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怨深深

是符!

用人血活朱砂画的纸符!血顺着符纸流下来,留下一道道殷红的痕迹,靠近了,隐隐还能闻到血腥味。

“这符是什么意思?”

夜晟泽攥着画像的手微微收紧,他下意识的看向洛白。

洛白没有回应,她转身去将身后的那幅画像取下来,如出一辙,这画背后也是一张符。符的中间都用钉子钉着,洛白小心翼翼的将符取下来,符的后面潦草的写着一个生辰八字。

“世子爷,劳烦把那张符也取下来。”

夜晟泽闻声忙将符扯下来,拿到洛白的面前,和洛白手中的符一样,这符的后面也写着一样的生辰八字。

夜晟泽和路明修年岁相当,对他也算有些了解,他看着八字凝眉思量,很快便开口道,“这是路明修的八字,年月日子都对,至于时辰准不准不太清楚。洛洛,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如果没看错,这应该是拘魂符,拘魂用的。”

“拘魂?”

对于这种鬼神之事,夜晟泽从来不信。这些年,他暗地里为皇上办事,手上沾染的血早就不计其数了。若是真有鬼有魂,有索命之说,那他怕是早已经死过千百次了。

这些事,他听来只觉得是江湖骗子的骗人手段,荒唐至极。

看着夜晟泽的脸色,洛白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轻声道,“我知道你不信,可这世上信鬼神的人,从来都不在少数。民间有死后入黄泉得轮回的说法,而也有人信,只要在人死后,将人的魂魄拘在人间,那他就只能成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轮回。”

看着手中的符,轻飘飘的一张,洛白却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叹息了一声,她才继续。

“这符,还有这生辰八字,还有这钉子……这所有一切都说明,凶手对路明修怨念深重,是想让他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的。方法是真的是假的,有没有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哪来的这般怨,这等恨?”

先下毒,再焚尸,之后还试图用拘魂之法,让路明修成为孤魂野鬼,这该是何等的深仇大恨啊?

心里想着,洛白将符放到一旁,她伸手去拔钉子,想把钉子拔下来带回去。

不过钉子钉的很紧,她力气不算大,一下没拔下来。

夜晟泽瞧着微微上前,“我来,”话音落下他迅速伸手,看上去似乎只是轻飘飘的一带,就将钉子拔了下来。转身将钉子递给洛白,可夜晟泽却发现,洛白低着头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根本没看他。

“洛洛,怎么了?”

“大约是找到路明修死后,还能翩翩起舞的原因了。”

轻声呢喃着,洛白将自己的手伸到夜晟泽面前,只见洛白纤细白皙的玉手上,此刻却沾着一些土黄色的碎屑。并不多,可在她的手上,两种颜色相对比,显得那么清晰。

夜晟泽看向自己刚刚拔过钉子的手,上面也有些同样的碎屑,那是麻绳摩擦后留下来的。

夜晟泽瞧着,脑子里浮现出一种猜测,“难道……”

“看来世子爷是想到了。”

低声说着,洛白快步去了墙边上,她沿着地面边缘的位置一点点的查看,不消片刻,她就又在画舫两侧,各找到了一枚钉子。上面也有些零散的碎屑,不算多,但结合着路明修身上的伤,以及画舫船头那些脚印,以及脚印后的拖痕,足以验证她的猜测了。

人总看活人唱戏,可却忘了,这世上也有种东西,虽非人,可在戏台上却也能活灵活现,犹若拥有生命一般。

那就是皮影人。

路明修之所以会和柳如月一样翩翩起舞,不是因为他是活生生的被火烧死的,而是凶手在他死后,将他做成了皮影人。那些碎屑,是拉扯捆绑操控路明修手脚的粗麻绳,一点点摩擦留下的。那些个脚印后的拖痕,以及路明修手腕上浅淡的烧伤,也是这么留下的。

在凶手的手里,路明修就是个牵丝的傀儡,这场浴火而舞的戏,是他生命里最后的谢幕。

凶手到底有多恨他?

在这画舫里,挂了柳如月的画像,是故弄玄虚,还是说路明修和柳如月之间也有恩怨纠葛?

现在,洛白倒是越来越相信是后者了。

将钉子一个个的拔出来,和纸符一起,全都用素帕包好,连带着上面的碎屑,也都被洛白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做好一切之后,洛白并不急着继续去勘察其他地方,她缓缓看向夜晟泽。

“世子爷,在路明修的背上,有一块约莫手腕粗细的圆形伤口,是死后伤。原本我不懂那里为何会有伤口,可现在知道了他死前起舞的原因,我倒是能猜个大概了。想把路明修做成皮影人,单靠这几根钉子还有粗麻绳,大约是不够的,在他的背后应该需要一个支撑,而那伤口就是用来插入支撑之物的。从画舫船头,到咱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也就是操控皮影人的地方,这距离不算短,那么大的东西,不可能是另外找来的。所以……”

“是撑画舫用的桨?”

虽然是询问,可夜晟泽的话却出奇的笃定,话音落下,他转身就往外走。画舫能从沁芳湖中央重新回到岸边上,势必是缺不了桨的。

这个时候去查,应该还能找到。

夜晟泽是个聪明人,跟他配合,洛白倒是省心。

一直到夜晟泽出了画舫,洛白才收回目光,看向梨花圆桌。圆桌上摆放着茶具,上好的钧窑白瓷盏,一个个的倒扣着,不曾用过。不过洛白却发现,这白瓷盏少了一个,成了单数。想来大约是凶手用过,之后随手处理掉了。

偌大的沁芳湖,碧波荡漾的水面之下,可以隐藏埋葬太多的罪恶了。

一个白瓷盏,真的不算什么。

蹙着眉头又环视了一圈,见这里再没有什么特别的,洛白才带着查到的证物快步出了画舫。夜晟泽正在岸边上查看竹浆,见洛白出来,他眉头紧锁的冲着她摇了摇头。

“其中一端被处理过,刀痕清晰,染着血迹的部分应该是被砍掉了。”

至于那被砍去的部分被丢到了哪,就不好说了。

会出现这种状况,洛白也没有多意外,“把东西拿回去,剩下的之后再说吧,”眼下这不是最主要的,毕竟,即便找到被砍掉的部分,也分析不出凶手的信息。与其浪费时间查找,倒不如仔细的排查一下路明修的过往经历,找寻一下可能对他如此怨恨的人。

夜晟泽也有同样的想法,虽然脸色不好,可到底也没多纠缠。

让人将东西带回去,夜晟泽又安排了一些需要探查的事,等安排好了,他才带着洛白上了马车。

永亲王府。

夜晟泽和洛白回来的时候,管家王路正在门口等着,他来来回回的走动,脸上尽是焦灼不安的神色。一直到看着马车停下来,他才松了一口气,忙小跑着到马车边上。

“世子爷,你可回来了,王爷都等你好一阵子了。”

“等我?什么事?”

王路摇头,他压低声音道,“王爷没说什么事,老奴也不确定。不过之前昭阳长公主府来过人,曾见过王爷一面,之后王爷的脸色就不大好看。老奴寻思着,怕是和这事相关,不是什么好事。”

王路虽然刻意降低了音量,不过洛白就在边上,又怎么会听不到?

在义庄的时候,洛白也见过公主府的人,那些人是什么嘴脸什么气焰,她瞧得一清二楚。自然的,他们来永亲王府为的是什么,她也能猜出一二来。

洛白下意识的看向夜晟泽,只见夜晟泽一脸的风轻云淡,根本不在意。

拍了拍王路的肩膀,夜晟泽笑得邪魅。

“老头子岁数大了,身子骨也越来越不中用了,那方面的火气泄不下去,脸色不好看,这还不是正常的?你不用大惊小怪的,没事的。对了,让人去小厨房给洛洛弄点夜宵,送到她房里去,忙了大半夜了,她还没吃过东西呢。”

夜晟泽对永亲王向来下得去嘴,王路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点头应道,“是,老奴这就让人去准备。”

“得了,你忙你的,我去看看老头子。”

话音落下,夜晟泽也看了看洛白。

夜色里,一双桃花眼中流光潋滟,宛若荡着粼粼的波光,笑着眨眨眼睛,也不多说什么,他迅速进了王府,奔着书房去了。

夜晟泽到的时候,永亲王正在看书,见着他进门,永亲王甩手把书扔向他。

“不成器的东西,还知道回来。”

夜晟泽手轻轻一伸手,就将飞来的书接住了,把书合好放在桌案上,他慵懒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父王,扔书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你就算不在乎书里的黄金屋,总得在意在意里边的颜如玉,不是吗?”

“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哪能啊?”夜晟泽耸耸肩,回应的迅速,“有你在,我就可以安心的当个纨绔世子,作天作地,风流快活,全心全意的努力花银子败家,多舒坦啊。你要是入了土,那我还不得为了家业不败而忙活?那么辛苦的事,我可懒得干。”

夜晟泽混不吝的一席话,气的永亲王喘息声都更重了不少。

不过,想着正事,他倒也没在这事上纠缠。

定定的看着夜晟泽,永亲王道,“昭阳长公主府的人过来了,说你在义庄里耍横,还不管不顾的剖了路明修的尸体,可有这事?”

“有啊。”

“有啊……你说的可真轻巧,”手指着夜晟泽,永亲王的气不打一处来,“路明修虽然不成器,可也是昭阳长公主的心头肉,你就这么把人的尸体剖了,还说什么能破案,你哪来的胆子犯浑?还有那个姓洛的,她把你从大牢里捞出来,你心存感激,给些银子打发了也就罢了,带回府来成什么样子?这还不算,你还要跟在她屁股后乱跑……堂堂亲王府世子,给一个仵作贱役打下手,任人驱使,你还要不要脸了?”

永亲王吹胡子瞪眼,吼得歇斯底里,夜晟泽听着,伸手揉了揉耳朵。

不同于永亲王的怒意横生,他一脸的云淡风轻。

“下九流的娼-妓我都宠了,为死者伸冤的仵作,我为何就不能善待几分?父王,你是高高在上惯了,驱使人驱使惯了,可我不一样,我本就是个没脸的,只要我乐意,跟在谁后面跑我都不会觉得丢人。”

一边念叨着,夜晟泽一边起身,到永亲王身侧。痞痞的勾住永亲王的肩膀,夜晟泽脸上笑容泛滥。

“父王还是想开些吧,要不哪一日,我真把这做贱役的娶进门,你怕是得气疯了。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如以前了,你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你……”

“你这老头,还越来越不服老了,得……我不说就是。忙了一日也有点累了,我就先回去歇着了。老头你也别总看书,颜如玉虽好,总不如自己身子好。你早些歇着啊,我走了。”

话音落下,夜晟泽一溜烟似的蹿出去,就不见了人影。

永亲王瞧着空荡荡的书房,气的直拍桌子。

只是,永亲王并不知道,夜晟泽从书房一出来,脸上的笑意便消散殆尽了。他的身上透着一股冷意,一直到推开自己的房门,他才向暗处打了个响指。

一个黑衣影卫,紧随着他进了门。

夜晟泽声音冰冷,“皇上那边可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