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白心头一惊,她忙带着东西从画舫出来。
夜色里,远远的她就瞧见一个女子的身影,顺着沁芳湖畔,一路往西边狂奔。后面,是永亲王府和京兆府的人在追赶。那女子大约是个练家子,手上有些功夫,她速度极快,没一会儿的工夫,就把追赶的人甩出去了一大截。
“王管家,怎么回事?”
王管家紧盯着女人逃离的方向,一边看,他一边回应。
“洛小姐,是一个女人,偷偷摸摸的潜到了画舫附近,形迹可疑。柳如月死的场面那么惨,当时玉街灯会看到的人又多,想来这点事,大约整个燕京城都知道了。这不相干的人,谁会往这凑,去沾这个晦气啊?说不准,这女人就是凶手。”
“凶手吗?”
低声呢喃着,洛白看向女子的眸子,不禁微微眯了眯。
“可若她是凶手,明知道柳如月之死闹的沸沸扬扬,画舫之外又有京兆府和永亲王府的人守着,她又怎么还会这个时候过来,自投罗网?”
“这……说不准……说不准她是想回来,毁灭证据呢?”
洛白挑挑眉,没有言语。
画舫内干净极了,几乎找不到凶手的影子,这样的人,即便不是个老手,也定是个心思沉稳的。哪怕是真的遗漏了证据,大约也不会以这种方式,来盗取或者毁灭证据。
这说不通。
心里想的通透,洛白也不在这突然出现的女子身上多费心思。反正有人去追了,若是抓到了,细细审问就是了。
她现在想的,还是把夜晟泽从大牢里捞出来。
人大约就是不能有所求的,她这心里藏了所求之事,探查起案子来,也比平时更心急了。
她知道这不好。
可是,她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心里如是想着,洛白暗自摇了摇头,这才看向王路询问,“王管家,小船呢?还有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
王路收回目光,一挥手,便让人把小船划过来。同时,洛白需要的东西,他也让人带了过来。
洛白把匣子和包好的酒壶,全都交给了王路,之后她蹲下身子,看了看小船的的外沿。大约是在水中泡久了,小船的外侧船板上幽幽泛绿,长了许多水草。相较之下,小船内倒是干净,木料还是簇新的,似乎并没用过几次。
洛白上了小船,王路也拎着东西,提着灯笼跟上。
两个人配合着,在小船上细查。
和洛白最初预料的差不多,大约用了一刻钟多些的工夫,她就在船上发现了她想找的证据,“果然,王管家,墨汁,素帕……快……”
“洛小姐,你先过来看看这个。”
几乎是同时,王路那边也有了新的发现,他冲着洛白开口,声音里喜色外露。
闻声,洛白忙起身过去。
……
洛白从小船下来,离开千秋亭的时候,已经接近卯时。
晨光一点点将黑沉的天幕,染上白皙的颜色,随着太阳渐渐升起,那颜色也愈发的绚烂缤纷。洛白仰头瞧着天,只觉得这个日出很美,不仅美在其本身,更美在那每一束霞光里,都染着冲破黑暗的畅快。希望柳如月之死的真相,也能冲破这层黑暗。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洛白轻声开口,“王管家,带上东西,咱们去接你家世子爷。”
“洛小姐可要回客栈稍作休息?”
听着王路的问话,洛白与他四目相对,不禁微微勾唇,“我若说想回客栈休息两个时辰,王管家的心里,怕是得骂我千百次吧?”
“不敢,”王路赔笑。
“反正一夜未睡,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先去把你家世子爷接出来吧。要不然,耽误了他眠风枕月,寻花问柳,他这心里指不定得有多少怨呢?”
倒也不是怕夜晟泽,可谁让她有求于他呢?
想着那些事,那些噩梦,洛白脸上的笑意也都消散了。
洛白那霎时间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的模样,让王路瞧得愣愣的。虽然不知道洛白怎么了,可他还是不由的更谨慎了些。让洛白上了马车,之后王路又安排了人,骑快马先走一步,往回送了口信。
……
京兆府。
洛白和王路到的时候,京兆尹崔雍,永亲王,还有宫里皇上派出来的福公公,全都已经在等着了。至于夜晟泽,也被从大牢里带出来,带到了堂上。
洛白也没成想,会有这么大的阵仗。
不过想想倒也不奇怪,夜晟泽是永亲王独子,身份在那摆着呢。他牵涉到人命案里,永亲王和皇上那边都多在意些,也是人之常情。
洛白心里正想着,就见夜晟泽冲着她走了过来。
虽然在牢中待了一夜,可他的身上不见半丝疲惫,反而一身的慵懒得意。一双桃花眼里,也泛着流光,笑起来的时候略带几分痞气,“这么快就找到证据,能证明我的清白了?看来,洛小姐果然是很在意我的。”
“咳……”
夜晟泽话音一落,就听到堂上传来一阵沉闷的咳声。
不用看夜晟泽也知道,是永亲王不满他太过轻佻了。扭头看向永亲王,夜晟泽邪魅笑怼,“老头子,你要是身子骨不行,就回府休息去,别在这硬撑。你不在意自己的身子骨,也得在意旁人的感受不是?粗声粗气的,突然就咳几声,吓坏了人怎么办?人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救命之恩,我可是说不准要以身相许的。对你未来的儿媳妇,你还不上心照顾点?”
一边说着,夜晟泽还一边冲着洛白眨了眨桃花眼,风流无双。
洛白瞧着夜晟泽的模样,太阳穴不禁跳了跳。
京城第一纨绔……
这面具,夜天晟带的倒是有模有样,连自己老子都能怼的这么自然,也真是本事。
可是,她一点都不想成为他塑造自己面具的工具,好吗?
心里想着,洛白嫌弃的瞪了夜晟泽一眼,之后也不再理会他,她缓步上前,“民女参见各位大人,关于昨夜花魁柳如月被杀一案,民女经过一夜探查,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可以证明柳如月之死,与世子爷无关。”
崔雍闻言,看了看永亲王,又看了看福公公,这才开口,“你说查到了证据?在哪?”
“证据有三。”
洛白回头看向王路,王路会意,忙上前将装着东西的包袱递给了洛白。
洛白将包袱打开,把包着的酒壶拿了出来。
“回大人,证据一便是这酒壶,此乃耀州青瓷,上绘飞鹤腾云图,胎白釉青,壶身线条流畅唯美,是耀州窑产的瓷中上品。当然,最难能可贵的是,这酒壶还是两心壶,一壶两心。民女已经粗略验过,壶中两种酒是不同的,其中一种含了曼陀罗和草乌末。而民女也将当时死者与世子爷用的酒杯带了回来,也能印证世子爷在上了画舫后,喝了含有迷醉药性的酒,事发时应是处于昏厥状态的。大人可找太医或仵作来验,自知民女所言非虚。”
话音落下,洛白就将酒壶和酒杯交给来王路,王路带着东西上前,一一的放到了崔雍的桌案上。
崔雍叫仵作来勘验。
之后,他才看向洛白,“酒里是否有毒,自会有人去验。只是,即便酒中有毒,杯中有毒,你又如何能证明,世子爷就喝过那酒,而不是故弄玄虚?”
“大人说的是,这的确不好证明。”
洛白也不回避崔雍的问题,她看向崔雍和众人,不紧不慢的道。
“酒从喝下去,到在胃中被消化吸收,大约要两到三个时辰。昨夜案发临近子时,而现在时卯时初,刚刚是三个时辰多些。若是普通剖验,倒或许还能从胃液中得到铁证。可剖验之法,断没有用在活人身上的道理。不过,铁证难寻,但是辅证却不难找。”
一边说着,洛白一边从包袱中,又拿出了两块素帕,展示在这众人面前。
净白的素帕上,此刻沾满了墨汁。
崔雍挑眉,“这是何物?”
“这是民女所说的第二个证据,是民女和王管家,以拓碑之法,从死者出事的画舫,以及世子爷所在的小船上,拓回来的。”
将东西放到崔雍的桌案上,洛雪这才详细解释。
“世子爷被掺了药的酒迷晕后,被人从画舫带到了小船上。世子爷虽然不是粗壮魁梧的那种人,可也身材挺拔,要将他从画舫带到小船上,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民女在画舫地上的毯子上,发现了一处被钩花的绒结,而在画舫的船头,以及小船上,都发现了同样的刮痕。这刮痕有拇指粗细,均是左深右浅,经过拓印比对,为同一物所留。而这些,都是凶手在拖动昏迷的世子爷时留下的。”
话音落下,洛白扭头看向夜晟泽,“世子爷,你昨夜上画舫时,穿的是何衣物?佩戴的饰物又在哪?”
“喏,都在堂上呢。”
慵懒的瞥了一眼崔雍面前的桌案,夜晟泽轻叹感慨。
“本世子在燕京城中,堪称风流人物,可昨夜一出事,才进了京兆府,就被人给扒了。从锦袍到玉冠,再到靴袜,那是一样都没留下。也亏得牢里只有些粗鄙的臭汉子,没有美人,要不然本世子以后在各个花楼里还怎么混?”
话音落下,夜晟泽又冲着洛白挑挑眉,只一眼,眉眼间的千种风情,仿佛就能诉到地老天荒一般。
那样子,比女人似乎还多几分妖冶。
“不过,若是洛小姐真的心仪于我,那我倒是也可以浪子回头。对了,你要不要给咱们两个占一卦?算算姻缘?要不摸骨算命也成。喏,随便你摸……”
刻意将最后几个字,说的重重的,夜晟泽自然的冲着洛白伸伸手,大有“任君采撷”的意味。
一时间,京兆府大堂上安静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