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哲进门,一眼就看到了地上岫烟一家四口的尸体。
陆哲冷着脸跨过去,到床边,就见面无血色的谢镜辞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就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胸前衣物都被血浸透了。
“若你爷爷在天有灵,看到你干的这些蠢事,怕是会被气得压不住棺材板。”陆哲冷哼,“你外甥最好没事,否则,你就一起去死吧!”
若谢允谦真丢了性命,不用谁说,不用谁动手,谢镜辞自己就绝对活不下去了。
说要跟谢镜辞聊聊,但人还昏迷着,陆哲也没把他弄醒,转身又出去了。
来是来了,但陆哲很惜命,并没有贸然走进元秋所在的那个房间,而是回到院中,隔着一段距离跟苏默说话。
苏默三言两语把最新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元秋看出鬼道人给的解药方子有问题,并没有用,但也尚未找到真正的解毒之法。
陆哲听着房中传出的谢允谦撕心裂肺的哭声,已为人父的他心中揪紧,长叹一声,“希望表妹早点想到办法。”
陆哲当然不怀疑元秋的医毒水平,但她又不是神,哪怕遇到事情都能解决,总归也需要些时间。
可谢允谦,还等得起吗?
这个问题,当下谁也不知道答案,包括元秋在内。那么小的孩子,遭遇这样的事,且是中毒最重的,就算元秋最后找到了解药,但若是晚了的话……
陆哲面色有些难看,又忍不住骂了一声,“都怪谢镜辞那个蠢货!若他听了表妹的,不要再让孩子跟那几个下人接触,哪里会有这样的事?”
虽然罪魁祸首是苏颜,是心存恶念且被苏颜利用的岫烟一家,但这次谢镜辞真的难辞其咎。如果不是他优柔寡断又识人不清,在最该谨慎的孩子的事情上得了元秋那般严词提醒之后仍是存着侥幸心理,疏忽大意的话,谢允谦也不会遭这样的罪,且如今有性命之危,还把元秋架在火上烤!
真出了事,谢镜辞死一万次都偿还不了,也挽回不能!
陆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升腾的怒火,是为了那个可怜的谢家小娃,也是为了元秋。
“需要我做什么?”陆哲正色道。
房门开着,楚笑笑紧蹙着眉头,抱着谢允谦在房中走来走去哄着他,可惜并没有什么用。
元秋坐在桌边,面对着一堆被她写写画画的纸,和许多放在一起的药材,皱眉沉思,仿若入了定一般。但从她的面色变化来看,事情并不顺利。而耳边就是孩子的哭声,对她而言无疑是莫大的压力和焦虑来源。
苏默想过把谢允谦先跟元秋分开,但转念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且不说如今救谢允谦的事需要分秒必争,元秋也随时可能需要再观察谢允谦的症状,若出现什么紧急情况,还需要她来救治,所以只能如此。
沉默了片刻之后,苏默再次看向陆哲,“你也别回家了,就留在这里吧。”
陆哲皱眉,“我也可能被传染了?”
苏默点头,“所有进过这个院子的人,都不能再离开。”
苏默先前跟暗卫传信,都是在隔壁院子,没有接触过,且那暗卫听苏默吩咐,把自己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甚至靠近这边时都屏住了呼吸,回到容家之后都是避着人走,跟红苓也保持很远距离沟通的。
陆哲一来,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次事态的严重性,直接进了隔壁的房间去看谢镜辞。那个房间,就是毒源所在。
陆哲沉了脸,“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来!”
听苏默这么说,陆哲哪里还敢乱跑,更别说回家了。家里有老人孩子,万一真把毒传过去,他就可以跟谢镜辞一起吊死得了。这种事,可不能存有侥幸心理。
不过在陆哲决定过来的时候,就注定会是这种结果,哪怕他再谨慎,只要进了这个院子,苏默就不会放他离开。
既然走不了,陆哲很快也冷静下来,见苏默走到院中石桌旁坐下,他也跟了过去。
从陆哲的角度,能看到房中的元秋和楚笑笑,以及盘膝坐在屋顶上闭目打坐的楚良。
收回视线,陆哲眸光微闪,压低声音,“妹夫,那个楚笑笑,跟那个老头,没问题?”
苏默微微摇头,“暂时不清楚。”
“依我说,不清楚,干脆就……”陆哲说着,自己轻咳了两声,“开个玩笑,万一那真是你亲表妹,且不是装的,倒也不能错杀。”
陆哲说完,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像个好人了……
“哎,你觉得苏颜真的来了万安城吗?”陆哲轻声问。
苏默摇头,“不知道,或许。”
陆哲若有所思,“那苏颜还真是神通广大,我们不知道的谢家主子和下人之间的恩怨,她竟然都一清二楚,且加以利用。有时候,看着不起眼的下人,要是叛变了,真的会有大麻烦。”
陆哲从小被陆家的下人欺辱,且有时候是他有苦难言,说了没人信的情况,后来他手上开始染血,也是从报复陆家某些欺辱他的下人开始的。但陆哲到如今都记得清清楚楚,曾经不止一次,他险些下人制造的“意外”给害死。
当然,陆哲跟那些下人之间原本不存在什么恩怨,那个时候他只是个孩子,那些下人是被陆家某些人驱使去害陆哲的。
但陆哲从来不觉得他们无辜,不管是利诱还是威逼。尤其是如今成了半个容家人之后,陆哲更是学到了一件事,受到伤害,可以报复伤害你的人,但因此去伤害无辜之人,是无耻的懦夫行径。
当下发生的事,又勾起了陆哲心中的感慨,他定了定神,若有所思,“我认为最关键的是,苏颜到底想要达到什么目的?算起来,她跟我们这边真正有关系的人,只有鬼道人一个,我们其他人根本都不知道苏颜是何许人也。哪怕她叫表妹师侄,但她们从来没有接触过。如果说她有野心,是为了抢夺容家拥有的权势,倒也不无可能,但如此的话,她没道理在楚家蛰伏那么多年吧?”
这是最让陆哲迷惑的,苏颜到底想干什么?
为权势?这可以解释她针对容家,因为容家如今已经得到了这天下最大的权势,有野心之人想要取而代之,很合理。
但不合理的地方在于,苏颜若有这般野心,她年纪轻轻时便已拥有高强的武功和毒术,何必嫁进一个遥远的海上隐世家族?以她的心智实力,嫁进任何一国的皇室都不是难事,岂不是离权力中心更近?
为私人仇怨?陆哲说的跟苏颜有直接关系的只有鬼道人一个,但根据鬼道人的说法,他救下了年幼的苏颜,给她庇护,悉心教导,却被辜负,他对苏颜只有恩,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
鬼道人劣迹斑斑,不是秘密,再加上他的性格,根本没必要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扯谎。
因此,苏颜怨恨鬼道人,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报复鬼道人,这也是不合理的。
再说,就只能是纯粹猜测了。
当初尹汉提过的楚家传家宝。是什么东西陆哲无从得知,但目前得到的信息是,楚老家主坚持要把那东西留给苏默,但苏默的叔叔楚二爷想要,从楚笑笑那里又可以看出楚二爷是被苏颜控制的,等于是苏颜想要那宝贝。
这很可能就是那次尹江尹汉兄弟前来找苏默,尹江下毒控制苏默,要把他带回去交给楚二爷的原因。
因为楚二爷夫妇若是有办法从楚老家主那里得到楚家的传家宝,早就下手了,没必要等这么久,更没必要让苏默过去。
除非,只有真正的苏默才能让楚老家主交出那样东西。
而苏颜如今已经控制了楚家,仍在处心积虑对付苏默和元秋,是因为她依旧需要利用苏默得到某样东西,但很清楚要达到目的必须拿下容家,打败苏默,否则绝无可能,且自己会被苏默元秋和鬼道人联手灭杀?
“或许,苏颜知道跟我们注定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所以,先下手为强?”陆哲把他心中所想跟苏默讲了一遍,这是目前他认为最有可能的真相,虽然只是猜测。
苏默尚未说什么,陆哲又说,“当然,也有可能苏颜当年爱上了你亲爹,却被拒绝,她耿耿于怀,于是嫁给了你亲爹的孪生兄弟,也就是你亲二叔,多年后得知你的存在,见不得你好过。”
以上是陆哲突然想到的。虽然狗血,但他觉得也不无可能。见识越多,越是发现,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曾经心理阴暗的陆哲在那些真正的疯子变态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
苏默对于陆哲的认真分析,并未表态,因为陆哲怎么想,苏默怎么想,都决定不了真相。
而当下,苏默只希望谢允谦能活下来。
苏默不说话,陆哲也不在意,他顺着苏默的视线再次看向元秋所在的房间,就见楚笑笑脚步有些虚浮,抱着孩子坐下,身体倚靠在床上,脸上的红疹也在增多,显然,半颗九转丹的缓解效果已经过去,她跟谢允谦一样,体内的毒压制不住了。
苏默面色一凝站了起来。他没跟谢允谦有多少直接接触,后面又被元秋赶出门外,且服下了半颗九转丹,所以暂时尚未有什么反应。
但除了楚笑笑之外,元秋就是跟谢允谦接触最多的人,甚至还直接触碰了被撒上毒药粉的衣物,且并未服用九转丹。
苏默很担心元秋,朝着房间走去,陆哲把外袍脱了,裹住自己的脑袋,就露出一双眼睛,也不管多滑稽,连忙跟了过去。
在苏默即将踏入房间时,陆哲一把将他拽到了身后,“我来吧!妹夫你是容家的顶梁柱,不能倒下!”
说着,陆哲已经进了房间,冲楚笑笑过去了。
“陆表哥……”楚笑笑有气无力地看向陆哲。
陆哲叹气,“笑笑,你快到隔壁去休息,孩子交给我。我相信表妹会有办法的,你要挺住。”
说着,陆哲把孩子接了过来。
楚笑笑点头,起身,慢慢地往外走。
屋顶上的楚良听到动静过来,见楚笑笑的样子就拧了眉,扶着楚笑笑带她到隔壁去了。
苏默听了陆哲的话,就没进房间,站在外面跟元秋说话,“秋儿,不要胡闹,快吃一颗九转丹。”
陆哲把谢允谦抱起来,看着哭得声音沙哑的孩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他跟容家如今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如果元秋不能找到解药,这次的危机会恶化到什么程度是难以想象的,到时候不止陆哲,容家每个人都不能幸免。
“我还好。”元秋应了一声,但并未抬头,也没有吃九转丹。
陆哲离得近,看到元秋耳后已经出现了红疹,他可以理解苏默的担忧,但陆哲又觉得,元秋这样做,绝对不是自负大意,定有她自己的原因。
“再拿些药材过来。”元秋说着报了许多药材的名字。
苏默定神,一一记下,转身离开,也没再提让元秋吃九转丹。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正事要紧。
陆哲抱着谢允谦,坐到了元秋身旁,开口,声音压得很低,“表妹,你知道这毒怎么解了?”
为何要小心翼翼的,陆哲是直觉隔壁那两位姓楚的不干净,事情不明朗之前,防着点总没错。
过了一会儿,陆哲才听到元秋回答他,“不确定。”
听到元秋专门放轻的声音,陆哲就知道,他这个聪明又理智的表妹并没有慌,且关于对待楚良和楚笑笑的事情上面,跟他的想法是一致的。
而对于元秋说的“不确定”三个字,陆哲觉得,至少是有眉目了。元秋让苏默去找新的药材过来,是好消息。元秋一向谨慎,除非证明解药有用,否则她都会说不确定,这绝不代表没有进展,甚至可能预示着即将成功。
陆哲想到这里,心中一松。
正在这时,隔壁传来楚良的声音,“谢镜辞醒了。”
陆哲冷哼,并没有理会。等这次事情过去,他一定要给谢镜辞一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若不是因为谢寅,他什么都不是,以后夹起尾巴,人蠢就少说话,学乖点儿!
“表哥。”
突然听到元秋低声叫他,陆哲立刻凑近,就听元秋小声说了两句话。
陆哲神色一震,看了一眼怀中小脸烧得通红的孩子,点了点头,起身往外走去。
陆哲抱着谢允谦进门,就见楚笑笑身体虚弱地趴在桌上,楚良拧眉站在房中,床上的谢镜辞正挣扎着要起来。
孩子的哭声让谢镜辞看向门口,他瞪大眼睛,从床上滚落到了地上,瞬间泪流满面,唤了一声,“谦儿!”
陆哲抱着谢允谦走过去,到跟前,冷冷地看着谢镜辞说,“事到如今,你满意了?为了成全几个下人,拿你外甥的安危当儿戏,谢镜辞你知不知道你外甥快死了?连我表妹都还没想到办法给他解毒,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就要撑不住了!”
陆哲满面怒意,抱着谢允谦递到了谢镜辞面前给他看。
谢镜辞看着满脸红疹,哭得嗓子都哑了,小脸烧得通红,小身子颤抖着的谢允谦,脸色难看至极,下意识地想要去抱他。
陆哲却把谢允谦抱走了,抬脚踹向谢镜辞,在即将踢到他的时候又把脚收了回来,“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我表妹对你还真好!还让我抱着你外甥过来,再给你看一眼,但或许,这就是最后一眼了!”
话落,陆哲抱着谢允谦转身离开。
谢镜辞在地上爬着,伸着手,想要抓住什么,却无力地摔了回去,他扇自己巴掌,用头砸地,趴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楚笑笑听到了陆哲和谢镜辞的对话,只是她没有力气说什么,也起不来,但已是泪流满面。
陆哲抱着孩子回到元秋所在的房间,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孩子的哭声突然凄厉,随之响起陆哲的惊呼,“表妹,不好了,他快喘不上气了!”
谢镜辞强撑着起身想要过去,还没到门口就又摔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就听隔壁再次传来陆哲的声音,“表妹,你快想办法啊,这孩子不行了!”
“我在等阿默送药材过来……”
“妹夫怎么还不来?”
“用九转丹!再用一点!”
……
“不行,这根本没用,他都要没气了!表妹你别犹豫了,有什么就用什么吧,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可这药……我不确定……”
“那你就要眼睁睁看着谢老神医的外孙死在你面前吗?”
……
谢镜辞身体无力,头脑却异常清醒,他就趴在隔壁房间的门口,竖耳听着。
楚笑笑也强撑着坐了起来,泪眼朦胧地看向隔壁元秋所在的方向。
楚良拧眉,面色沉沉。
孩子的哭声渐渐弱下去,而后完全归于平静。元秋和陆哲都不再说话,却让谢镜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忍不住用最大的力气高声问,“谦儿怎么样了?谦儿呢?”
没有人回应谢镜辞,他的眸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隔壁传来陆哲的破口大骂,“谢镜辞,死的该是你!你还有脸问!”
这话,等于回答了谢镜辞的问题,是在告诉谢镜辞,谢允谦,没了……
谢镜辞身体猛然绷直,一口血喷出来,晕死过去。
楚笑笑趴在桌上,泣不成声。
皇宫里,容元诚如往日一般,下了朝之后先到御书房批阅奏折,然后出宫回家。
在出宫之前,容元诚已接到禀报,苏默和元秋那边没有什么新的消息,容岚得知元秋的处境后去了祠堂,陆哲到客栈找苏默和元秋了。
客栈里,掌柜接到命令,虽然不明所以,但仍是照办了,以昨夜客栈墙角塌陷,接下来需要关门修缮为由,请走了所有的客人,且不再让任何人进入。
容元诚没打算到客栈去,他知道陆哲进去暂时就出不来了,但留在苏默和元秋身边给他们搭把手是好事,不过容元诚需要在这种时候稳住大局,保护好家里,不能跟陆哲一样,因为他们有各自需要做的事。
容元诚策马回家,刚进府,就接到禀报,出事了!
不是苏默和元秋那里出事,但也跟他们有直接的关系。
万安城里突然传开一件足以引起巨大恐慌的事:苏默和容元秋招惹的江湖毒士为了报复他们,在万安城里投放了可以引发瘟疫的毒药,此刻苏默和元秋就在段家客栈里,一旦瘟疫传播开来,谁都别想活!
容元诚得到消息,心中一沉,狠狠拧眉,拳头也瞬间握紧了,“可恶!”
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谣言!容元诚已经控制住了事态,但恐慌的百姓根本不会听,也不会信!而且这谣言最恐怖的地方在于,会让人认为有个苏默和元秋的仇家躲在暗处,随时可以往万安城的水源和空气中投放能够引发瘟疫的毒药!
而最棘手的是,这是有心人蓄意散播的谣言,却有五分真!说苏颜是苏默和元秋的仇人,虽然元秋和苏默并未得罪过她,但这件事本身并不是假的。而苏颜继续往万安城其他地方投毒,真就是有可能发生的事!万一那苏颜丧心病狂,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封锁消息,就是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可一旦消息散播开,如此严重之事,连辟谣都没有意义了!
敌人有备而来,处心积虑,酝酿着邪恶的阴谋,这是防不胜防的。
容元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兴祥,“去叫容元枫林松和段云鹤冯金宝立刻到我书房去!”
容元枫和林松,段云鹤冯金宝都匆忙赶过来,并不知道谣言的事,以为是元秋那边又出了新的状况,一个个脸色都有些紧张。
“姐姐没事吧?”段云鹤皱着眉头问。
容元诚摇头,“三姐那边暂时没事,外面出了大事。”
等容元诚把外面的流言告诉他们四个,他们反应过来,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这种情况若是处理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大哥,你跟表哥立刻把护城军调过来,围了万安城,不准消息再往外散播!任何不服的,挑拨的,杀无赦!我已派人去请祝老国公和祝瀚将军,还有齐勇,让他们带兵在城中镇压,确保所有百姓待在家里,任何人不准出门!”容元诚冷声说。
这是强力镇压,冷血,但有效。因为此刻想要解释,是根本说不清楚的,段家客栈那边的确是找了个借口把人都赶走了,而苏默和元秋此刻的确没有办法露面证明流言是假的,因为那流言相当一部分都是真的。
而出兵把百姓都关在家里,也可以避免造成大面积的聚集,给躲在暗处的敌人趁机投毒害人的机会。
容元诚并不奢望百姓都是明理的,都是冷静的,因为那不可能。不同阶层有自己的考量,容元诚作为掌权者,也要以大局为重。
容元枫和林松闻言就起身走了。
“需要我们做什么?”段云鹤正色道,冯金宝也握紧了拳头,看着容元诚。
“你们动用所有的人脉和渠道,把流言的源头找到。小心点。”容元诚说。
段云鹤立刻点头,“四哥放心,我明白!”
段云鹤和冯金宝也都匆忙离开办事去了。
他们刚走,容元朗冲了过来,“怎么回事?”
容元诚简单把事情说了,容元朗皱着眉头,“那我做什么?”
“你跟小弟陪着娘,看好家里。”容元诚说。
容元朗闻言就走了,他并不会觉得自己没有被安排出门做大事,是被小看了,这种时候,一家人更要齐心协力才能渡过难关。
祝老国公带着祝锦年赶来容家,见到容元诚就拧着眉头问,“那流言,是真是假?”
祝老国公不是怀疑容家,但若流言是假的,此刻应该苏默和元秋亲自出面辟谣,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但他们并未露面。
而且容元诚既然让他们带兵镇压百姓,就说明真的出了大事。
见容元诚点头,祝老国公脸色就是一白,神情急切地问了一句,“三公主和驸马可安好?”
容元诚叹气,点头又摇头,“那毒被下在了谢老神医的外孙身上,三姐正在尽全力救他,暂时不知情况如何。”
祝老国公气得跺脚,“到底是什么人做出这等事?简直猪狗不如!”
祝锦年给祝老国公顺着气,让他冷静一下,也没问苏默和元秋得罪了谁,只问容元诚需要他们做到什么程度。
“我们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起了骚乱,怕是不能善了了。”祝锦年叹气。成亲之后他也成熟了很多,心知容元诚让祝老国公出面,是因为他德高望重,或许会有百姓愿意听他的话,但如今这种情况,骚乱一起,就很难控制了。
“蓄意制造骚乱的,蛊惑民心的,直接砍了。”容元诚面色冰寒地说。
祝老国公是意外的。他知道事态严重,还担心容元诚太过仁慈,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那不是我三姐和姐夫得罪的人,是有人蓄谋祸乱东明国。”容元诚说。他其实不知道苏颜的真正目的,但从现状来看,这么说并没有错。
祝老国公叹气,“老夫当然相信三公主和驸马的人品,便真是他们的仇敌,那也绝不是三公主和驸马的错。皇上放心,老夫知道该怎么做了!”
祝老国公带着祝锦年出了容府,他年纪大了,上马都有些力不从心,得祝锦年扶着他,但骑在马背上,依旧脊背挺直,不怒自威。
“爷爷放心,以师姐的实力,不会让那所谓的瘟毒蔓延开的。”祝锦年上马,对祝老国公说。
祝老国公点头,“这一点老夫并不怀疑!不管是谁在暗处作祟,都休想得逞!我们走!”
等祝老国公和祝锦年赶到万安城中大街上,就见百姓人挤人,把段家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
忠勇候齐勇得到命令已经带兵把客栈保护起来了,但这反倒让人认为,这客栈里真的出现了瘟疫,有人认为苏默和元秋就在里面。
“让三公主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是啊!他们那么大本事,到处得罪人,不能让我们全都跟着陪葬吧?”
“瘟疫就在这家客栈!事情也是因为三公主和苏天仙引起的,都是他们的错!依我看,干脆就把这家客栈一把火烧了!既能断了瘟疫的源头,也能让三公主得罪的仇家消气,就不会为难我们这些无辜的人了!”
齐勇站在客栈门外,听到人群中的高喊,面沉如水,气得额头青筋暴凸,冷冷地看向正在振臂高呼的一个中年男人。
被容元诚安排出来调查流言源头的段云鹤和冯金宝此时就在不远处的段家酒楼里,也听了个真切,段云鹤差点被气吐血,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些丧良心的!求着我姐姐的时候把她夸上天,说她是神医是仙女,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恨不得供着她,我姐姐亲手救过这万安城里多少人?我姐姐牵头建的医院,已经救了这天下多少人?到头来,一有人煽风点火,还不知道真假,他们竟然要把我姐姐姐夫烧死来保护自己?”
冯金宝脸色铁青,“说这话的人,很可能是故意在蛊惑民心!”
“冯三儿你瞎了?没看到外面乌央乌央全都是人,就算有人煽动,那么多人跟着附和要把我姐姐烧死,你听不见?”段云鹤满面怒意。
当然了,段云鹤这话不是冲着冯金宝,他实在是气得想砍人。元秋给东明国,给天下百姓做的贡献,是无法估量的,可人心有时候竟如此凉薄自私。
冯金宝叹气,拽着段云鹤起身,“别听了,再听下去会被气死,这不是我们的事,别把正事给忘了。那些个煽风点火的,一个都跑不了。”
冯金宝和段云鹤离开酒楼的时候,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呼喊声,“烧了客栈!烧了客栈!”
饶是这两人去过很多地方,也知道但凡出现瘟疫,掌权者几乎都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处理,但当下的情况根本不一样。世人皆知容元秋是神医,也都知道元秋和苏默在客栈里没出来,哪怕他们身上带着瘟疫也不会传播出去,仇家在暗处继续下毒的事不过是猜测,并没有发生。
但凡聪明点,理智点,善良点的人,此刻应该想的都是,元秋找到解毒之法,平安无恙,那样谁都不必再怕这种毒。
可那震天响,且越来越多人加入的呼声,真的让段云鹤和冯金宝火大,也让他们寒心。
齐勇下令守住客栈,但暂时并未做其他的事,因为在等祝老国公过来,才能确定容元诚的意思。
不过人群中最开始煽动情绪的那几个,都已经被齐勇盯上了。
祝老国公和祝锦年祖孙俩策马而来,人群让开路,很快有人在高喊,让祝老国公给他们主持公道,说容元秋自己得罪的仇家不能让整个东明国跟她一起陪葬……
祝老国公脸一黑,调转马头,没有下来,拔剑高高举起,大吼了一声,“都住口!”
人群有片刻的安静,又开始骚乱。
“三公主和驸马没有得罪任何人,是有贼子设下诡计,意图陷害三公主和驸马,祸乱东明国!”祝老国公高喊。
有百姓将信将疑,但停下了原先的呼喊。
很快有人再次出言质疑,“那三公主现在在哪里?让她出来说话!她不出来,就是染上了瘟疫!连她都抵挡不住中了招,我们岂不是要等死?”
“就是!”
“以往出现瘟疫,还不是放把火烧了……”
“难道要为了一个三公主,让整个万安城陪葬吗?”
……
祝老国公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事态很难控制,但此刻听着那些声音,即便知道愚民无知,但也为元秋感到不值。
祝锦年已经低声跟齐勇说了容元诚的意思,齐勇会意,立刻下令,把他盯上的那几个人给抓过来!
其中有一个,最开始高喊着要放一把火把客栈烧了的中年男人,此时已经跑到了人群外围,正准备溜走,被齐勇亲自过去抓了过来。
骚乱的百姓见开始抓人,才有所忌惮,原本往前冲的那些神色都变了。
“请老国公示下,这些蛊惑民心的贼子,如何处置?”齐勇拱手问仍旧骑在马背上的祝老国公。
祝老国公挥剑,面色冷肃,“皇上口谕,祸国乱民者,斩立决!”
苍老的声音带着冰冷的震慑,而下一刻,齐勇一声令下,被抓住的那几个,都被当众砍了头。
之所以没有留下他们审问,是因为这些人不可能跟苏颜有接触,不出意外都是收了钱办事的,也提供不了任何有用的线索。
被利诱,不能减轻他们的罪责。或许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造成什么后果,但也必须为此承担责任。
血溅当场,就是最有效的镇压手段。
祝老国公长叹一声,高喊到,“半个时辰之内,所有人,回自己家中,不准出门,否则一律打入天牢!再有散播谣言,蛊惑民心者,死!”
百姓如潮水般退去,还真有人想要跑出城去躲避瘟疫,但万安城已经被容元枫和林松带兵把守着,谁都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客栈外面那么大的动静,元秋都听到了,但她在忙,并没有什么反应。
失望?寒心?都有,但这些不算什么。她可从来没指望天下百姓都尊敬她爱戴她对她感恩戴德。她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问心无愧。
苏默带药材过来,进门,就在陆哲眼神示意下把门从身后关上了。
见谢允谦躺在床上,不哭不闹,一动不动,苏默神色一变。
“妹夫,你来晚了……”陆哲沉声说着,却招手示意苏默过去。
苏默见元秋面色如常,不见悲伤,微微皱眉,走过去先放下元秋需要的药材,然后到了床边。
陆哲凑过来,而苏默耳畔说了两句话。
苏默微微舒了一口气,就见床上小娃脸上的红疹已经少了一些,而元秋脸上刚起来的红疹都消退了。
谢允谦并没有死,陆哲在苏默耳边说的是,“将计就计。”
既然苏颜想让谢允谦死在元秋面前,那就给她这个“结果”,看她要做什么。与此同时,也要试探一下隔壁的楚良和楚笑笑,看他们什么表现。
事实上,元秋已经找到了解毒的办法,且不需要新的药材,她让苏默去取的,还是原本的药材中的一部分。
苏颜很狡猾,她改了鬼道人的毒药方子,如果元秋发现不了,用了鬼道人的解药,谢允谦必死无疑,如果元秋发现了,直接抛开鬼道人的解药,那也很难找到真正的解毒方法,至少在短时间内做不到。因为解药并不需要在鬼道人的方子上添加其他药材,或替换什么药材,而是减掉其中几味药,调整药材的比例就可以。
元秋让苏默取来的,是需要用的药材,因为她要做更多解药出来。
而苏默走之后,元秋自己先服下了解药,看着她手上的红疹变浅消失,且身体没有任何异样,才给谢允谦服下,又故意让隔壁的楚良和楚笑笑以为谢允谦已经死了。
“阿默,你把小谦带走,火化了吧。”元秋沉声说。
苏默接过元秋递来的解药投入口中,抱起睡着的谢允谦,“好。”
如今这里被围得水泄不通,苏颜的人进不来,但苏默已经可以随意出入。他先把谢允谦送到安全的地方让人照顾着,就可以放开手脚去调查了。
盛嫁无双之废柴王爷神医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