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的经理几乎全程都跟在了旁边,把佟朝和季淮安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当然,他也是几分钟前才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旁人,是京市佟氏集团的两个继承人。
在佟朝向季淮安抛出佟氏集团的橄榄枝时,酒吧经理开心极了。
他是真心替他感到开心的,他之前稍稍打听过一些,知道季淮安这些年过得很苦。
然而再怎么苦,也总算是熬出来了。
酒吧包厢里安静的那几秒,酒吧经理都恨不得替他答应了。
可季淮安没什么情绪地拒绝了这件事。
包厢里又安静了一刻,季淮安没再说什么,迈步出了包厢。
酒吧经理看了一眼包厢里的情况,也默默退了出去。
酒吧经理急急追上还没走远的季淮安,脸上神情痛惜又着急:“你知不知道佟氏集团是什么样的存在啊?能得到佟氏兄妹的赏识,只要你肯点头,凭你的才能,日后你要什么样的富贵没有,你说你熬了这么多年不就等这一个机会了么?这都送上门来了你反倒不要了,真是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酒吧经理气得脸色都白了:“现在还来得及,你快回去跟他们说你愿意,明天就跟他们去京市!看什么,快去啊!”
经理自认自己不会看错的,季淮安是个有野心的人,只是一直没有出路而已。
可这么有野心的一个人,却亲口拒绝了一个足以让他一飞冲天的机会,在他心里,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东西么?
经理说完,看了季淮安一眼,他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
经理开心了一下,看季淮安这个表情,大概率是在重新思考刚才那件事了。
经理慢悠悠地劝道:“听我的,没什么比你的前程更重要了,只要你肯点头,你想要的都会有,女人也好,金钱也罢,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季淮安却突然开口问他:“你知道什么地方可以订花吗?”
经理愣了一下,下意识就应了句:“前面文汇街就有一间花店。”
季淮安跟他道了一声谢。
季淮安迈步要走,经理这才反应过来:“我跟你说了这么多,敢情你一直在想哪里可以订花?”
季淮安“嗯”了一声:“明天要用。”
经理:“不是,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这件事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季淮安看他一眼:“谢谢,我考虑得很清楚。”
花比那个重要。
经理:“……”
—
季淮安离开包厢之后,佟雅朝他背影看了好一会,心情不大好:“哥,你就这样让他走了啊?好歹他也救了我,哥,你想想办法,把他留下来好不好?”
佟朝偏头看了一眼佟雅。
他母亲去世得早,佟雅几乎是他照顾着长大的,他这个妹妹有什么心思,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也难得啊,佟雅生性高傲要强,京市那么多对她青睐有加的豪门少爷,她一个也没看上,反倒对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起了好感。
不过好在这人人品不错,能力和见识比很多一直待在佟氏集团的老油条都出色,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他从小就把佟雅宠得无法无天,只要她想要的,他都会想尽办法给她,哪里见得她这个样子。
佟朝细心为了拨了拨垂到脸颊的头发:“别急,哥哥替你想办法。”
佟雅这才笑出声来。
—
凌晨两点,酒吧才结束了一天的营业。
这是季淮安在这里干的最后一天,离开时他特意去跟经理道了个别,感谢这些天他的照顾。
经理还在为今天晚上的事感到痛惜,还想开口劝他几句,可想了想还是算了,劝不动。
到底不关他的事啊,多说也无谓。
经理把今天晚上的工钱给他结了,季淮安很快就离开了。
第二天傍晚,许力过来找季淮安时,季淮安正准备出门。
许力疑惑问了句:“你要出去啊?”
季淮安“嗯”了一声:“去南大。”
唐梦说她今天有个钢琴表演。
许力没多问,但有些担心道:“今天一整天都阴沉沉的,恐怕得有一场大雨要来了,你确定这个时候要出去?不去仓库看看你那批药材么?”
季淮安闻言,也抬头看了看天。
天气的确不好,乌云密布,空气都是闷闷的,墙角都爬满了忙着搬家的蚂蚁。
雨肯定是有的,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而已。
但是仓库的防潮措施一直很好,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季淮安想开口说些什么,天上就滴了几滴雨星子下来。
许力赶紧跑到廊下:“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开始下雨了!”
许力这句话刚说完,雨就开始大了起来,起初还是稀稀疏疏的几滴雨星子,这会儿像拿着盆直接往下倒一样,雨势又大又急,连走廊都站不住,只能跑回屋里。
两人在屋里等了一会儿雨,不想却是越下越大,半点儿要停雨的意思都没有。
许力朝着窗外看了半天,莫名觉得不安:“我老觉得会出什么事,要不我们去仓库看一眼吧,雨大就大吧,去看一眼好安心些!”
虽然这批药材跟他没什么关系,但这批药材几乎押下了季淮安全部的身家,季淮安这么多年的苦他是看着过来的,真心不愿他再出什么意外。
许力说完,两人就拿了伞出去了。
囤药材的仓库在一家不干了的米店仓库里,离这儿有半小时的路程。
因为雨太大,他们生生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到。
许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之前他是亲眼看见季淮安在雨季到来之前,把门和窗都加固了,还加了防潮的材料,也雇了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照理说是不会出事的,可他就是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许力更没想到的是,他这个预感居然成真了。
两人去到仓库时,仓库前没有人守着,门和窗都开着,那么大的雨,一下就飘了进去,积水漫上去,把仓库里堆积着的药材全都浸到了。
药材碰了水,几乎就废了。
看见眼前这个景象,许力差点儿没哭出来。
“怎么回事?人呢?看守的人去哪里了?门和窗怎么都开了?完了!”
季淮安没说话,快步走过去,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补救措施。
可惜他们来得太慢了,雨水几乎把所有的药材都沾湿了。
小心翼翼了这么久,所有心血毁于一朝。
许力急急忙忙拿来扫把想把积水扫出去,季淮安在旁边说了句:“没用了。”
许力顿了一下,没敢想象季淮安是用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季淮安都说没用了,那肯定是真的没用了。
两人在仓库里默了一会儿,看守的人才急匆匆地拿着伞跑过来。
跑近一看,看见这个情况,那个人直接就傻了。
“怎、怎么会这样?不、不关我的事啊,我就是回去吃了个饭,回来就这样了,我明明已经关好窗锁好门了,不关我的事啊!”
说完,也没等季淮安说什么,那个人就掉头跑了。
许力气得骂了句粗口,但也明白,这件事应该跟他无关。
许力声音都有些梗塞了:“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是有人故意做的?”
季淮安扯了扯嘴角。
还不明显吗?
看门的人只离开了一会儿,门和窗就开了。
而且看痕迹是被人撬开的。
季淮安转头,看见大雨里停了辆黑色的车。
在他看过来时,车窗缓缓降了下来,露出了佟羡带着笑的脸。
车里开着暖气,干净又舒适,这么大的雨实在跟他无关。
佟羡坐在车里,看着仓库里一身狼狈的季淮安,嘴角缓缓上扬。
他倒是不蠢,还懂得囤药材这条路。
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提前观察到了什么,这个人囤的药材在这一年价格飞涨,这一个仓库的药材要真的被他转手出去,大赚一笔是毋庸置疑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这种人再怎么拗也拗不过资本家。
他能轻而易举又毫无痕迹地让他血本无归,这就是差别。
也不知道唐梦看见这人这么狼狈的样子,还对他笑不笑得出来呢?
佟羡偏头,看见季淮安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让他看不懂。
但佟羡没时间跟他在这里耗,想做的他已经做到了。
佟羡笑了笑,朝他对了个口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然后就让司机开车了。
黑色轿车消失在雨幕中,仓库里的积水还在往上涨。
季淮安许久才缓慢地收回视线。
许力问他:“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许力有些不忍心开这个口,他知道为了筹钱囤这批药材,季淮安把房子都押了进去。
可这批药材没了,亏得干干净净,季淮安以后可能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
雨水砸在铁皮屋顶,发出骇人的响声。
季淮安许久才有反应,撑伞走了出去。
许力怕他受刺激,赶紧跟了上去。
季淮安去了花店。
那批药材没了,季淮安除了口袋里的五十块,一无所有。
季淮安指着花店里一束用向日葵和玫瑰包好的花束。
花店老板看了他一眼:“四十八,谢谢。”
“麻烦帮我送到南大大礼堂,给一个叫唐梦的女孩子。”
说完,季淮安出了花店。
剩下的两块钱,季淮安拿去电话亭打给了佟朝。
季淮安放下电话,许力不忍地看向他:“除了去京市,你就没有别的路了吗?”
或许他们还能找唐梦帮忙呢?
唐梦那么好,不会不帮他们的。
季淮安没说话。
雨依旧下得急。
他只是不想再在她面前活得像个笑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