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火连天

听着洛白的问话,夜晟泽愣了愣,继而笑了出来。

把玉骨扇扔在桌上,他身子微微前倾,与洛白靠的更近了些。四目相对,他唇角飞扬,眉眼间也神采流动,春光荡漾。

“洛洛,你这是在担心我?”

将夜晟泽轻浮暧昧的模样看在眼里,洛白猛地起身,拉开和他的距离,“看世子爷这模样,大约死不了,想来伤得也没多重,不必担心。”

“你这女人,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想听好听的,那世子爷得去醉红楼,莺莺燕燕美女环绕,世子爷想听什么有什么。在我这,除了生生死死,就是剖尸验尸,除了残暴就是血腥,没其他的。”

“啧,”夜晟泽咂舌,“口气酸酸的,难不成是怪我一日不归,冷落你了?”

一边说着,夜晟泽一边轻轻的伸了个懒腰。

左肩和下腹的伤口略微有些疼,不过,单从夜晟泽的面色上,却看不出多少异常来。暗地里为皇上办事,九死一生,他遭遇凶险的时候多了,受伤也是家常便饭。只要丢不了命,这几道伤口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事,他也不在意。没成想洛白鼻子倒是灵,一眼就看破了。

被询问的一瞬,感觉真的很微妙。

不知夜晟泽的心思,听着他的话,洛白顺手戳了戳他的肩膀。正中伤口,有些疼,夜晟泽脸色不由的变了变。

洛白瞧着,轻哼着摇头。

“世子爷,身子难受嘴就老实点,总想着占便宜,容易吃大亏。”

“嘴毒心狠,碰上你,算我倒霉。”

“那也是世子爷命不好,能怪谁?”一边说着,洛白一边转身到床边上,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找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罐,放到夜晟泽面前,“这是我师父生前研制调配的药膏,对清毒化瘀,加速伤口愈合有奇效,你可以试试。”

夜晟泽将瓷罐打开,淡淡的药香味儿扑面而来,很清新,是好东西。

夜晟泽微微一笑,“口是心非,终究还是担心我的,倒也不枉我为操心,”话音落下,夜晟泽把瓷罐盖上,放到桌上,他顺手掏出个文书扔给洛白。

“这是……”

“京城人多事杂,案子又牵扯到了公主府,你没个正经的身份,贸然插手,免不得要被人刁难挤兑,说你名不正言不顺。我给你在京兆府挂了名,以后你就是京兆府的仵作,想查什么想怎么查,没人能拦着你。谁要是敢来找不痛快,收拾他,不用客气。”

看着夜晟泽,洛白不禁想起在义庄里,路庭说的那些话。

“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闲散杂役,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路庭的话犹在耳畔,可转眼的工夫,夜晟泽就已经把她塞进京兆府了。

虽然只是个虚名,但足够堵住路庭之流的嘴了。夜晟泽倒是细心!

“多谢世子爷。”

“真想谢我,就改改嘴毒的毛病,少说些不中听的话气我。嘴巴跟刀子似的,如此厉害,以后谁敢娶你?”

“世子爷说我嘴毒,可自己又何尝不是个中高手?”

他们两个半斤八两,没差到哪去。

心里嘀咕着,洛白也不在这事上纠缠,她忙道,“不说这个了,世子爷,我跟你说点正事。”

洛白让车夫派人传了话,显然是有重要的事。

夜晟泽一早就接到了消息,只是今儿情况特殊,他根本走不开,再加上他受了伤,耽搁了些时间,这才拖延到现在。

听洛白开口,夜晟泽也严肃了不少,“什么事?”

“我怀疑杨玉笙有问题。”

听着这话,夜晟泽并不意外,洛白一早就怀疑杨玉笙,他也是知道的。只是,杨玉笙没有作案时间,所有的怀疑也只是空谈。

洛白也明白这一点,她现在再提,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她有新发现!

眼睛微微亮了亮,夜晟泽轻声催促,“继续。”

洛白也不兜圈子,“从路明修出事开始,我就觉得杨玉笙表现出来的情绪有些反常,今儿我去了长盛戏楼,当时他喝醉了,像是心灰意冷了一般,嘴里唱着《妾薄命》的唱词,在街上又哭又笑的,最后还倒在地上,身上扎了好些的酒坛碎片……”

“一醉解千愁,还是那句话,人在醉酒在失意的时候,有反常的行为和言辞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有些事并不合理。”

洛白说着,迅速将放在一旁的纸,拿到夜晟泽的面前。这是夜晟泽来之前,她反复思量事情的经过,写写画画的纸。

上面记载了她的一些思绪,也标注了几个疑点。

“第一,世子爷你一直都说,杨玉笙没有作案的时间,可事实上他未必没有。今儿我去长盛戏楼时,班主说了杨玉笙划伤自己脸的事,当时班主一脸懊悔,他说若是知道杨玉笙会如此,昨夜他就该让人在房里守着杨玉笙。这说明什么?”

“说明当时杨玉笙是单独在房里的。”

“不错。”

洛白点头,她了然通透的眼神中,也更多了一丝清冷。将自己画的长盛戏楼的草图,以及燕京城的舆图拿出来,放到夜晟泽的面前,她缓缓继续。

“按照班主所言,从杨玉笙回到长盛戏楼,回了房间,一直到他大闹划伤了自己的脸,这中间的时间,他都是独自在房里的,并没有旁证。若他真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哪都去不了,那他自然没有作案时间。可若他是装醉呢?”

“装的?”

“我查看过了,杨玉笙的房间在长盛戏楼后院二层的东边,后面窗子紧邻着咏怀街,东转出去是万寿胡同,再往东道路四通八达。路明修离开天香居,骑马奔东城门,同一个方向,杨玉笙是有机会的。借着醉酒,为自己创造不在场的证据,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些什么,也不是不可能的。”

洛白这么说的确很有道理,杨玉笙若是装醉,他的确有作案的机会。

可没有证据做支撑,再合理的猜想都没有意义。

对上洛白的眸子,夜晟泽道,“理论上来说没什么问题,可到了现在这会儿,你我都无法证明,杨玉笙昨夜醉酒是装的。”没法证明这一点,那杨玉笙辩驳的时候就有空子可钻。这就跟之前崔雍问洛白,如何能证明他喝了带迷-药的酒一样。

在夜晟泽回来之前,洛白早已经深思熟虑过,夜晟泽说的事她也想过。

并不慌张,洛白缓缓继续。

“想要直接找到证据不容易,但是,或许可以从辅证上入手。这也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杨玉笙脸上的伤有问题。”

“有问题?”

“我今儿遇上他,也查看了他脸上的伤,”回想着杨玉笙脸上的伤口,洛白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在描摹伤口一般,“他脸上的伤口,下半段是刀伤,伤口相对较浅,创口也较为平整。而伤口的上半部分,有小半指左右,创口却凸凹不平,那不像是刀伤所致。”

洛白很怀疑,杨玉笙脸上的异常伤口,是在行凶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

所谓的用刀子划伤脸,不过是一种掩饰。

因为坏了嗓子,从京城名角儿跌落进了尘埃里,杨玉笙怎么反常怎么失态,大家都可以将这些归咎于他伤心难过心灰意冷。他醉酒从楼上摔下来,他划伤自己的脸,他在街上又哭又闹又唱又跳……仿佛这一切都是情理之中的事,都合情合理。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洛白心中依旧不相信,那个可以说“活着就有希望”的人,会如此荒唐。

心里想着,洛白缓缓将木雕人偶拿出来,“还有第三点,我发现杨玉笙有一双巧手。在杨玉笙的房里有很多木雕,据班主说,这些木雕雕的,都是他们长盛戏楼唱出了名堂的戏中名角,而这些全都出自杨玉笙之手。虽然木雕和皮影完全是两个概念,可一个能将人像雕的栩栩如生的人,利用几颗钉子,几根粗麻绳,制作一个牵丝的尸体皮影,那是小菜一碟,太容易了。”

“手巧不是罪过,不能因为他手巧,有杀人的能力,就认定他杀人。”

“可太多的巧合碰到一起,就不再是巧合了。”

路明修去天香居,那么巧就碰上了杨玉笙,杨玉笙还那么巧的撞上了路明修,两个人有短暂的交集。之后,路明修突然改变了主意,急不可耐的要出城,去啼红庄园,后来他又那么巧的在路上出了事……

巧合太多了,比之全都是无关的意外,洛白更怀疑是有人暗中捣鬼。

至少从目前来看,杨玉笙最可疑,比仙儿更甚。

洛白的想法夜晟泽明白,他也认同洛白刚刚的分析,只是,有一个问题是他们始终都绕不开的。

“如果凶手是杨玉笙,那杀人动机什么?”

据长盛戏楼的班主,以及路明修的仆从说,杨玉笙跟柳如月和路明修都不熟,也没有过什么交集,不存在什么仇怨。那他为什么要在接连的两日里,杀掉两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更何况,除了动机之外,还有些事是解释不了的。

柳如月死前为何要翩翩起舞?接连出现的女人是谁?还有洛白发现的挂在画舫上的风铃,那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细节点,他们都还弄不明白,说不清楚。

这么认定凶手,太草率了。

洛白那么精明通透的人,夜晟泽心中解不开的疑惑,她又怎么可能完全不知晓?这些也是她心中的疙瘩,但是,她却很坚持。

“世子爷的意思我明白,的确,到目前为止,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解释的。但是,我们并不能因为这些事情不清楚,杀人动机模糊,就忽略掉杨玉笙身上的可疑之处。柳如月和路明修的过往,我们暂时还没弄清楚,也或许那里面包含了动机,以及我们无法解释的问题呢。”

“那照你的意思……现在就逮捕杨玉笙,加以审问?”

没有切实的证据,让京兆府出面抓人不容易,估计洛白也是出于这层考量,才一直等着他回来,而没有去找崔雍的。

不过,这事对他来说倒是不难。

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世子,凭着他的霸道性子,以及家世背景,不走京兆府的门路,直接抓了杨玉笙,谁又敢来找他的麻烦?抓了人回来查问就是了。问出来了,那就是真相大白,问不出来把人放了,大大方方的承认弄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丢了这么多年的脸,还在乎多一次吗?

心里想着,夜晟泽叹了一口气,他看着洛白邪魅浅笑,“色令智昏,看来,本世子又得为了你犯一次浑了。”

夜晟泽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知道夜晟泽是同意答应了,洛白松了一口气,她急忙跟上。

夜晟泽本是要去找王路,让王路安排些永亲王府的人手,一起去长盛戏楼的。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王路先一步找到了他。王路的身边,还带着一个永亲王府的影卫。

夜晟泽眉头紧锁,“怎么回事?”

影卫听问,忙上前一步,“回世子爷,属下是被派到长盛戏楼盯着杨玉笙的人,一个时辰前,杨玉笙神秘消失,一直到一刻钟前,他才又在沁芳湖出现。”

“沁芳湖?他去那做什么?他现在在哪?”

“回世子爷,杨玉笙还在沁芳湖……他……”微微顿了顿,影卫的声音也更低了些,“一刻钟前,杨玉笙在沁芳湖的画舫上被烧死了,与柳如月和路公子一样,翩翩起舞,浴火而亡。”

这话,犹如惊雷一般,在洛白和夜晟泽的心头瞬间炸开了。

他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