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撒谎

洛白不动声色,跟在仙儿她们身后,她不紧不慢的进了醉红楼。

夜晟泽就坐在一楼大厅,秦姑姑站在他不远处,至于其余的姑娘也都围在边上。若非是为了命案而来,刚刚在外面又有不愉快的事发生,单看夜晟泽这被女人包围的模样,倒还真是风流无双,恣意快活。

见到洛白进来,夜晟泽慵懒的翘着二郎腿,冲着她挥了挥手。

“过来坐。”

洛白点头上前,到了夜晟泽的身边,并没有直接坐下,她顺手拉了拉边上的椅子。

“那位姑娘,你过来坐吧。”

洛白看向仙儿,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仙儿身上。

毕竟是曾经当过花魁的人,仙儿模样不俗,尤其是那一双眸子,流光荡漾,微微一笑,媚态横生。哪怕她走起来一跛一跛的,不能步步生莲,少了几分美感,可那模样依旧魅惑。别说是男人,洛白一个女人瞧着,都有种要沉沦的感觉。

在小丫鬟的搀扶下,仙儿到洛白身前,冲着她福了福身,“多谢小姐,仙儿身份低微,哪能和世子爷、小姐同坐?”

“不必讲究,坐吧。”

夜晟泽开了口,倒是让洛白省了不少口舌,仙儿也不再拒绝,让人搀扶着坐了过去。

洛白这才跟着坐了下来。

夜晟泽不知道洛白盯上了仙儿,他快速看向秦姑姑,“刚刚外面闹哄哄的,说路明修的死和柳如月有关?”

“可不是。”

心里有气,秦姑姑听到夜晟泽问,半点也不瞒着,她气呼呼的回应。

“世子爷不知道,那些个嚼舌根的人,心肠毒着呢。如月人都没了,他们还不想让她安生,说什么路公子的死,是如月化成了厉鬼回来行凶杀人,还说有人瞧见了,简直荒唐。一看那些人,听着那些话,我就恨不能撕了他们的嘴。”

洛白看向秦姑姑,“有人说昨夜见到柳姑娘拦下了路公子,是吗?”

“是有这么说的,可这是胡说八道。人死不能复生,如月人都没了,怎么拦下路公子?什么厉鬼杀人?要是如月真的成了厉鬼,她怎么不去杀了凶手,给自己复仇?总不会路公子是杀她的凶手吧?要是那样,那他倒是该死。”

秦姑姑咬牙切齿,她话音一落,身侧的姑娘就用力扯了扯她的胳膊。

有些话可以心里想,却不能说出来。

秦姑姑是心疼柳如月也好,是担心有人借着柳如月的事,往醉红楼泼脏水,影响了醉红楼的生意也罢,可路明修和昭阳长公主府,那都不是他们能招惹的。这一句“该死”,若是传出去,指不定要引来大祸。

得了提醒,秦姑姑也恍然回过了神,她看向夜晟泽和洛白的眼神,也氤氲出了浓郁的忐忑。

夜晟泽对这话浑然不在意。

路明修那等做派,这满京城里盼着他死的绝不在少数,秦姑姑说句大实话,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至于洛白,更没心思提路明修抱屈,她只是状似不经意的试探。

“这世上捕风捉影的事不胜枚举,别管是柳姑娘还是路公子,他们都死的蹊跷,大家会有些猜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流言无羁,秦姑姑倒不必放在心上。更何况,这所谓的柳姑娘化作厉鬼行凶,大约不是奔着柳姑娘去的,而是奔着醉红楼来的。厉鬼杀人立不住脚,只怕暗中捣鬼的人想要的结果,是凶手出自醉红楼。”

迎来送往的烟花之地,恩客来寻的是乐子,可不是来找晦气的。若是跟凶杀案扯上了关系,那醉红楼可就没什么奔头了。

明白洛白话中的意思,秦姑姑倒是松了一口气,她一脸的坦荡。

“洛小姐说的是,生意场上的腌臜事从来不少,烟花之地尔虞我诈的龌龊事就更多了。那些人传些风言风语,到底怀了什么心思,我不敢乱说。可我知道,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别说我们对那路公子根本不熟悉,没有杀人动机,单说昨儿夜里,大家都聚在一起,盘算着给如月下葬送行的事,没人离开过,这脏水就泼不到醉红楼的身上。”

“昨夜不曾有人离开?”

“是啊,”听着洛白的问话,秦姑姑回应的迅速,“昨夜我们就在这大厅里,都聚在一块,没人离开,大家都能作证。”

随着秦姑姑话音落下,大家也七嘴八舌的念叨着。

“是啊,当时我们都在。”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的怀疑到我们醉红楼头上了?好在昨儿大家都在一起,要不然还真说不清楚了。”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都叫什么事啊?”

一时间大厅里乱糟糟的,洛白听着大家的话,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身侧的仙儿。只见仙儿微微抿了抿唇,眸色稍暗,不过除此之外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洛白的目光,仙儿缓缓看向她。

四目相对,仙儿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洛小姐,这是真的在怀疑我们醉红楼的人吗?可昨儿我们都在醉红楼,不曾离开。我们知道如月喜欢听戏,所以便整理了一些戏文,打算着等她能入葬的时候,把这些东西也烧给她。大家一直忙活到后半夜,刚刚在外面,我听闻那路公子是亥时初就死了的,单从时间上说,我们就没有下手的机会。”

“你们还整理了戏文?”

“是啊。”

仙儿点头,看了看身侧的小丫鬟,小丫鬟会意,转身去了楼上,没一会儿就将一沓的戏本子都拿了下来。仙儿让她将东西都放在洛白面前,这才不紧不慢的解释。

“如月为人和善,和大家的关系都不错,她人走的匆忙,我们也没什么能送给她的,索性也就整理了这些戏文,打算烧给她。若是人真的能泉下有知,黄泉路上,这些好歹能为她解解闷。”

洛白拿起戏本子,漫不经心的翻了翻。

并不常听戏,洛白倒也分辨不出这些戏到底好不好听,又是不是柳如月喜欢的。不过,那一本子的《妾薄命》,倒是让她颇为注意。

“听戏班子的人说,柳姑娘很喜欢这一出《妾薄命》?”

“是啊,”仙儿苦笑,“听小桃说她这阵子常去听《妾薄命》,所以我特意整理了下来,沦落风尘,本已经是薄命人,起初我还不懂她为何会喜欢《妾薄命》这样的戏本子,可后来整理的时候,我倒是有些明白了。这出戏不错,苏念卿殉情的那一段更是感人,如月虽在风尘,可却和苏念卿一样,是个有情人。别说她会被戏打动,就是我,在整理的时候也偷偷的抹过好几次眼泪呢。也亏得是在房里,没人瞧见,要不然大家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姑娘心细如发,又是重情之人,才不会被人笑话呢。”

洛白一边说着,一边又随手翻了翻戏本子,仿佛注意力都被戏本子吸引了。可实际上,她的余光片刻都没有离开过仙儿。

只是洛白也说不清楚,是仙儿心怀坦荡,没有什么可心虚的,还是仙儿的演技太好了,能蒙骗过所有人,一直到离开,她也没再看出什么异常来。

马车上。

夜晟泽目光灼灼的盯着洛白,“你怀疑仙儿?”

夜晟泽问的直接,洛白回应的也直接,“她的确有嫌疑,或者说……是非常有嫌疑。”

“可她……”

“她的腿没问题,”知道夜晟泽要说什么,洛白甚至不等他开口,就沉声的解释道,“刚刚进醉红楼的时候,我发现她在转身时,下意识的用左腿做身体的支撑。可那条腿,在之后走路的时候,却表现的根本使不上力。没有什么伪装能永远都滴水不漏,有些下意识的反应,或许连她自己都注意不到。”

仙儿断过腿也许是真的,可留了病根成了瘸子,却是假的。

夜晟泽不解,“若她的腿没问题,那她为何要装瘸?”

瘸了腿,失了花魁的位子,也失了过往的风光,甚至连屋子都少出,成了醉红楼里无足轻重的隐形人……

理由呢?

这问题洛白给不出答案,她叹息着摇头。

“她为什么伪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说了谎。第一,这本《妾薄命》不是她整理的,第二,她昨夜大约不在醉红楼。”

一边说着,洛白一边将那本《妾薄命》,以及其他两个戏本子,往夜晟泽的身前推了推。

夜晟泽顺手翻开,只几眼,他就看出了问题。

“醉红楼里其他人整理戏文用的,都是普通的纸,唯有这本《妾薄命》,用的是花帘纸。花帘纸虽说算不上纸中极品,可这上面迎光而现的水帘花纹,却也非同一般,并不算便宜。若非极为重视,应该不会选择这种纸整理戏文。

而且,这纸上的墨迹虽然看上去也很新,但对比着其他的戏文,却有些不对劲儿了。依我判断,这本《妾薄命》至少应该三五日之前写下来的,绝非昨晚。在这上面,仙儿的确撒了谎。

还有……”

声音微微顿了顿,夜晟泽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不少。

瞧着夜晟泽的模样,洛白微微勾唇,“看来,世子爷慧眼如炬,发现了最关键的一点。”

夜晟泽把戏本子放下,他缓缓看向洛白。如洛白所言,他的确发现了最关键的一点,也是指证仙儿撒谎的最有力证据,那就是这戏本子上的字迹有问题。

娟秀的簪花小楷,柔美清丽,颇有卫夫人之风,这字迹他是见过的……

就在柳如月死的画舫上,在那副刺绣屏风上。

那屏风是柳如月所绣,上面绣的人是她,题字也出自她手。虽然刺绣不比书画,可能会因为针法的问题,让人的笔迹稍有改变。可柳如月绣屏风时也是用了心的,整体来看却也没差太多。

这戏本子上的字和屏风上的字如出一辙,出自柳如月之手。

仙儿的确有些问题。

夜晟泽心里想着,就听到洛白道,“因为腿脚不方便,很少出房间,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不会有人怀疑她。哪怕她不曾跟大家在一起,也不会有人怀疑她做了什么。更何况,她还拿出了这本《妾薄命》,这就进一步证明了她没有作案时间。可腿瘸是假的,戏本子也并非出自她手,那这段独自在房间,没有旁证的时间里,她到底干了什么,就有太多可能了。”

柳如月死的时候,曾有一个女子出现在沁芳湖畔;昨夜,洛白在义庄也碰上了貌似柳如月的女人;甚至传闻也说,路明修出事之前,有人曾见貌似柳如月的女人拦住他……

接二连三出现的女人,会是仙儿吗?

这是夜晟泽和洛白心□□同的疑问,他们两个正寻思着,就听到马车外面传来了动静。

“世子爷,画像拿来了。”

是之前夜晟泽派出去的,取买船人画像的人。

夜晟泽掀开车帘,将画像接了过来,他迅速将画像打开。只是,这画像上的买船人,却让他愣住了。同样,洛白凑过来瞧的时候,也有些难以置信。

“居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