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多，夏红军兴冲冲来到教一楼大厅门口，今天下午陈招娣在这里上课。
相比中文系而言，数学系的学业要重好多，每天课程几乎都排的满满的，许多学生晚上还要在教室图书馆用功到十一二点，直到教室熄灭，有的还挑灯夜战让巡逻的老师赶走。
夏红军暗暗庆幸，自己是个文科狗，轻松多了。
不过对于陈招娣而言，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学习对她来说是最大的乐趣。
她喜欢沉浸在各种符合和公式之中，她感到很快乐。
当然，和夏红军呆在一起也很快乐。
连续上了三节课，陈招娣和同学刚走出教学楼，就看到门口站在的夏红军。
“哎呦，有人在等你？那我们先走啦。”
“陈招娣，好幸福哦…”
女生们嘻嘻哈哈说着，她们自然认识夏红军，这可是学校有名的诗人。
说的陈招娣脸都红了，还是乖乖走到夏红军跟前。
“晚上跟出去吃饭，前进哥约了个朋友，就在西直门附近。”夏红军直截了当。
啊？
又去吃饭呀？
最近夏红军有啥活动老喜欢带着她，她当然也乐意，只不过是太耽误时间啊。
这一吃饭，估计晚上时间又泡汤了，功课怎么办？
陈招娣有些犹豫。
夏红军当然知道她在犹豫什么。
对于这样勤奋学习的乖宝宝夏红军也不好多指责什么，他眼睛一转想到什么：“给你说，今天我们去涮羊肉！”
“真的？”陈招娣睁大了眼睛。
上次他请吃了一顿火锅，陈招娣大开眼界。
我的天啦，天下竟然还有这么好吃的美味！
没想到夏红军说火锅其实也没啥，大冬天如果吃顿涮羊肉那才叫爽。
听得陈招娣偷偷流口水。
当然，她知道那东西肯定很贵的，她自己没多少钱，也舍不得让夏红军掏钱单独请自己。
今天可以吃了？
“那…好吧。”
陈招娣决定了，美美吃一顿回来以后挑灯学习！
嗯，吃饭学习两不误！
看到女孩高兴的样子，夏红军心里暗笑。
他现在才发现，陈招娣竟然是个小吃货！
以前估计是穷，不敢吃，现在经济宽裕了些，吃货的本性漏出来了。
嗯，也好。
多吃点，再胖点争取达到95斤左右，那就更好看了！
等陈招娣回宿舍放下书包，两人就高高兴兴出了学校，坐公交向西直门方向赶去。
冬天的燕京黑的早，现在已经是华灯初上，夏红军带着陈招娣赶到西直门，按照郭前进在电话里说地方，找到了这家刷羊肉店，推门进去，里面热气腾腾。
“来，来，红军，这里！”
有人大声在招呼。
夏红军看见在店里的东北角，郭前进和一个陌生青年坐在一起，于是他就走了过去。
青年穿着一身85式军装，只是没有领章，人很廋很黑，完全不像电视里部队文艺宣传队员英俊帅气的样子。
“来，红军，给你介绍下，这是我朋友王献民，刚从部队复员不久。”
“你好，献民哥。”夏红军赶紧伸出了右手。
对方也站了起来伸出了右手，夏红军突然愣住了。
他这才发现，对方的左胳膊袖筒里竟然是空荡荡的！
“红军，献民在一次在战斗中负伤，当时没处理好，结果伤口感染最后只好截肢，唉……”郭前进赶忙解释。
没想到王献民呵呵一笑：“这算啥？战场上缺胳膊少腿很正常，我这是算是好的，我们班长，双腿截肢！”
夏红军听了，目光立刻变得崇敬起来。
四人坐下，郭前进又要了一瓶二锅头就开始吃起来，三个男人边吃边聊，陈招娣在一边很殷勤添菜倒酒。
“献民哥，你不是部队文艺宣传队的吗？怎么参加战斗？”夏红军忍不住问道。
“谁说宣传队的不打仗？”王献民喝了一口酒反问道。
啊？
夏红军愣住了。
王献民才耐心告诉他，部队的文艺兵分专业和业余之分，像他们这些业余的除了排练演出外，照样还要参加军事训练甚至上战场。
“就是专业文工团也要参加一定军事训练，打靶、扔手榴弹，野营拉练这都是必须的，我听我们连长说，78年也就是自卫反击战前夕，他刚参军，他的一个老乡在总政歌舞团是男文艺兵，不久参加了一次动员大会后，40多个人分成几个小分队全都上了前线。”
“开始只是在阵地上宣传表演工作，到了后期战事吃紧，有一次遭遇敌人，直接给了他们枪参加战斗。”
“可他们不会打仗啊……”夏红军感到惊讶。
“谁天生就会？咱们国家二十多年没打大仗了，那些刚入伍不久就被送往前线的士兵，谁会？！”王献民瞥了夏红军一眼继续说道：
“虽然我从小就在部队里出生并成长，自己很骄傲比别人更了解军队。可是我才发现，我错了，我根本不了解野战军的生活，我根本不了解一个步兵的全部训练与心理感受。你从小就会玩枪是吧？可真打起来你会玩吗？咱们的老父亲们都上过战场，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能对你说什么呢？他们当时面对死亡时都没有退却，能叫你退却吗？”
“他们都面对了枪林弹雨，是躲过的吗？不是！能教你躲过吗？不能！他们只能是坦然面对。今天遇到你了，你能怎么做呢？只能坦然面对。这就是父辈遗传给你的战争心态。”
夏红军沉默了。
王献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喝了一口酒，淡淡说道：“你们知道《十杀令》吗？
夏红军摇摇头。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79年2月15日，在自卫反击战出征誓师大会上，团长宣读了军区司令杨将军的十条战场纪律：
畏缩不前者，杀！
临阵脱逃者，杀！
见死不救者，杀！
贪生怕死者，杀！
投敌叛变者，杀！
延误战机者，杀！
违抗军令者，杀！
泄露军机者，杀！
谎报军情者，杀！
动摇军心者，杀！
……
……
随着王献民用低沉的声音说出一个个“杀”字，夏红军感觉自己的周围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