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穿了黑色,衬的肌肤越加苍白,唇色就好像两片桃花瓣,淡淡的色彩。秀眸蓄满泪光,顺着眼角不断滑落,没入鬓间。
“你不是知道,孙京如来了。他能来,定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说不定陆铭远一伙人,已经在城中布满了杀手,伺机刺杀!你不走,会有性命之忧。”他那么聪敏鉴误,怎么可能察觉不出,事有蹊跷。
一闭美目,脸颊又湿了一片,桦绱痛的凄入肝脾,道:“李乾成死了,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想你的事。”
一提起李乾成的死,桦绱眼泪就像江河决堤,汹涌而出,鼻音太重,哽咽说完,甚至听不太清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李乾成在她心中的分量太重了,曾没有想过有一日他会离开她。这份痛她说不清道不明,只是痛的茶饭不思,难以安眠。耳朵想起尖锐的耳鸣声,一阵阵昏眩袭来,她咬着干裂的唇,让自己维持清醒。
她无法送行他回长安,她会崩溃的。不敢想象白幡引魂的画面,那是他的丧礼,一想到这,就好像有人掐着她脖颈,重物袭击她的头顶,尖刀一遍遍捅向心口窝。太疼了,实在是太疼了。
修长的手指从茶盘中捡起茶盏,斟了一杯茶水,动作说不出的优雅。然后举着茶盏走过来,半蹲桦绱身前:“把水喝了。”
她嗓子嘶哑破音,难听又刺耳。
桦绱神色哀痛悲戚的看着他,轻轻颤抖,猛地一垂首,大滴泪垂落,滴落在地上,‘吧嗒,吧嗒’,一个个小小的水泽。他的神情冷漠冰凉,带着一丝疏离,可是她知道,他有一颗暖融的心和一身正气。
“顾琰羲,我还不起,我还不起你的恩情,我亏欠你的今生都还不了。”桦绱仰头透过水光望他,求求你,别对我这么好,不值得。
他垂下眼睫,纤长的睫毛遮挡幽深如潭的眸底,嗓音冷沉:“没让你还。”
桦绱一怔,凄然的说:“可是,我愧疚啊!”明明语气疏远,却说着宽慰她的话,尤其令她自责。
“快愧疚死了,这十年比坐牢都难受,每日都感觉有人抓攥心口千百次,揪心的痛。痛的麻痹,痛的生不如死!多少次,我恨不得冲到长安活剐了他们,可是为了能翻案,我忍了一日又一日。我求神拜佛,我派小乙终年在外打听,可是带回来的消息没有一次是好的,希望变失望,再成为绝望,那段漫长的时日太苦了。如今,上苍眷顾,诸事皆已办妥,你只需平安回到长安就好了。”她跪坐在他身前,泣不成声的哀求。
“只是,你的亲人,他们的命我偿还不了。我父王罪无可恕,罪不容诛,可是,他死了,犯下滔天罪行,不负责任的死了。可就连父王的猝死,也是因为我。”桦绱揪着胸口,悲声说:“因为我,逼得母妃杀夫!”她有多自责,多痛恨自己,她深爱的人正因为她变得不幸!
“我是不祥之人,我只会给你们带来灾难。我的生与死,皆是我的命局,就是池鱼幕燕又能怎样,我也能坦然接受。”不要再站在她的身前,替她挡去灾祸危险。
齐域眼底微微泛红,盯着她,抬手想擦拭她脸颊的泪痕,想拥她入怀,却在一掌的距离停了下来。他强忍着、压抑着胸中沸腾的情绪收回手,蓦然起身,眸光幽沉居高临下的斜睨,说:“已经走不了了。”
她一身黑衣坐在那里,绝望悲痛,这一幕刺痛眼底。齐域深吸一口气,又忽地弯身将她横抱起,大步走向贵妃榻,将怀中人放下。
“这客栈四周,埋伏着众多武功高强的杀手,不要出这间房,有事吩咐小乙。”齐域边说边转身朝窗边走去。
那些可疑的人机警又敏锐,以及周身遮挡不住的杀气,俨然不是一般的侍卫。
“晚上,我再来。”齐域深深望了她一眼,便从窗户闪身离开。
“。。。”桦绱缓缓躺回榻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屋顶,墨发在榻上散开,好像一朵妖娆绽放的花朵。
齐大人直接回了自己的那间客房,就在隔壁。
一进去,便试出屋中有两道强劲浑厚的内力在微微较量,两名中年男子分坐圆桌两端打坐练功。这两人,器宇轩昂的是顾琰羲的舅舅——应征;而另一位潇洒俊逸的便是他的师傅——尉迟青明。
应征与尉迟青明为何会在齐域房中,这事得从几日前说起。
应征是与弟子蒋雨霖一同去的长安,就是为了能见外甥一眼,顺便到郊外祭拜一下顾家人。齐域擢升侍郎,又回长安当值,是件大喜事,总要有人帮他庆祝一下。但他知道长安不是旁的地方,危机四伏,所以谨慎再小心。蒋雨霖先去与齐域接头,没有异常,舅甥也好找个时间见上一面。
应征听说齐域受伤,又得知他是被王、廖两家追杀的面具男子,他真是提心吊胆,惶恐不安。好在齐域并无大碍,底子又好,恢复的也快。
齐域说起那晚上的事,拜托他去城外寻找师傅尉迟青明与严叔。城内,陛下已经派人悄悄搜找,他们也不必再多此一举。几日没有结果,齐域猜想许是出了城,可是不会走远,应该躲藏在四周村落或山林中。
尉迟青明是江湖中人,亦是豪侠义士,几年前他二人是见过一次面的,容貌还记得。果然如外甥猜测的那般,在邻村农户家被他找到,严叔伤势严重,还留在那里。齐域接了圣旨要离开长安,他们二人得知原委,便一路跟来。
虽然不想外甥与长乐公主再有瓜葛,可是公主持有至关重要的翻案证据,又有皇命在身,他也没法阻止,只得前来保护。
刚刚隔壁屋中的对话,两位武功高强的侠客自然是‘一字不落’的听进耳中。听说过长乐公主的痴情重义,想着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能做到这一步也是不容易,只是没想到比他们想的还要情深义重,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