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不经事,触了贵妃娘娘的霉头,还是公主给老奴求的情。公主越长大,越不像太子妃娘娘,倒是有了太后娘娘年轻时的风采。想当年太后进宫时,我才十岁,在师傅手下当个跑腿小杂役,一晃这么多年了,天家我是侍奉不了了,我那干儿子沅引倒是很得圣上青眼。路平良善资质平平,不及沅引聪慧机敏,处事冷静,分寸拿捏恰当。日后殿下若有事相求,尽管开口,沅引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尽心帮殿下。”即使病重赵安顺也不忘跟桦绱交代着。
小的时候大监给她做马骑,出宫办事总忘不了给她带回小玩意。这份情谊桦绱忘也忘不掉,不是家人却尤胜家人。可珍贵的恩情她无以为报,当年母妃曾托大监为她寻亲。母妃说:亲要早议,好的才不会被选走。
大监没少给她费心思,只是没想到,千挑万选,倒比不过直送上门来的,太皇祖母开心的说,我家囡囡是福星高照。
桦绱握着大监枯瘦的手,努力控制决堤的眼泪。
“殿下,皇家、宗族世家里的肮脏龌龊多的数不胜数。这人想要生存,就得装聋作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张嘴,能给你带来富贵荣华,亦能让你脑袋分家,万劫不复,是万恶的根源。”
皇城辉煌壮丽,然而恢诡谲怪一直笼罩上空,在这里,纯粹单纯的心实在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殿下,九年了,这事一直压在老奴的心里,今日,必须告诉您。”赵安顺有些着急,气喘得重了些,咳了老一会儿,桦绱给拍着背。
“不急的,大监慢慢说。”桦绱不知是何事,但看着大监猛然激动地情绪忍不住出声安抚。
赵安顺握着桦绱的手,有些用力,好一会平复下来,说:“不。。。殿下,老奴,一定要告诉你真相!当年,老奴奉太子旨意要将人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桦绱愕然的望着大监,有些没反应过来。
“殿下时常戴在身上的小玉瓶掉了,都未察觉吗?”
她喜欢精致的小玩意,所以有许多袖珍的玩件。经大监提醒,她的确许久未见到那个时常挂腰间的小葫芦瓶。自从出事,多年来配饰简单,玉佩都不挂了,还以为海棠帮收起来了,说起来那个玉瓶还是大监送的。
“被老奴捡到了,当年在冷宫的草丛间。”桦绱僵住,这么多年她独守这份秘密,令她痛不欲生,悔恨至极。心跳一声快过一声,直觉让她猜测到大监接下来的话或许会令她崩溃。
“老奴逼不得已将顾小公子供出,老奴舍不得啊!多好的一双人儿,怎忍心拆散,可若不将他供出,那。。。老奴如何忍心,说出公主。”大监哽咽的声音变了调,用力吸气,紧握桦绱的手,努力压下喉间翻涌的痛。
“顾家公子再好,也比不上殿下在老奴心中重要,所以老奴——”大监老泪纵横,干裂的唇翕动张合,却说不下去,只得紧紧握着桦绱,用浑浊的眼望着她,满目愧疚。
愧疚,该愧疚的是她,是她才对。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不该跟上去,不该的!桦绱已经泣不成声,握着大监枯瘦的手垂头抵在额间,痛语:“大监。。。最终是我害了他。”
“公主那不是你的错。”殿下心中的苦、心中的愤怒他怎会不知。颤巍巍的举起另一只手拍了拍清瘦的令人心疼的肩膀,这孩子受了多少苦,该把真相告诉她了:“公主,或许顾公子没死。”
桦绱哭的控制不住自己,压抑的哽咽,嗓子要窒息的痛,堪堪忍了下来,却被大监的这句话定在当场,发顶稍有些凌乱缓缓抬起,消瘦的脸庞苍白中透着粉红,是哭泣所造成的红肿,有些不确定的颤声问道:“什么?”
“殿下有所不知,当年顾三公子的尸体,其实并未找到。”如同一道惊雷在桦绱耳迹炸响,她的耳朵想起耳鸣,脑中一片空白。
“那具尸体是假的,是老奴命人去雀子巷寻了具刚死的小太监尸体,扔下崖充当的。面目全非,这事谁都不知。”是活着的谁都不知,顾夫人知晓却死了。
“给尸首换了顾公子的衣饰,那衣衫同样的面料不过稍长些,要给公子来年穿的,是顾夫人给的。只通知顾夫人出了事,夫人倒也冷静,虽险些晕倒。在陆大人的家奴来之前就将一切办妥了,顾公子随身戴的玉佩倒是顾家人在附近找到的,也就是说顾三公子的确是从那个地方坠崖,只不过尸——,人不知所踪。”或许死了,可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没有尸首,是不是就说明还活着。
当时已入夜,荒郊野外找起来也费劲的,又不敢大张旗鼓,就派了两个人。
桦绱想起,当年在下葬前,她命人开过棺的,尸首有腐烂的迹象。但还能看出一些伤痕,摔得面目全非,她因悔恨其实不敢看面容的,但是那双手,再怎么改变也不可能变得那么粗糙。
往昔,她托腮欣赏沐浴日光中的少年,翻看书卷有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指甲泛着淡淡的粉,漂亮的就像女孩子的手指,虽然要大些要显得有力些,手背上的青筋也明显些,但确实与棺材中躺着的那少年不同。
大监倚靠着靠背,徐徐道来:当年,小顾公子一路直奔城门急欲出宫,恰巧顾家大郎也在那,见着小顾公子一把拉住他,身边还有杜家大郎杜谦行、施家三郎,一起说了好一会话。
太子召陆铭远即刻入东宫,商议对策。陆铭远刻意提了顾三公子在宫门口碰见顾家大公子、杜家大郎杜谦行、施家三郎的事。还说小公子神情惊慌,不知说了什么,几位公子神色凝重紧张的谎话。
太子惊恐万分,因隔着有段距离,并不知说了什么。陆铭远又在一旁刻意错误的引导,一味谗言,搬弄是非。太子本就因慌乱失了理智,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遂起了杀意。
要将顾、杜、施、江四家一网打击,陆铭远与王钰嵩、廖忠显早就准备好了奏折。陆大人因忌惮殿下与顾家联姻后,顾氏势力越加壮大多次在太子面前挑拨,国丈与廖大人则是因为什么案件,好像是顾大人及杜大人在搜查什么证据,令他们惶恐不已,所以早就想倒打一耙。
之前殿下与顾小公子的联姻,太子欢喜,自然不会帮着外人对付亲家。可是谁知出了这样的事,太子为掩盖丑事,怕小公子跟几位兄长说了什么,怕这丑闻传开天家知晓,所以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