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唐梦就坐上了回老家的车。
唐家老家不远，坐了差不多三四个小时就到了。
这个过程中，唐佳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一开始还眯着眼在睡觉，到最后直接睁圆了眼睛，不知所措地看向窗外,气都有些喘不匀。
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爷爷奶奶了,说不定一下车还会被一群七大姑和八大姨给包围,就算是唐梦也不可能做到完全不紧张,更何况是唐佳这么内敛的人。
唐梦正想着开口安慰她几句，让她不要紧张，爷爷奶奶肯定会很喜欢她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一直在旁边无聊玩着橡皮泥的唐逸凡啪的一声，把一坨橡皮泥扔在了唐佳脸上。
唐梦:“？”
哪里来的熊孩子？
被捏成粑粑形状的橡皮泥直接贴在了唐佳脸上,再加上唐佳那一瞬间愣住的表情，整个模样就显得特别滑稽。
唐逸凡笑得肚子疼:“唐佳……你这个样子实在太蠢了,哎哎哎别动,这个橡皮泥特别适合你哈哈哈！”
唐逸凡刚说完就被周舒吼了一句:“唐逸凡,别欺负佳佳！”
唐逸凡撇了撇嘴，又捏了个毛毛虫的橡皮泥扔到唐佳身上。
眼看车就要到了，周舒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由着他们两个在后面打闹。
唐逸凡像是一路上闷坏了似的，一直在唐佳身上找乐子,一会儿扔个橡皮泥,一会儿扯她头发。
唐梦:“……”
这情景怎么那么熟悉？
小学鸡？
唐佳这么好的脾气都被他搞得有些恼怒了,抿着嘴一言不发地在解唐逸凡在她头发上扎的小辫子,倒也忘了紧张的事
唐逸凡瞥了她一眼，转过头低声嘀咕了几句:“有什么好紧张的，又不会吃了你！”
说完，继续去揪唐佳的头发。
两人打闹着就到了家，直到车停的那一刻，唐佳才反应过来。
然后车门就被人急急打开了，两个看起来特别和蔼可亲的老人家在车门外看着她。
唐佳愣了一瞬，第一次知道语文课本里常说的“慈祥”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几乎在一瞬间，唐佳就不紧张了。
爷爷奶奶……确实很好，而且看起来很喜欢她。
唐佳怯生生喊了句“爷爷奶奶”。
然后就接受到了无比热情激动的一句“哎”。
许是没预料到这种情况，唐佳这次呆了很久。
尽管唐逸凡已经跟她说过无数遍爷爷奶奶是特别和蔼慈祥的人，可唐佳在出门前还是做了最坏了准备，就跟她当时被接回唐家一样。
她做好了不被接受的准备，也做好了或许会被冷落的准备。因为她的生长环境给她造成的自卑无时无刻不在，她也很明白，自己还不够优秀。
可唐佳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接受了，两个老人家眼里只有慈爱，没有半点儿看到她就觉得失望的感觉。这让唐佳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唐梦倒不这么觉得，唐佳远比她自己想象的要优秀得多，只是她自卑太久了，久到压根儿就发现不了自己身上的优点。
更何况，像她这样看起来就文静谦和的女孩子，最受老人家喜欢了，估计老人家在看见她第一眼时都高兴坏了。
毕竟唐佳没回来之前，他们想象的是一个黝黑瘦小又怯怯不敢说话的农村女孩形象，结果一打开车门看到的却是这么一个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文静谦和气质的乖乖女，想不开心都难。
老太太笑得都合不拢嘴了，唐逸凡在一旁提醒她:“奶奶，您的假牙快掉了！”
老太太：“……”
老太太直接无视了他，两人一左一右带着唐佳回屋里了。
唐逸凡:“……这区别对待，不知道还以为我不是亲生的呢！”
转头看见同样被冷落的唐梦，唐逸凡顿时被安慰到了:“小姑姑，你也这么惨啊？”
唐梦:“……”
闭嘴吧你！
接下来的半个月，几乎每天都有亲戚上门。
当然，主角是唐佳，完全没唐梦和唐逸凡的事，唐梦和唐逸凡大多数时间都跑去摘果子或者钓鱼去了。
一开始还觉得新鲜，过几天就觉得无聊了，偏偏这地方挺偏的，想出去玩的地方都没有。
枯燥又无聊的日子里，唐梦总是会想起季淮安。
唐梦已经了解过了，等她八月底再回南市时，季淮安差不多就可以把债全部还完了，说不定还能剩一些存款。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等她八月底回去时，就会看见一个全新的季淮安，一个没有生活压迫可以全身心追求事业的季淮安。
许是知道季淮安以后会成为大佬级别的人物，唐梦就无比期待见到一个全新的季淮安。
见证一代大佬的崛起啊，想想都觉得刺激！
她崽很快就要有出息了，老母亲内心安慰啊！
有了这个慰藉，唐梦觉得余下的日子也不怎么难熬了。
—
1997年的夏天，闷热异常，在这个空调还没普及的年代，大部分人只能一边吃着冰棍，一边盼望着这个夏天赶紧过去。
季淮安也同样盼望这个夏天赶紧过去，这个夏天有他最美好的回忆，但季淮安却并不想停留，只想时间快点儿，再快点儿，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一些。
很快就八月底了，工地的工资已经结了，酒吧的工资也会在今天结。
酒吧的工资比他预想的要高出很多，再加上之前的一些积蓄，原本被他推迟的计划都可以提前了。
季淮安没什么表情地出了酒吧，脚步第一次没那么沉重了。
季淮安去银行取了钱，把钱装进一个棕色纸袋子里，然后就步行去了郊区。
相比市里的繁华，郊区还比较荒凉，屋子也少，稀稀疏疏的没什么规划。
季淮安在一家养殖农户家门前停了下来，走上前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听见敲门声，急匆匆地过来开门，看见门外的人时，有些惊讶的愣住了。
季淮安脸色还是很淡，喊了声:“二叔。”
面相憨厚的男人应了一声，随即招呼他进去了。
季淮安没浪费时间，把装着钱的纸皮袋子拿出来，递给了眼前这个男人。
季淮安这么做，他哪能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季淮安来还钱了，不过这钱不是他借的，是他那么没担当的父亲借的。
当年他父亲生意失败，背了巨额债务就跑路了，全家就只剩下季淮安一个。
当时他们家也借了点儿给他父亲，不过不多，他都以为这钱要不回来了，结果季淮安今天不仅把钱还给了他，还带了这些年的利息。
接过钱时，他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
当年季淮安的父亲跑路，只留下季淮安一个，他作为季淮安的二叔，按理说应该出手帮忙一下的，可他想到了他们家背的债，怕给自己家惹上麻烦，心一横就直接没去管季淮安的死活了。
尽管他很明白当时的季淮安只有十一岁，没人帮助，很有可能会活不下去。
可终究还是怕惹上麻烦，这些年他一次也没去看过这个孩子。
一眨眼就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季淮安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却没忘记他们家借的那一点点儿钱。
终究是心怀愧疚，他都没敢抬头看季淮安。
季淮安神色却依旧很淡，没为他们当年对他不闻不问而恼怒，也不为那些苦难过往而觉得苦涩。
他只是很淡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就离开了。
回到家里，季淮安把那本记满账目的本子拿出来，拿着黑色签字笔把最后一笔债划掉，然后把本子丢在了垃圾桶里。
结束了。
九年了，终于结束了。
没有意料中的喜悦，季淮安的内心甚至毫无波澜。
不多一会儿，季淮安就要起身去了太汇街。
那条薄荷色的裙子还在，上面的价格已经从“1999”降到了“1899”，预示着这个夏天马上就要结束了。
店里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秋装的上市，甚至已经挂上了今年秋装的最新款。
看见季淮安走进店里时，所有的店员都不约而同地皱了下眉。
显然，她们并不觉得季淮安这种穿着洗到发白的T恤的人，能买得起她们店里任何一件单品。
这样的人她们见多了，除了阻碍她们的生意，真的毫无用处。
店员毫不掩饰眼里的轻视，眼前这个年轻人却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指着橱窗里那件薄荷色的裙子，很淡地说道:“麻烦帮我包起来。”
店员有些惊讶，能在橱窗上展示的裙子基本都是店里最贵的那件，这人是没有注意那件裙子的价格吗？
然而这人眼也不眨地付了钱。
店员们顿时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痛。
唐梦一直待到了八月的最后一天，才从老家回了南市的大院。
唐梦掐着季淮安去酒吧上班前的点，拎着从老家摘回来的大芒果就跑了下去。
季淮安确实还没有出门，唐梦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时，他正抱着奶糖在看书。
看见唐梦那一刻，季淮安眼神温柔了许多。
唐梦把手里的大芒果往他怀里一推:“我回来啦，给你带了芒果，不过还不太熟，得放两天！”
季淮安“嗯”了一声，起身去给她倒水。
回来时唐梦一脸狡黠地冲他眨眨眼:“我听许力说，你的债都还完了？”
唐梦在老家时就一直心心念念这件事，一回来就跑去问许力了。
季淮安点了下头。
唐梦眼里一喜，脸上肉眼可见的开心。
这件事并没有让季淮安有多喜悦，但看见唐梦脸上的表情时，季淮安莫名觉得心情愉悦。
大约这是唯一一个在意他处境的人了吧。
唐梦当然开心啦，因为她从许力那里听到的还不止这个，许力说季淮安打两份工，这个月的工资高得离谱，还完债还剩下不少呢。
唐梦听完之后，立马就把这笔钱划分到了大佬的第一桶金里面。
虽然离第一桶金还很远，但毕竟也是一部分，这可是大佬以后的起跳板啊。
唐梦喜滋滋地想着，回过神来时，季淮安把一个精致的袋子放在了她眼前。
唐梦:“？”
季淮安说:“开学礼物。”
袋子上的logo她认识，是一个国外的轻奢品牌，一件衣服少说也要上千。
唐梦:“你这个月剩下的钱拿来给我买礼物了？”
季淮安“嗯”了一声。
唐梦:“……”
大佬的第一桶金拿去给她买开学礼物了？
呜，她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