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容岚和冯金宝都缺席了。
近日得知的事,让他们心中伤痛,一时打不起精神,也不想强颜欢笑,更不想让家中其他人跟着难受。
君灵月亲手熬了粥,让容元枫给容岚和冯金宝送去。容岚吃了一些,只是始终沉默不语,冯金宝看起来倒更平静些,但当容元枫提出要留下陪他时,他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说想早点睡。
懵懂的小孩子们依旧无忧无虑,不知悲伤为何物,但容元顺都闷闷的,埋头吃饭,不像往日那般嬉闹。
最正常的是鬼道人。作为一个亲儿子亲孙子让他失望都可以任由他们去死的老毒物,鬼道人是个比陆哲更加现实冷血的人,他的年龄和阅历让他根本不在乎这种事。白天他第一个提出纪茜可能还活着这种观点,只是随口发表一下意见,这会儿早就抛诸脑后,一心只顾着跟宝贝重孙乐呵。
不过司徒缨上了心,专门去跟元秋说了过后,苏默和元秋心中也都生出了些希望,但并没有跟容岚或冯金宝提。他们承受的已经够多了,关于纪茜的事,到底只是个毫无根据的猜测,不能乱说,若是让他们再生出希望,最终又失望,就太残忍了。
晚膳后,大家散了,陆哲准备把君灵馨母子送回清容院后就回他的王府去,看看西门琮那边的审问进展如何。
但就陆哲的角度,如他白天所说,他觉得反正纪茜死了,再深究怎么死的真没什么意义。
因为陆哲虽然也怀疑纪舒说纪茜被凌霄送给一群乞丐糟践这种事很可能是故意编造来打击容岚的,但潜意识里,陆哲又觉得,这种非人的恶毒之事,真就是凌霄和姬舒安那对狗男女能做出来的。万一最后证实,真相就是如此,甚至纪茜的下场比这个更凄惨,到时候岂不是让容岚和冯金宝再遭受更大的打击吗?
总之陆哲觉得没必要,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好好过日子便是。
但元秋和苏默坚持要查清楚,陆哲也没意见。甚至陆哲在想,如果真相过于沉重,他或许可以从中做些什么掩盖一下,绝对是好心好意。
君灵馨出门的时候没看路,差点被门槛绊住,陆哲一手抱着一手,一手揽住了君灵馨的腰,皱眉道,“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
君灵馨神色有些尴尬地说了一声“谢谢”。
陆哲:……怎么突然觉得他们俩不是夫妻,像是不太熟的朋友?
“表哥。”
身后传来元秋的声音,陆哲回神看过去。
“把孩子给我吧。”君灵馨下意识地伸手过来抱儿子,知道元秋叫陆哲定然是有正事。
陆哲躲了一下,“别逞能了,自己走路都走不稳,还想抱儿子?我先送你们回去。”话落转头对元秋说他过后会去观澜院。
元秋看着陆哲和君灵馨带着孩子离开,不由感叹,“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事。”
陆哲自己或许都没意识到,他跟君灵馨“协议”分开,暂时中止夫妻关系的这段日子,两人之间的相处倒是越来越自然从容了。
君灵馨不像之前那样怕陆哲,如今她最喜欢跟君灵月在一块儿,看起来倒像君灵月是姐姐,她是妹妹。耳濡目染之下,君灵馨越来越自信,爱笑了,整个人都更加温柔平和,最近还主动跟君灵月学起了厨艺,说要给宝宝们做好吃的。
而陆哲在越来越忙的情况下,却越来越习惯抽时间去看儿子,自然就要跟君灵馨碰面,有时候他晚上就睡在君灵馨身边,两人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天亮之前就走。
“但有些东西,是时间无法改变的。”苏默微叹。
元秋被孩子吸引了注意力,并没有听到苏默的话。而苏默是在想,如果纪茜还活着,且没有忘却曾经的记忆,她此刻是不是还在这世上某个地方,等待着永远不会归来的丈夫,和或许早已死去的儿子……
陆哲到观澜院的时候,龙凤胎已经都睡着了,元秋仍在灯下捣鼓一堆药材,神情专注,苏默捧着一本书坐在不远处。
“表妹,你这等天才如此勤奋,让我们这些庸才还怎么活?”陆哲进门便开了句玩笑。不过他如今是由衷佩服元秋和苏默,他们有如今的成就,绝不只是天赋卓绝那么简单。
“表哥不想活,那很简单,我这里有很多种可以踏上黄泉路的好药,效果各不相同,你可随意挑选。”元秋说着,放下手中的药材,擦了擦手,抬起头来。
陆哲笑意加深,“好啊,这可是表妹说好要送我,且让我自己挑的,不准备个十种二十种我没见过的奇毒,那可说不过去。我记下了,回头得空就来选,表妹没说不能多选。”
元秋:……陆哲上辈子定是个土匪,脸皮可真是越来越厚了。
玩笑开过,陆哲有些不解苏默和元秋为何找他,“还是纪舒和凌霄的事吗?我是按照你们的要求,把他们交给了西门琮审问,且指点过西门琮如何才能撬开他们的嘴,保证得到的是真相。难道你们是看到姑姑和冯金宝太难受,改主意,决定不审了?我一开始就说了,冯金宝他娘到底怎么死的这件事,知道了未必是好事,不如到此为止。”
元秋了解陆哲的经历和性格,对他的想法并不觉得意外,也没什么对错。
“不是,我是希望审问这件事,你亲自盯着,不要出意外,在得到真相之前,凌霄和纪舒都不能死。你今夜带些药过去,保住他们的性命,直到问清楚为止。”元秋说。
陆哲愣了一下,微微皱眉,“表妹,我知道你跟妹夫素来理智,但这次……不必如此吧?我觉得你们理智过头了,真相就那么重要?非要知道冯金宝他娘死得多凄惨吗?真问出来,你们知道了,可是瞒不住容姑姑和冯金宝的。”
“谁告诉你我那舅母死了?”元秋反问。
陆哲怔住,片刻后反应过来,“表妹你这什么意思?凌霄和纪舒都这么说,而且这件事我们不是都认为不存在其他可能吗?凌霄和纪舒是不会让纪茜活到现在的,这根本没可能!”
“是。但如果纪茜死了这件事,只是他们以为的,并不是事实呢?”元秋说。
陆哲神色莫名,“表妹,你是说,凌霄和纪茜没说谎,但他们知道的也不是事实?这……虽然不是没可能,但凭空猜测,未必不是你们想太多。”
“不是没可能,就要查清楚到底有没有一线可能。”元秋神色凝重,“我们要除掉的人,保证得死透,但我们要找的自己人,得排除所有可能再确定是生是死。就算是我们想太多,但这件事,想再多也不为过。如果有朝一日你遇到危险,失去踪迹,应该也希望我们抱持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态度去找你吧?而不是一个敌人叫嚣一句你死了,我们就信了。”
陆哲闻言,神色一震,脊背也倏然挺直了。
就听元秋接着说,“纪茜的事,其实是因为时间过去了太久,所以我们都默认没有希望。如果是一两年前的事,我们不会这么想。但对纪茜而言,只要当年逃出生天,后面经历的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没有差别。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这是早有定数的事。但我们需要查清楚,那个定数到底是什么。”
陆哲沉思,“表妹你这么说,我也无法反驳。本来我觉得你们真的想太多,但一想到,若是哪天我出了事,你们也会这般想方设法找我,不放弃任何一丝希望,哪怕过去十年二十年都不会放弃寻找,我都有点想哭了……”
元秋愣了一下,以为陆哲在开玩笑,却见陆哲的眼圈儿真泛了红。
陆哲深深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我曾经没得到过真正的感情,对待这种事,总有种旁观者的态度,觉得跟我没什么关系,还自以为是地用我的想法去考虑怎么才对容姑姑和冯金宝好。”
“你那么想没错,我起初也没想到,是真正冷眼旁观的某个老家伙第一个提出纪茜有可能还活着。”元秋说。
陆哲立刻便想到了元秋说的那老家伙是谁,“鬼道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一只脚踏进容家的陆哲,自认不迷,却也不做不到足够冷漠,就无法客观看待这件事。甚至元秋和苏默的视角都难免受到感情影响。
只有看尽世态炎凉,骨子里真理智到冷血的鬼道人才一针见血,点醒了元秋。
话说回来,他们想再多,也不可能对当年的“定数”造成任何影响,他们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是找到真相。
而元秋是在跟陆哲解释,为何要这么做。有些事,陆哲去办,就是最合适的,但需要他改变观念,真的上心。
“我明白了,接下来的事我知道怎么做,你们放心。”陆哲说着就站了起来,“希望我下次见到你们,能带回好消息。”
陆哲在夜色之中走出观澜院,长舒了一口气,再次感叹,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元秋找上门要跟他合作,真的是他此生最幸运的一天。
原本陆哲觉得效忠容家是百利无一害的事,他并不掩饰自己的功利和自私。但此刻陆哲回头看这一年来的经历,不得不承认,他得到的,远远比付出的多,远远比他期待的多,甚至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功利放在了次要的位置,他开始下意识地会在乎容家人的感受。就像这次,他以为自己是旁观者,考虑的却是怎样做对容岚和冯金宝更好。
陆哲无比希望纪茜真的活着,他对元秋说,希望他下次再来带回好消息,是真心的。纪茜本身跟陆哲没有直接的关系,但陆哲就是觉得,若纪茜都能被活着找到,他这辈子都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比的安心感……
当陆哲回到王府,再次踏进地牢的时候,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西门琮果然没有浪费这个给他报仇泄愤的机会,把纪舒和凌霄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根本看不出本来模样了。
凌霄的四肢都扭曲着瘫在地上,而纪舒的手指脚趾,被西门琮一节一节切了下来,散落在她周围。
醒着的西门妤蜷缩在角落里不住颤抖,已经在连番刺激之下彻底疯了,口中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
被陆哲安排留下记录口供的属下把两张纸递给他,陆哲接过来一看,面色微沉。上面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并没有关于纪茜是怎么死的。显然西门琮找到了凌虐他们的快感,已经忘记了正事。
虽然这也是让西门琮来做这件事的目的之一,但如今得分清主次。
陆哲大步走过去,把西门琮从凌霄身上拽了过来。
西门琮红着眼,下意识地要攻击陆哲,看清他的脸,才连忙收手,“陆王爷,你怎么来了?”
陆哲招手,让属下过来,去给纪舒和凌霄止血疗伤。
西门琮不解,“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说好的……”
“西门家主不妨休息一下,养精蓄锐,到时跟我妹夫比武,不要输得太难看。”陆哲神色淡淡。
西门琮轻哼,“话不要说得太满。”
陆哲并没有继续跟西门琮交谈的意思,让属下带西门琮离开,到别的地方去。西门琮暂时用不了内力,不必担心他逃跑。
西门琮一时搞不懂陆哲意欲何为,但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不敢造次,便跟着走了。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分,服了药,换了衣服,吃了东西,喝了水的纪舒和凌霄,先后被带去了陆哲的书房里。
凌霄是先来的,他并不知道此刻纪舒在什么地方,被按着坐在陆哲对面时,脸色煞白,阴鸷的眸光之中透着难以抑制的恐惧。先前一直在被折磨,如今陆哲突然换了方式,倒让凌霄更加紧张。
“接下来我问你的事,想清楚再回答,因为你说完之后,我会用同样的问题问纪舒。任何一点细节,你们两个的说辞对不上,我就默认是纪舒在说谎。发现一次,割她身上一片肉,到时候会请你亲自观赏。”陆哲面无表情。
凌霄的身子抖了一下,“你……你们到底还想知道什么?”
“告诉我,纪茜是哪年哪月哪日什么时辰在什么地方死的?那日天气如何?是谁动的手?她死之前穿的什么衣服?说过什么话?尸体是烧了还是埋了?若是烧了,骨灰在哪儿?若是埋了,埋在何处?”陆哲看着凌霄冷声问,“你可以慢慢想,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或者你忘了,这些事你应该会记得清清楚楚。你可以编故事,只要你能保证跟纪舒心有灵犀,说得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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