”
沈辞心情复杂,心说自己曾经做出过这样的猜测,秦抑是不是专门冲着他来的,但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自我否决了。
他试探着道:“所以你这些年,那么痛苦都坚持下来了,该不会就是因为我吧?”
秦抑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可以这么说,被你从自杀的边缘拉回来后,我第一次萌生了想要治病的念头,于是在管家的帮助下联系上了一位这方面的专家,也就是陆衡的父亲,他一直担任我的心理医生,直到他退休,这期间病情都控制得比较稳定。”
这倒是和陆衡的说法对上了。
陆医生说秦抑找到他们,说自己想通了,想要治病,沈辞却没考虑过,这个“想通”的根源是因为自己。
他抿了抿唇,心里的酸楚更加强烈。
只是因为得到了一个陌生人的善意,就让这个男人铭记于心十几年。只是因为给了他一把糖,就让他拼命地、倾尽一切进行回报。
因为从没被人爱过,才会将这一点微小的善意无限放大,将其视为弥足珍贵的东西。
就好像他曾经投喂偶遇的流浪猫,只是给予了一点残羹剩饭,流浪猫就记住了他,每次他经过那条路,它都会突然跑出来,喵喵叫着蹭他的腿,好像是专门在那里等他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后来他因为搬到小姨家住,再也没有机会去“偶遇”那只流浪猫,而他和秦抑,在十几年后重新相遇了。
沈辞实在没忍住,伸手抱住面前的人,吻上了他温凉柔软的唇。
除了亲吻,他再找不出其他适合在这种时候说出的话。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让秦抑微怔,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自觉地开始回应他。
温遥被晾在一边,看他们的眼神变得相当古怪,觉得这俩人是不是忘了自己还在这里。
在忍受了他们长达数分钟忘我的亲吻之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用力咳嗽两声:“差不多得了,秦抑,我建议你还是一次性把该说的都说完,省得以后没机会。”
沈辞突然听到他的声音,被吓了一跳,连忙跟秦抑分开,他尴尬得脸都红了,心说自己怎么一时冲动,忘了还有其他人在场。
秦抑还有些意犹未尽,相当不满地看了一眼温遥,满脸都是被搅扰好事的不爽。
沈辞坐回自己的位置,迅速转移话题:“你说什么一次性说完?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温遥瞥向秦抑,见他一副不想再说的样子,只好主动挑起话头:“赶紧交代吧,我们的关系?”
“你们的关系?”沈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事情一下子复杂起来,脑子一抽,做出了相当离谱的猜测,“哥哥,你出轨了?爱上温遥了?”
秦抑和温遥齐齐眼皮一跳,同时看向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嫌恶。
秦抑很不情愿地说了实话:“他是我亲哥。”
温遥补充:“同父异母的那种。”
沈辞当场表演了一个花式震惊,嘴张开了就合不上,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什……什么?”
温遥和秦抑……同父异母?!
“可是,”他一脸难以置信地说,“秦潜不是只结过一次婚吗?他出轨?不对,温遥比你大,他是你亲哥……”
沈辞直接被这混乱的关系搞蒙了,秦抑没什么好气道:“他是私生子,秦潜在跟我母亲结婚前‘不慎’有的他。”
“秦潜是垃圾,他妈妈倒也不是什么好人,秦潜不做防护措施,知道她怀孕以后给钱让她打胎,她不肯,硬要把孩子生了,好继续找秦潜讹钱,秦潜一气之下,给了她六百万让她滚,结果她拿着这钱,吃喝玩乐赌博,很快就挥霍一空了。”
他说着看了看温遥,继续道:“生孩子只为讹钱,她当然对这个孩子没感情,她不养孩子,秦潜也不养,甚至不承认自己有过私生子,温遥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可笑的是,这女人把六百万挥霍完后,为了生计不得不去陪酒陪¨睡,结果某一天因为饮酒过量,酒精中毒死了。”
“女人姓温,但一开始温遥身份证上的名字是‘秦温遥’,他觉得秦潜的人渣程度更胜于他母亲,所以宁可姓温,也不想姓秦,后来把秦字删了,变成了‘温遥’。”
沈辞被这过于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半天回不过神,满脸震惊地看向温遥:“温遥哥……”
“不用同情我,”温遥打断了他的话,“其实我觉得,当个不被秦潜承认的私生子也挺好的,至少不用管一个垃圾叫爸,不像某个人——我们公认的秦家继承人秦少,时刻顶着一个明晃晃的‘秦潜的儿子’。”
秦抑嘴角微扯:“是吗,可论地位来说,现在好像我才是雇主,你是我雇的保镖。”
这俩人又开启了互相嘲讽模式,沈辞深深看出他们确实很不对付。
……等等。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所以你们早就认识,那温遥成为我的保镖也是因为……”
“没错啊,这就是我让他跟你坦白的,”温遥先于秦抑接了话茬,“你该不会真觉得沈兆成会主动给你雇保镖吧?是我被某个人安排到你身边,自己找上沈兆成的,一个月只要他两千块,任劳任怨,还负责给他带孩子,这跟直接让他白嫖有什么区别?要不是某个人会支付我剩下的工资,我早都饿死了。”
秦抑连忙捂嘴咳嗽两声,语气透着心虚:“小辞,你听我解释,当时是因为……我得知你母亲去世,不放心你,才让温遥到你身边陪着你,照顾你。”
“你还知道我母亲什么时候去世?”沈辞表情更奇怪了,“你……”
“因为那就发生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后不久,”秦抑解释道,“我当时并不知道你是谁,只能通过你母亲——你生母的样貌来查,等查到的时候,就得知她病重的消息,没过两个月,她就去世了。”
沈辞对于原主的母亲其实并没有感情,一切对她的了解都来源于那条项链,但此刻,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起莫名的难受,好像原主的母亲真是他自己的母亲一样。
秦抑又说:“我听说母亲去世给你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实在是放心不下,就想找个能接触到你的人密切关注你,所以想出让温遥去给你当保镖这么个主意,并不是为了监视你的生活,对不起。”
“这点我倒是可以作证,”温遥难得好心地向着他一回,“我只跟他汇报你近期过得好不好,其他的一概不提,想从我这里得到你的个人信息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在你到秦家之前,我应该只破例告诉过他你穿多大号衣服,后来又告诉了他你喜欢吃巧克力蛋糕。”
“连你曾经仰慕他的事我都没告诉他,那天他知道了,还质问我为什么不早说——我当然不能说,万一我告诉他你对他有好感,他就飘了,不再珍惜对你的感情了可怎么办?”
秦抑瞪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不会说话就别说。
沈辞听到“仰慕”二字,神色忽然微微一变:“你刚说什么?我仰慕他?”
“对啊,这你也不记得了?”温遥有些意外,意识到自己可能提了什么不该提的,忙往回找补,“不记得也没事,不仰慕了最好,你又不比他差。”
他后面的话沈辞却完全没有听进去,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原主……仰慕秦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