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退回三个小时前。
五条悟靠在沙发上,黑色眼罩卡着他高挺的鼻梁,遮住包括他眼睛在内的三分之一面部,修长的手指极快速地划过屏幕。
伊地知抱着一叠任务报告走向他,小心翼翼地问:“五条先生,您在做什么?”
五条悟头也不抬地说:“在删垃圾短信。”
伊地知发誓,他只是在把任务报告交给五条悟签字的时候目光飘忽了一下,绝对不是有意偷看五条悟的手机,更不是有意发现,所谓“垃圾短信”的发件人名字竟然是五条家的长辈。
五条悟打个哈欠,把最后一条删干净。
那群老东西居然还没有放弃给他安排对象。上周才被他气跑一个,这么快就找了个新的。
咒术界的最强浑身杀气地念叨着:“早晚把他们全杀了。”
伊地知吓得一个哆嗦:“五条先生,您说什么……”
五条悟却顿了一下,将杀气敛得一干二净,仿佛刚才只是伊地知的错觉。
他话锋一转,问道:“今晚是什么任务?”
伊地知道:“去神户祓除一只一级咒灵,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请您现在好好休息一下,五条先生,您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
五条悟撇撇嘴。
正如他的辅助监督所说,五条悟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尽管可以不断对大脑用反转术式消除身体的疲惫,但精神上的倦意是去不掉的。
男人的嗓音困恹恹的,透出几分慵懒的磁性:“神户啊……是牛肉不好吃诞生的咒灵吗?”
五条悟道:“要不给我换个任务,我要执行东京范围的四级任务!”
伊地知一愣:“四级任务就是抓蝇头……这不太适应您吧。”
五条悟理直气壮:“有什么不适合,我觉得很适合。”
伊地知为难道:“太大材小用了,您可是最强啊。”
五条悟十分得意:“对啊,所以那只被最强的我亲手抓住的蝇头可能会成为咒灵中的明星,被其他咒灵排队要签名哦。”
伊地知:?
不过五条悟的脑回路清奇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装作没听到五条悟的话,整理了下签好名的报告,向五条悟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
五条悟啧了一声,但也没多说什么,他知道这不是伊地知可以决定的事。
神户的一级咒灵。
一级咒灵不是问题,关键是任务地点神户位于远离东京的关西。
五条悟看了眼时间,距离十二点只剩两个小时不到。
男人周围气压越降越低,那张像涂了唇彩的薄唇紧紧抿起。
直到金发男人路过他。
五条悟一跃而起,像小朋友一样拍了两下手:“娜娜明,一起来聊天吧!”
七海建人脚步不停,他径直走到自动贩卖机边上,用硬币买了一罐冰咖啡,冷漠道:“五条前辈,请注意和后辈之间的距离感。”
五条悟晃了晃脑袋:“欸——我觉得我很平易近人啊。”
“是的,就是说你离我太近了,前辈。”
“娜娜明,这样说我会很伤心哦,现在只有一个安慰伤心前辈的方法……”
从高专时期就一直被迫害的七海建人早已熟知五条悟的套路,果断道:“下班时间绝不加班,这是原则,前辈。”
可恶。
果然想找视劳动是屎的社畜代班没那么容易。
五条悟眼罩后的蓝眼睛转了转,又把目标转向了其他人。
很快,就有二号受害者上钩。
灰原雄睁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哎,如果我帮前辈去神户解决一级咒灵,夏油前辈真的会对我刮目相看吗?”
五条悟夸张地点了点头,故意凑到灰原雄耳边小声:“杰会觉得你是最可靠的后辈哦。”
“知道了!”灰原雄拍胸,“前辈请放心,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五条悟满意地挑起唇角,对蒙骗天真小学弟丝毫不觉得良心痛。
在灰原雄走后不久,夏油杰是第四个路过沙发的人。
本该出差的人现在却还留在高专,出于对挚友的了解,夏油杰一下就猜到了怎么回事。
“悟,又让学弟帮你跑腿了吗?”
五条悟没有回答夏油杰的问题。
他忽然问:“杰,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夏油杰沉默片刻,道:“我记得。”
十年前的今天,是他们得知少女死讯的日子。
夏油杰和五条悟用最快的速度赶去了盘星教,却没能把她接回来,只看到一场爆炸,一切都在那场威力巨大的不明爆炸中化为灰烬。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建一座空碑。
夏油杰也不知道五条悟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坚信他们会再相见,仿佛觉得她还活着,却坚持年年都去扫墓。
就像现在,五条悟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对夏油杰挥了挥,语气随意道:
“杰,我要去约会了。”
“悟,她已经死了。”
五条悟哦了一声,语气平静,好像对这件事并不在意。头顶白炽灯照在男人身上,在地板投下一道颀长模糊的影。
“我只是,怕她孤单而已。”
……
寂静的墓园,清幽的月光照在一排排冰凉的石碑上,每块碑前都摆着洁白的花,只有一块碑前是叠得高高的喜久福。
五条悟站在墓碑前,像与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叙旧一样,对墓碑说:
“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的新口味,虽然比不上毛豆生奶油,不过很好吃哦。”
“最近很忙,我已经三天没睡觉了,很想睡到自然醒。”
“过几天要办交流会,不知道哪个幸运的小鬼会抽中我当老师呢……“
……
突然,一只手突然从墓碑后伸出,悄悄地拿了一块喜久福。
手的主人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和服,背靠着墓碑盘腿坐在地上,他与五条悟一样,有一头罕见的银发,不过他的那头银发微微卷曲,显得有些凌乱。
银发男人把喜久福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五条悟就像没发现男人的小动作,照旧自顾自说着。
直到那个男人把喜久福吃完,又伸手拿了一块。
五条悟冷不丁道:“大叔,把别人给老婆买的甜品吃掉可不太好。”
坂田银时一顿,“还以为小哥你看不见,原来不是瞎子。”
偷吃别人的供品被当场抓包,但男人似乎完全不尴尬,他把最后一口喜久福咽下肚,擦擦嘴:“银桑我啊赌小钢球把所有钱都输光了,为了躲债逃到这里,已经快饿死了。”
五条悟面无表情,正要开口,却见坂田银时指着石碑上的照片,道:“我说小哥,你老婆长得可爱,心地应该也很好,不会忍心看有人在她面前活活饿死吧。”
五条悟闻言,唇角弯了弯,默许了对方的行为。
坂田银时大概真的是饿坏了,没一会儿就把所有的喜久福席卷一空,吃完打了个嗝,满足地说:
“果然所有甜品都应该放双倍糖啊。”
五条悟难得见同样嗜糖如命的甜党,不禁挑眉。
坂田银时舔了舔因为吃太多甜腻的食物而格外干涩的嘴唇,一本正经地说:“小哥,既然吃了你的东西,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万事屋帮忙。”
“万事屋?”
“就是什么都干的事务所。”
“我现在就有一件事想做。”
可是那件事,连无所不能的最强也办不到。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
夜雨淅沥,让五条悟想起那个他独自在京都的寺庙前等待的夜晚,一切美好的想象都终止于他接起夏油杰电话的那一刻。
豆大的雨点将大理石的墓碑淋湿。
五条悟弯腰,在石碑上方展开一片无下限,为石碑挡住风雨。他的手指轻轻抚摸墓碑上的照片,低沉嗓音带着无限眷恋:“我想再见到她。”
哪怕一面都好。
从前的他很贪心,不仅想再见到她,还想要听她的声音,拥抱她柔软的身体……少年在梦里栽花,那朵花却在时光的流逝下逐渐枯萎。
现在,他只想再见她一面。
雨点落入水洼,漾起圈圈涟漪,灰蒙蒙的水面映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五条悟的六眼似有察觉,肩膀蓦地一僵。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听说你想见一见我?”
时间再倒退回半小时。
高专。
三个学生叽叽喳喳:
“真的假的,五条老师什么时候有未婚妻了?”
“伏黑,你知道吗?”
伏黑惠道:“我从来没听说五条老师有……”
他忽然停住,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夏油杰笑而不语,目光穿过三个学生,望向藏在他们身后的人:“那位是……?”
虎杖三人纷纷地移开位置,立花笋取下帽子和口罩,向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眨了下眼。
“杰,硝子,好久不见。”
空气凝固。
啪的两声,打火机和烟盒都掉在地上。
无论是长相,声音,还是说话的语气,确实是他们记忆中的少女。
夏油杰的眼睛这辈子没睁这么大过:“笋?!”
家入硝子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嗓音止不住的颤抖:“你、你……“
立花笋可以想象,硝子没说完的话大概是——你还活着?
然而事实上。
家入硝子:“你怎么保养的?”
立花笋:?
二十八岁的硝子和以前比起来成熟了许多,头发也留长了,踩着小高跟,泪痣妩媚,已经完全变成了性感冷艳的大姐姐,眼底下一对深到发青的黑眼圈,仿佛几百年没睡过一场好觉。毕竟学医令人憔悴,但对方却看起来却仿佛还是从前那个稚嫩青涩的少女,
家入硝子看着眼前的少女,一把将她搂住。
立花笋被硝子紧紧抱着,从前与她差不多高的硝子现在已经超过了一米七,她被迫埋在硝子胸前,体会了一把“洗面奶”。
呼吸不畅的同时,立花笋耳根通红。
“硝子、硝子……!”
夏油杰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硝子,你再不放手,她就要被你闷死了。”
虎杖和野蔷薇虽然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也连忙:“家入老师,请冷静一点!”
家入硝子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立花笋,声音隐隐带了哭腔:“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们?”
立花笋垂眸:“抱歉,硝子,杰。”
这太难解释了,她实在没办法对他们说高专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其实只是一场游戏,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他们都是游戏里的nc。
尽管硝子很埋怨,尽管夏油杰也很好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两人见立花笋为难的表情,也默契地没有多问。
无论如何,她还活着,就是最大的惊喜。
夏油杰道:“悟知道你还活着吗?”
立花笋摇头。
“我刚和悠仁君他们来高专,还没见到悟。”
硝子问:“你不去找他?”
如果五条悟知道的话,大概会乐疯掉。
立花笋有点犹豫:“可是杰说悟在约会啊,打扰他约会不太好吧。”
夏油杰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狠狠坑了情敌一把,不愧是他。
但夏油杰良心未泯,还是把真相告诉了立花笋。原来所谓的“与未婚妻约会”,指的是带喜久福去见她的墓碑。
立花笋瞳孔微张。夜风夹着冰凉的雨丝,落在少女脸颊上。
雨声渐停。
五条悟取下了自己的眼罩,露出那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凝视着站在他面前的人,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下一秒她就消失不见。
不是错觉,也不是幻象。
这是六眼告诉他的信息。
没有咒灵的气息,她是真实存在的人。
少女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对他笑了一下。
笑意甜软治愈,眼底星光闪烁,一如许多年前,他在机场见到她时的那个笑容,令他深深心动。
乌云散去,破晓降临。
一丝天光破开重重阴霾,久违的阳光透进来,草木生长,万物复苏,整季的冰川融化在她的眼睛里。
她轻声说:
“悟,好久不见。”
……
失去的珍宝失而复得,故人久别重逢,怎么想都应该是浪漫至极的场面。
然而这浪漫的氛围还没持续多久,猝不及防被边上一道惨绝人寰的尖叫打断:
“鬼……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