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燕霞拿到钱,紧赶慢赶地去了二手市场,把唐梦的手表原封不动地买了回来。
唐梦没骗她,这手表还真的要十万。
周燕霞看着手里这小小的一块东西,心疼地肉都在滴血。
穷人一辈子也赚不了十万块钱,这些有钱买块表就要十万,人比人当真是能气死人。
一想到自己两千块就把十万块的表给卖了,周燕霞就气得想扇自己两巴掌。
也就想想股票的事能让她自己舒心一些。
她把所有的存款都按李金桂说的都投进去的,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把这十万块钱给赚回来。
除了这十万,周燕霞想着,她投了那么多,李金桂又那么厉害,她这一次怎么着也得赚个几十万上百万吧?
这么一想,手上这十万块钱她顿时觉得不多了。
晚上时,周燕霞把表给了唐梦。
唐梦检查了一下,是她原来那个。
“既然你都还回来了,那这件事就这样算了,我大人有大量,放你一马!”
周燕霞眼神怨毒地看了一眼唐梦,转身出了房间。
唐梦何尝不知道周燕霞现在恨极了她,说不定还会暂时先把唐佳放一下,把目标转移到她身上。
虽然她蹦跶不了多久了,但唐梦还有有些隐隐的担心。
周燕霞这种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会发生什么意外还真的不好说。
不过总的来说唐梦心情还是很不错的,周燕霞能把这块表买回来,钱肯定得问她家里要,她家里肯定拿不出这么多钱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去借高利贷。
周燕霞估计骗他们钱很快就能回来,所以他们才大胆地去借高利贷,说不定他们一家现在不仅不担心这些高利贷会利滚利,反倒都做着发财的美梦呢!
唐梦隐晦地扯了扯嘴角,这是她知道真相后过得最为舒心的一晚。
唐梦躺回床上。
窗边有很淡很柔的晚风吹进来,这个年代的夏夜,即使不开空调,也依旧让人觉得舒适。
唐梦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窗户却忽然响起一些响声,有小石子砸在了窗架上。
过了一会儿,又有颗小石子轻轻砸了下窗。
唐梦从床上爬起来,跑到窗边一看。
季淮安站在了楼下,抬头看着这边,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洗了澡,换了干净舒适的衣服,尽管这些衣服都有些旧了,可问题不大,脸杀一切。
淡黄的路灯把季淮安都照得温柔了几分,奶糖就懒洋洋地躺在他怀里。
看见唐梦探头看出来,季淮安晃了晃手里一瓶类似饮料的东西,然后把东西放在了花坛的石头边上,转身离开了。
季淮安还放了两颗西瓜味的糖在旁边。
唐梦笑了下,穿着睡衣,踩着拖鞋就跑了下去。
季淮安给她带了一瓶酒饮,玻璃瓶的,颜色粉嘟嘟的,应该是水蜜桃味。
这年代酒饮不常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
话说,她这是被投喂了嘛?
说起这两个字,唐梦连明天扛去季淮安家的烧鸡都想好了。
唐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烧鸡这么执着。
后来想想,嗯,小奶猫都喜欢吃烧鸡。
尤其是流浪在外面,又凶又奶的小猫咪。
—
季淮安把东西放在花坛边,抱着奶糖回了家。
许力在家里等他,今天工地出了工资,两人买了些下酒菜,准备今晚喝点儿。
刚刚他们出去买酒时,季淮安看见士多店饮料架上新进货了一款酒饮,死贵死贵的那种,季淮安想都没想就要了一瓶。
许力差点儿没扑过去把他摇醒。
这种死贵死贵的东西,季淮安怎么就那么舍得呢,平时他也不是什么大方的人啊。
也不是说不大方,季淮安对朋友仗义的很,去年他母亲生了一场病没钱治,季淮安想都没想就把一整个月的工钱给了他。
后来他才知道,那一个月季淮安都在啃白馒头。
季淮安对朋友那是真的没得说,季淮安的不大方是对他自己,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季淮安好像从来就不怎么优待过他自己。
季淮安处境艰难他知道,所以这些年无论季淮安如何将就过活,许力也没敢过问一声,他很明白季淮安有多想摆脱身上的那些枷锁。
可最近季淮安却有点儿不太一样。
值一天工钱的巧克力说买就买,死贵死贵酒饮也说买就买,简直不像他的风格。
见季淮安抱着猫回来,许力没忍住问了声:“你什么时候这么奢侈了?你买的那瓶酒饮都够我们两三顿的宵夜了!”
季淮安没吭声,把奶糖放回了猫窝里。
奢侈吗?
他不觉得。
一点儿都不觉得。
季淮安坐回去,倒了杯酒。
两人碰了下杯,许力喝得有些上头了,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有些话他憋在心里很久了:“兄弟,说实话,我觉得你不应该跟我们这些人一样过这种生活,你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虽然一样在工地在干活,但许力就是觉得季淮安跟他们这些注定一辈子只能干苦力的人不一样。
季淮安聪明,对数字尤其的敏感,这些是许力偶然之间发现的。
季淮安还特别能吃苦,特别能隐忍。
这样的人,以后不成大事,他许力倒立着吃翔。
要不是被他那个没良心的父亲连累,现在的季淮安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以前还总觉得季淮安肯定活不下来,可他不仅活下来了,还活得好好的。
那时候许力就知道,季淮安跟他们这些人不一样。
许力拍着他肩膀,问他:“你真的不打算等债还完了之后再回去读书啊?读大学?”
他总觉得季淮安能读大学,只要他想。
这些话响在耳边,季淮安却依旧沉默。
不过很快,他就给了许力答案。
“不读了。”
以前他独自一人,有想过等债都还清了之后,他就去考大学。
半工半读对他来说不是一件难事,可现在季淮安觉得读完一个大学太久了。
四年真的太久了。
季淮安现在一心只想着赚钱。
也只有那样,他才能离她近些。
—
许力昨晚喝到断片,第二天直接没法去工地。
季淮安一如既往天刚亮就起床去了工地,除了头还隐隐有些痛,没别的问题。
工地的生活漫长又枯燥,太阳一起来,简直就能要命。
别人或多或少都偶尔偷懒一下,季淮安却像个没感情的工作机器一样,只会埋头做工,平时他们插科打诨他也从不参与。
季淮安永远都不合群。
可今天工地的人却发现季淮安居然也有出小差的时候,他们刚偷懒回来,就看见季淮安没在干活,反倒愣着不动,盯着对面的小食街看。
工地上的人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发现他其实在盯着一个姑娘看,那个姑娘他们都知道,刚来大院不久,唐盛淮的亲妹妹,真真正正的唐大小姐。
出身在这样的家庭本身就够惹眼的了,偏偏唐梦还长得好看,他们这些人平时看她一眼都不敢。
看见季淮安盯着人家姑娘一直看,这群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别看了别看了,盯得再紧有什么用,这样的人不是我们这些穷人老百姓够得上的,别做白日梦了!”
“我们想都不敢想,你就算了吧,你比我们还不如呢!”
最起码他们没一身债在身呢!
他们配不上,季淮安就更配不上了,也不知道在肖想些什么。
季淮安平时不说话,敢情心思都放在这里了。
一群人笑开。
季淮安却没管他们,放下手里的东西,径直朝外面走去。
一群人目光直愣愣跟着他走。
季淮安要去哪儿呢?
然后就看那个他们永远也肖想不上的唐大小姐,冲季淮安的方向招了招手,拿着两根冰棍就朝他跑了过去。
一群人都看傻眼了。
等唐梦跑近了,他们才真的确定,她是真的朝季淮安去的。
不是……
这什么情况啊?
一群人只觉得现在脸有些疼。
刚刚他们还让季淮安别肖想了,现在两人就站一起说话了。
唐梦买了两根冰棍,给了季淮安一根,自己拿着一根嗦。
她有事出去一趟,回来经过这里,一眼就看见她家崽崽在大太阳底下卖力干着活。
虽然这是工地的常态,可唐梦还是有些不忍心看。
然后唐梦就盯上了旁边一个冰棍摊。
大热天的,吃根冰棍消消暑也好。
没想到她跟季淮安心有灵犀,她刚买完,季淮安就朝这边走过来了。
唐梦提着冰棍就跑过去,两人在大树底下阴阴凉凉吹着风吃着冰棍。
唐梦有些担心:“会不会耽误你干活啊?”
季淮安回她:“不会,我的活干得差不多了。”
唐梦这才放心。
两人坐了一小会儿,唐梦每次遇到季淮安就忍不住变话痨,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在旁边说着话。
季淮安竟然也不觉得烦,一句一句耐心听着,偶尔回她一两句。
唐梦说了一大堆废话,冰棍也嗦完了,舔了舔被冻红的嘴唇,将手上的小木棍往旁边的垃圾桶一扔。
“我走啦,晚上再去看奶糖,你小心别中暑了!”
季淮安淡淡“嗯”了一声,看着她拿手挡着太阳跑回了大院,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了下。
连吹来的热风都不觉得热了。
—
这段日子简直就是唐依依有史以来最难熬的日子。
唐逸凡现在算是跟她彻底决裂了,因为那只猫的缘故,唐逸凡直到现在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唐逸凡认准了事情就是她干的,虽然也的确是她干的,唐依依好几次想狡辩一下,唐逸凡却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每次她一想开口,唐逸凡头都不回地走开。
现在唐逸凡除了出去踢球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基本全都跟唐佳待在一起,两人一起去超市买吃的,一起去楼下喂流量猫,一起打羽毛球。
唐逸凡原本就是很黏人的性子,这个唐依依最清楚不过了。
只不过唐逸凡以前黏的是她,如今换成了唐佳罢了。
一个唐逸凡也就罢了,现在连周舒也没以前那么疼爱她了。以前她无论说什么,又或者做些什么,周舒都会放在心上,现在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周舒对她相当的冷淡,很多时候她想找她说说话,周舒也只尴尬地笑笑,然后走开。
唐逸凡讨厌她最起码还有个理由,可周舒的变化真的让唐依依想不明白。
唐依依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因为唐佳。
唐佳自从学了画画之后,跟周舒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多了很多,唐佳自然多了很多机会在周舒面前说她坏话,不然周舒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对她变得冷淡。
只要一想到这里,唐依依就气得胸口闷。
唐依依从未想过原因出在她自己身上,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唐佳造成的。
就是因为这个人,她莫名其妙就变成不是唐家亲生的了,也是因为这个人,她现在才落了这么个艰难的处境。
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她为什么不死在外边呢?
每天睡前唐依依都在想这个问题,连在梦里都幻想着能把唐佳彻彻底底地从这个家赶出去。
如今这个家里也就唐盛淮还对她一如既往的好,可唐盛淮最近的工作忙起来,也很难顾及到她。
直到周燕霞从老家上来这边,唐依依才觉得自己的处境好过了那么一点儿。
周燕霞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但毕竟还是唐家的恩人,在唐家的分量还是有的。
最重要的是,周燕霞是向着她的。
周燕霞不喜欢唐佳,从她回来的那一天唐依依就知道了。
唐依依还为此开心了好几天,可高兴不了几天,她就发现周燕霞是个蠢到骨子里的人,居然连偷盗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蠢到把价值十万的手表两千就卖了出去,简直蠢到无药可救。
周燕霞在唐家偷盗的事被爆了出来,虽然没闹大,唐盛淮和周舒也没说什么,但估计她也快自身难保了。
谁家会要一个会偷东西的保姆,还是一个又蠢品德又不好的保姆,就算她对唐家有恩,她爸妈也未必能容得下她。
现在没让她走很有可能只是暂时的。
眼下这个情况已经相当明了了,唐依依现在看见周燕霞就立马走开,坚决跟她划清界限。
不然唐家的人还以为周燕霞偷手表的事跟她也有关系怎么办。
因为这件事,周燕霞没少在背后骂唐依依。
这件事出来之后,除了唐梦这个当事人反应激烈些,其他人虽然态度不明,但也绝没有唐依依表现得那么明显。
前几天还黏她黏得什么似的,一出事唐依依立马就翻脸,翻脸比翻书还快,小小年纪就把过河拆桥这一点学得淋漓尽致。
不管如何,总之唐依依的处境又变回了之前那样。
唐依依心情烦躁地出门散步,结果刚走出大院就遇上前些天上她们家收废品的那个男的。
唐依依对他印象深刻,看见他第一眼立马就皱起了眉。
张东海刚从别的地方收废品回来,经过大院,就伸头往里面看了眼。
张东海是个老实人,冯立芝之前就一直警告他不能太过明显,可他每次经过时总忍不住看一眼,今天那么巧就看见唐依依从大院出来,张东海心里暗暗高兴了一下。
可唐依依还是跟上次一样,一看见他就皱起了眉,捂着鼻子从他旁边经过了。
张东海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又看了看自己手上拿着的收废品用的破尼龙袋,欣喜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
唐依依在前面走着,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被路边的大石头绊了下去,整个人都栽了下去。
张东海眼疾手快,伸手拉了她一把,才让唐依依没摔倒。
张东海正松一口气,唐依依却尖叫了一声,把他脏黑的手给甩掉了。
唐依依都快疯了,她宁愿自己摔个狗吃屎,也不想张东海那只刚捡完废品的手碰她一下。
唐依依一边尖叫,一边用纸巾狠狠擦拭着手臂:“你有病啊?谁让你碰我了,自己脏成什么样不知道吗,你快走开,臭死了!”
张东海赶紧后退了几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唐依依。
他下意识就这么做了,不知道唐依依反应会这么大。
要是别人,他可能会不发一言。
可面前这个人是唐依依,虽然她姓唐,可张东海却很明白,她是他的亲生女儿。
张东海艰涩地出声:“孩子,你不能这样啊,别人帮了你,你应该谢谢别人,而不是大喊大叫啊,你得学会‘感恩’啊!”
话音刚落,唐依依就冷笑了一声:“谢谢你?我凭什么要谢谢你?我有让你这么做吗?你自己自愿的,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我还没嫌你脏呢!”
张东海一时语塞,看了她好一会儿:“你、你怎么会这样想啊?我毕竟是好心啊……”
唐依依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我哪样想了?我有说错吗?像你这种人,麻烦就滚回你的贫民窟,别再出来恶心人了,你要是觉得我有说错,那你就回去问问你的儿子和女儿,有你这样的父亲是不是他们的耻辱?是不是让他们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唐依依像是把这段时日的憋屈全都发泄在这个人身上似的,每个字都起到“羞辱”的作用。
可唐依依压根儿就没觉得自己说错,谁做了他家孩子那才是真正的倒霉。
自己穷也就算了,还要连累孩子。
她要是有这种父亲,她明天就去跳楼死了算了!